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盡酒酣,俞二又喝了冬嬸沏的一盞濃茶散了酒氣,告辭了冬叔一家,抄近路回家。
眼瞅着還有一條街就要到家了,小巷子裡突然衝出一個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表哥,你怎麼纔來啊!”
俞二吃了一驚,藉着商鋪檐沿下一排燈籠定睛一看,衝過來叫自己“表哥”的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清秀的小臉上一臉驚惶,緊緊抓着自己的手冰冷一片。
俞二正要開口,那姑娘就壓低了聲音一臉驚魂未定地乞求道:“大哥,小妹纔來上京,後面有壞人跟着我,你幫幫我好不好?”
俞二向剛纔那條小巷子看去,果然看到兩個有些鬼祟的身影。上京城雖然有五城兵馬司時常巡查,但是暗街小巷也多有官兵們看不到的地方,像這樣的姑娘被那些拍花子看上盯了梢,瞅個沒人的地方就會迷暈了去拐賣了。
俞二向來是個熱心腸,當下就應了:“都怪表哥耽擱了點時間,表妹你等急了吧?”
聽到俞二的應答,巷子裡那兩個人果然遲疑了起來,俞二忙拉着那姑娘往前面大街上走了一段,偷偷回頭一看,見已經不見了那兩個鬼祟的身影,俞二連忙放開了自己的手,衝那姑娘揖了一揖:“這位姑娘,剛纔情急冒犯了。那兩人已經沒跟過來了,姑娘現在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吧。”
那姑娘只抱了個小小的包裹在胸前,聽到俞二問她,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我是聊城人,家裡受了難只剩下我一個,這纔到上京來投奔親戚,沒想到親戚沒找到,身上的銀錢也被人偷了……”
一個妙齡姑娘面對面地站在一個後生跟前當街哭泣,怎麼看怎麼像是有故事,俞二旁邊很快就圍了幾個看熱鬧不嫌臺高的人,那探究的目光跟熊熊燃燒的火氣一樣,只差沒燒到兩人臉上來。
俞二臉色發紅,連忙遞了帕子過去低聲道:“姑娘你先別哭了,你……你說你現在到底想去哪兒啊?”
那姑娘伸手接過帕子拭去了淚水,一雙淚痕未乾的大眼可憐巴巴地看着俞二:“我…我現在沒地方去了,你是好人,我先跟着去你家好不好?”
他又做不出來把這姑娘丟在街上不管的事,先去自己家雖然不妥,也好過在這街面上被人當熱鬧瞧;俞二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你先跟我走吧,到家裡再說。”
姑娘立即收了淚,露出一個清秀羞澀的微笑:“我、我叫鄭心羅。”
這名字很好聽,不是尋常百姓家裡喜歡叫的大丫、二丫之類,想來她原來的家境應該是不錯的吧?俞二一邊帶着鄭心羅往自己家走去,一邊有些羞愧地悶聲答話:“我叫俞二。”
鄭心羅似乎根本沒覺得“俞二”這名字有什麼不好,滿眼感激地看向俞二,杏眼輕輕眨了眨:“我叫你俞二哥好不好?”
見俞二腳下一頓看向自己,鄭心羅脣角彎彎一笑:“俞二哥你是個好人。”
少女的聲音帶着這個年齡應有的清媚可人,再加上看着自己時那種依賴的眼神,讓俞二一下子就從臉紅到了脖子,心撲通撲通跳得太快,幾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腔來。
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俞二高一腳低一腳像踩在棉花堆裡一樣,默默地回頭在前面帶路走着;跟在他身後的鄭心羅看着俞二的背影,目光輕閃,低頭跟了上去。
帶着鄭心羅回到了自己的家,俞二請她進了廳房裡坐了,一時也來不及燒熱水,就給她倒了一杯涼開水送到她手邊:“鄭姑娘,你親戚到底住在哪裡,我現在就幫你去找一找。你也看見了,我家裡只有我獨身一人的,鄭姑娘你在這兒呆久了不好。”
鄭心羅慢慢垂下了頭:“俞二哥,我知道你是爲我聲譽着想。可是我親戚已經搬家了,一時半會兒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我、我現在又身無分文……”
俞二忙把自己的荷包取了出來:“鄭姑娘,我這裡還有些銀錢,你先拿去……”
鄭心羅看着那個荷包,突然緊緊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嗚嗚哭了起來:“俞二哥,求求你別趕我走,我一個人好怕!要是再碰到那兩個人怎麼辦?嗚嗚嗚……”
哪怕身上有了銀錢,孤身在外的姑娘也是塊大肥肉,要是被拍花子又迷了去,只會賣到那些下九流的地方;那就真是作孽了。
俞二一時爲了難:“你也看到了,我家裡真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你一個姑娘家,要不我先送你找家客棧住下?”
鄭心羅聽到他語氣,擡起了滿是淚水的臉:“我、我就在俞二哥家裡借住一晚好不好?明天,明天我再去打聽我親戚搬到哪裡去了,行嗎?我不要一個人住外面,那些壞人會知道的……”
俞二擡眼對上她哀求的目光,心裡不由軟了下來,想了想左鄰右舍家裡都有青壯男子,確實還不如自己收容她住一晚,一咬牙就點了頭:“現在天色晚了,你就先在這裡住一晚吧,明天我跟掌櫃的請一天假,先陪你去打聽親戚。”
鄭心羅忙歡喜地應了,見俞二去給她收拾房間,自己乖覺地去竈房燒了水,跌跌撞撞地提了半桶水過來:“俞二哥,辛苦你了,我幫你提了些熱水過來,你一會兒泡個腳去去乏吧。”
俞二連忙接過了那隻桶:“鄭姑娘,怎麼你去燒水了……”
鄭心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這麼好心收留了我,我現在也只能幫你燒點水而已。”一邊說着,一邊不太自在地將袖子拉下了些,想遮住自己的手。
“鄭姑娘,你的手怎麼了?”俞二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忙問了一句。
“我的手沒事啊……”鄭心羅急急答了,見俞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深看了自己一眼,語氣不由一弱,低聲老實答了,“剛纔取柴禾的時候不小心劃了一下,小傷而已,真的沒事。”
俞二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鄭心羅心裡正在忐忑,俞二已經走了回來:“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