季春眠聽說只是幫上半年忙,猶豫後答應了下來。
衛長嬴很是高興,回頭就派人送了一匣子首飾過去,爲了防止季春眠推卻,就說是給季伊人留着往後出閣用的。她是季伊人的義母,給義女添妝是應該的。
邀請了季春眠後不久,黃氏的信就到了,信的開頭就說了個不太好的消息:由於近來起事之人紛紛稱王、聲討大魏的緣故,帝都風聲鶴唳的,蕭條了不少。所以黃氏等人採購嫁妝並不順利。
這也還罷了,關鍵是他們現在也不太敢採購——因爲傳開了消息道是許宗文、聞伢子等人已經決定結盟共擊帝都。青州軍現在正在拼命修築帝都以及手裡所有重鎮的工事,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整個帝都,連同京畿都在緊張的備戰氣氛裡,之前商賈通行帶動的一點繁榮頓時又消散了。
沈家如今沒有足夠的人手在那邊,萬一採買了許多東西,最後卻被洗劫一空……
這是沈藏凝的事情上的麻煩。
至於物色婚嫁人選,黃氏表示之前帝都華府被紛紛焚盡,當時就有很多人家先遷回了祖籍去了。這次帝都風雨欲來的,走得人就更多了。
甚至連宋在疆都決定帶着家小先回江南去。
這種情況下當然是找不到什麼好的人,但黃氏拿着衛長嬴的手書去拜見宋在水時,宋在水聽說表妹爲夫家人的親事愁煩,仔細問了是哪幾個人、有什麼要求後,倒是推薦了一個做沈舒明妻子的人選。
“宋曼綠。”衛長嬴知道表姐爲人穩重,她既然開了口,那多半是合適的,頓時精神一振,忙坐直了身子看下去,“曾祖父宋心物……輩分倒是正好。”
她的祖母宋諱心慈跟宋在水的親祖父、如今的那位端惠公宋心平是嫡親堂姐弟,這宋心物雖然沒怎麼聽說過,但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跟自己祖母、外祖父同一輩人,而且也是本宗子弟。
沈舒明是沈家上任閥主的長房長孫,雖然往後明沛堂多半不是他繼承,他的妻子出身也不能太差了。這宋曼綠若是旁支之女,那就配不上了。
除非沈舒明像宋羽望一樣死活要娶她……
但宋羽望也是先見過衛蟬影之後才動了這個非其不娶的念頭的。如今這位宋家小姐還遠在江南,跟沈舒明都沒照過面,自是談不上非她不娶這樣的話,做長輩的自然得考慮雙方的門第出身了。
宋曼綠的出身只能是勉強合格,她的曾祖父並不出名,顯然沒什麼成就。她的祖父宋在水甚至沒提——倒是她父親,宋在水說是做過幾年久王的師傅,頗受尊敬。但後來因爲身體不好就請辭了,從宋在水信裡的措辭來看,應該是另有緣故,甚至是覺得魏祚衰亡,怕跟宗室牽扯過多被卷下水才這麼做的。
從這一點上來看,縱然有些膽小,卻也是個精明人。
不過宋在水推薦她最大的緣故是這宋曼綠本身才貌雙全,而且很識大體,溫柔賢惠懂事孝順,宋在水在信裡說她很有沈舒景的風範。這話卻讓衛長嬴想起了宋在水自己,有宋在水這個例子,江南宋氏再教出一個閨秀楷模來也不奇怪。
假如是宋在水這一類的女孩子,哪怕是有她幾分神髓,在如今這閨秀凋敝的情況下,衛長嬴也很滿意了。她對於沈舒明的妻子要求也就是門第過得去,至少不能讓人議論沈家虧待了沈舒明,然後性情賢淑,最好過門後能夠幫着勸說沈舒明懂事些,別再跟叔叔嬸嬸作對,也就成了。
所以看完黃氏寫的宋在水關於宋曼綠的描述後很是高興,盤算着回頭拿給沈藏鋒看看。
但接下來黃氏就沒有什麼好消息了。
沈斂實的續絃人選還有沈舒景的夫婿人選都沒有着落。
實際上最急的還是沈舒景……開了年她就十八了。
衛長嬴且喜且憂的看完了信,交給憐梅收好,才端起茶碗來呷了一口,下人就進來稟告,道是本宗的十夫人求見。
這十夫人是按本宗大排行來的,論起來是沈宣叔父的孫媳,是興河錢氏之女。
她跟衛長嬴倒沒什麼仇怨,兩人之間的矛盾歸根到底還是這錢氏的公公覬覦閥主之位造成的。不過錢氏與蘇魚蔭倒有份不大不小的私仇,那是衛長嬴他們還沒再次回西涼時的事情了。
總而言之,聽說這錢氏來了,衛長嬴就知道她必定來意不善,就吩咐:“請十嫂到偏廳奉茶,說我換件衣裳就過去。”
話是這麼說,她卻慢條斯理的喝完了手裡的茶水,又叫憐菊上來捏了會肩,估計錢氏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才進內室換了身素服出去。
果然錢氏被晾了這麼久,滿心的怒火。
衛長嬴一進門,她劈頭就冷聲道:“弟妹真是好大的排場!我還以爲,弟妹叫我在這兒等着是說笑,這會子早把我忘記到九霄雲外了呢!”
