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從窗戶透了過來,依稀聽到幾聲鳥鳴,似乎因爲冬季的清冷,還帶了些怯怯的意味。
紀霖睫毛輕輕一顫,慢慢睜開了眼。空氣中飄着清淡的米香,不被任何香料遮掩住的食之本味,迅速勾起了他腹中的飢火。
“你醒啦?”謝青沅站在牀前逆光處,聲音柔得像一片絨羽,“我先扶你去洗漱,小米粥差不多也熬好了。”
“沅沅!”紀霖撐起身子,緊緊握住了謝青沅的手,讓她不得不在牀沿邊坐下,“我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在不斷地下墜,之前依稀還能聽到一些嘈雜而慌亂的人聲,之後彷彿墜入了深黑的冰洞裡,再聽不到人聲,也沒有光,就像與世隔絕一樣,只有他一個人,直挺挺地躺着,想動,卻動不了,哪怕自己渾身都冰得生痛。
期間似乎有一絲溫暖的風不時地拂過自己,可是那絲風實在太小了,風中的那抹暖意實在太薄了,他還是冷得厲害,連骨頭裡頭都漫出一種冰凍的痛,連胸口都凍得不再起伏。
直到後來,彷彿從極高的地方滴下了什麼,落在他的胸膛上,讓他幾乎凍僵的心慢慢回暖,一下一下,終於正常地跳動起來。
隨着心臟的跳動,一下子有無盡的熱血被泵了出來,帶着舒服的溫度,流淌過他的四肢百骸。
禁錮他的那個深黑的冰洞瞬間消融無蹤,他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曬着溫暖的陽光,就像當初在聖山的那個山谷裡一樣,幕天席地,身邊還躺着他心愛的女人。
渾身泛着暖洋洋的慵懶,讓他舒服地睜不開眼,只伸手過去,握住了謝青沅纖柔的手,可是那隻手卻慢慢虛化,像水一樣從他手心裡淌走。
他一陣心慌,想掙扎着睜開眼,耳邊卻傳來謝青沅低低呢喃的聲音:“紀霖,你沒事了……”
“紀霖,你要好好的……”
聲音像有魔力一樣安撫了他的情緒,再然後,他就陷入了深沉無夢的睡眠裡。
紀霖講完自己的夢境,伸手就將謝青沅緊緊攬進了自己懷裡:“沅沅,你不知道,你的手從我手心慢慢虛化滑走的那種感覺,真的讓我感覺到恐懼……”
所以他一醒來,就想緊緊握住謝青沅的手,緊緊抱住她,直到感覺到她身上溫暖的氣息,平和的呼吸,感覺到他懷中實實在在的人,他的心才慢慢安穩下來。
謝青沅輕聲笑了起來:“昨天你中了毒,被毒性影響,做惡夢也是正常的;還好現在已經沒事了,快起來吧,我們先去洗漱,再用早餐。”說完就從紀霖懷裡掙了出來,起身去給他拿衣服過來。
一抹不同於尋常清冷藥香的清淡甜香從紀霖鼻尖飄走,只是此時謝青沅已經把中衣和外袍都捧了過來,紀霖一時也顧不上去細究,起身着了衣袍。
見妻子纖秀的手指靈巧地給自己腰帶上繫上一枚玉佩,又幫自己整了整領口,紀霖忍不住低頭在她額頭落了一吻,伸指撫過她的臉頰:“怎麼今天臉色這麼紅潤?”
謝青沅心頭一跳,偏了臉躲開紀霖的手指,斜睨了他一眼:“你沒事了,我高興的。”伸手就推他去盥洗間,“快去洗漱,剛纔我都聽到你肚子在咕咕叫了。”
紀霖呵呵一笑,聽話地轉身進了盥洗間。
聽到裡面水聲響起,謝青沅輕吁了一口氣,急步走到梳妝鏡前,掏出帕子仔細地擦了擦臉,臉上的紅色很快就只剩下淡淡一層。
天剛亮的時候她就醒了,爲了掩飾自己的臉色,就着昏暗的燈燭撲了一層胭脂,沒想到跟自己之前的臉色相比,胭脂算是撲多了,剛纔差點就露了餡……
仔細洗去頸上殘存的黑色血痕,紀霖驗看了傷口片刻,長舒了一口氣,鳳眸深處泛出一抹溫柔:“幸好有沅沅……”
昨天那毒厲害又邪性,只是擦破一絲皮,卻當時就讓他毫無意識地昏迷了過去,他自己都沒想到能在今天早上醒過來;幸好他的王妃厲害得不得了!
等紀霖用完了兩碗熬得軟糯清香的小米粥出來,聞訊趕來的瞿永正等人已經是熱淚盈眶了。
雖然一早謝青沅就使人給他們報了信,說是已經給紀霖解好了毒,只是沒有看到寧王本人,他們心裡頭還是不大落實;畢竟昨天那兇險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
現在紀霖不僅好了,而且看着還沒事兒人一樣,如果不是頸上那一線傷口還在,幾乎讓人覺得昨天那一場刺殺中毒的事只是一場夢境。
本來心裡都壓了稱砣似得沉重,現在忽爾全變了大晴天,瞿永正止不住的神清氣爽,又把昨天紀霖昏迷後虞國君臣的情形跟紀霖稟報了。
聽到謝青沅讓韓成海換個方向倒推着去查,紀霖忍不住脣角翹了翹。瞿永正也是感慨:“王妃如今是愈發厲害了,幸好當初王爺慧眼……”
正說着,一直沒露面的韓成海突然跑了進來,神情頗爲激動:“王爺,屬下查到幕後之人是誰了!”
他也是一早得知了王爺無恙的消息,卯足了一股勁兒去追線索,加上有袁紹文的幫忙,很快就找出了那人。
瞿永正連忙發問:“是誰?”
“就是謝睿那個狗東西!”韓成海一臉的憤怒,“早知道這狗東西還暗蠍蠍的毒,當初屬下就該一刀把他腦袋給剁了!”
謝睿當初被謝青沅擄了回來,瞿永正爲了紀霖的名聲作想,建議先把謝睿軟禁着,以後等紀霖……起勢了,再給謝睿封個空頭的侯,權當圈養個富貴閒人。
只是瞿永正沒想到,謝睿當初能在太子謝衍監理朝政的情況下還拼出一條路子,北聯紀霖過來替他開路,自然也不是一個等閒之輩。
雖然一朝失利被圈禁,謝睿卻還遙控着外面的心腹暗中活動着。
聽到虞皇被擒的消息後,謝睿立即做了安排,讓一名極精通易容的心腹不聲不響地換下了虞國大臣帶來的一名侍衛,在廣德殿中對紀霖進行了刺殺。
寧王若是出事,他這一系既會羣龍無首,一衆屬下在寧王妃的帶領下,定然會和虞國不死不休;這樣一來,他就有機會可以重新出頭了。
韓成海還是查出謝睿有嫌疑後,才返身回去再檢查那名刺客,這才發現了他臉上的易容,進而確證了這事。
紀霖的臉不由籠上一抹冷絕:“謝睿是嫌命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