她生氣,衛長嬴卻不生氣,笑語晏晏的道:“十嫂這話說的,我怎麼敢當?哪能忘記了十嫂啊!實不相瞞,方纔後頭偏有點事兒給耽擱了,不然我早就過來了不是?”
錢氏當然不相信她這番話,而且衛長嬴這麼說恰好給了她今日前來的發揮餘地,當下就往後一靠,陰陽怪氣的道:“原來弟妹是因爲事情太多才耽擱的?這可不太好,今兒晾這裡的是嫂子我,都是自家人,我就是在你手裡受了委屈,說兩句也就算了,不當真的。可萬一是旁的緊要事情,你處置不過來,那不是誤大事了嗎?”
不等衛長嬴回答,她就緊接着道,“聞說蘇魚蔭前兩日得罪了弟妹,弟妹不要她幫手了。所以如今缺了個人,弟妹是因爲這個緣故才耽擱的吧?不過弟妹你也太可笑了,咱們家妯娌,又不是隻有一個蘇魚蔭,她不能幫忙,你何必要巴巴的找個外人來?難爲我們這些嫂子弟妹,都不如一個庶族之女能入你的眼?這要是傳了出去,輕則說弟妹你瞧不起自家妯娌、反去擡舉個外人;重則還道我們沈家之婦一個個不爭氣,管點兒後院瑣事,還得請個出身草莽的庶民女子來搭手呢!弟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衛長嬴心想我就知道你是衝着季春眠來的。
她既然請了季春眠,當然也做好了應對。此刻淡笑着請錢氏喝口茶潤潤嗓子,自己也呷了一口,不緊不慢的道:“我道十嫂今兒個過來是爲了什麼緣故,原來只是跟我說季姐姐的事情嗎?”
錢氏哼道:“咱們先說這個吧。”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見得沒有旁的事情講了。
“我要說十嫂一準是聽了謠言!”衛長嬴點了點頭,道。
錢氏皺眉道:“怎麼你沒有請那季氏過來給你幫手管家?”
“我說的是五弟妹得罪我、所以我不要她幫手的這件事。”衛長嬴不悅的道,“五弟妹沒過門之前就得喊我一聲表嫂了,過門以來,我們向來相處和睦,幾時紅過臉?什麼時候她得罪了我,而我就不要她幫手了?這事兒我聽都沒聽說過,真是滑稽!”
“那蘇氏跟你一搭一唱狼狽爲奸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前兩日你們兩個關起門來說話,結果蘇氏回到自己院子裡後據說大哭了一場,跟着就派人去給你說她病了,身體不好,不能再管事。如今她管的那些,一部分分給了沈舒景練手,一部分給了季春眠打理……”錢氏心裡暗想,“不是她得罪了你,被你奪了權能是什麼?如今還要這樣裝模作樣!”
不過錢氏正要就此事反脣相譏,卻想起來自己今兒個過來,主要是爲了季春眠,衛長嬴是不是裝腔作勢打擊妯娌可不是重點。
所以她輕描淡寫的道:“哦?是這樣嗎?那應該是底下人胡說八道。倒是冤枉了弟妹了。”
話鋒又一轉,“所以說這些人也該管管了!這會子就敢編排弟妹你的不是,過些日子那還不是什麼話都敢講、什麼謠都敢造了?”
“所以我請了季姐姐來幫手。”衛長嬴放下茶碗,淡淡的道,“五弟妹這兩日不大舒服,我就讓她歇着了。六弟妹身體一直比較弱,這一點十嫂你也清楚。景兒是個好孩子,可惜年輕,又是咱們家的小姐,不比我們這些妯娌已爲人婦,方便處事。偏我跟前得力的黃姑姑如今又不在,我思來想去,還是得請個人來幫我一幫。”
“是這個理兒,但咱們家的人……”
“嫂子們都是想疼我的,這個我懂。但我也得體恤嫂子們不是?”衛長嬴勾起嘴角,眼中卻冷冰冰的毫無笑意,道,“就拿十嫂您來講,您膝下子女成雙,上頭還有堂伯跟堂伯母需要孝敬,得空還得管家,您說我怎麼好意思再請您住過來幫手?”
錢氏皺眉道:“我沒有說我!但咱們家家生子這許多……”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原來嫂子是怪我沒有提拔家生子,而是請了季姐姐幫忙?我知道了,一定是哪個人到嫂子跟前編排了什麼話對不對?這可真是好笑,這些人還記得自己是奴僕麼?原來我這個閥主夫人用什麼人辦什麼事,也輪得到他們來插嘴?主家反倒要看下人眼色,哪家人家有這樣的規矩!”
錢氏覺得衛長嬴是在胡攪蠻纏了,正色道:“弟妹你這話說的就不講理了!一來並沒有人到我跟前編排你的不是,二來你這次做的事情,是個人都要說你不對。這祖堂所在,哪是隨便什麼人能夠住進來的?從前幾次也還罷了,那季伊人到底是你收下的義女,如今這季春眠,誰都知道是出身草莽……她是曹家堡出來的,這事兒誰不知道?曹家堡,那又是什麼地方?咱們家何等門第,你放着裡裡外外的人不找,偏偏找了她,你說這像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