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住葉清衡的正是被謝青沅請去當了幾個月教導嬤嬤的李氏,劉栓兒的娘。
見是謝青沅,李嬤嬤一臉笑容地行了禮:“原來殿下今天也過這邊來了?”又回看了葉清衡一眼,“這是新跟着殿下的小廝?年紀這麼小。”瞧着五官倒還清俊,就是皮子麻黃麻黃的,該不會有什麼暗疾吧?不過有殿下在,就是有什麼暗疾應該也不怕。
她還在跟謝青沅寒暄,葉清衡已經站穩了身子,見手中那張寫了名諱的黃表符紙剛纔因爲意外,被自己在手中捏得皺了,連忙小心地展開捋平。
李嬤嬤正好跟謝青沅說完話,含笑回頭,一眼就看到葉清衡正愛惜謹慎地將手中的黃表符紙一點點捋平,上面的名諱赫然是兩個大字:葉雲!
這樣的黃表符紙一般都是寫了先人名諱,然後折成小方勝壓在點的長明燈下爲先人設祭用的;李嬤嬤的身子不由微微晃了晃,仔細盯住了葉清衡:“小哥兒貴姓?”
葉清衡才知道這人原來還給姐姐當過差,對她印象甚好,甜甜衝她一笑:“李嬤嬤好,我姓葉。”
李嬤嬤手中挽的籃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香燭散落掉了出來,卻兀自緊緊抓住了葉清衡的手:“你姓葉?你是……雲陽葉家的什麼人?七小姐……葉雲是你什麼人?”
謝青沅臉色不由一緊。葉雲是她和清衡母親的名諱,李嬤嬤怎麼會認識她們的母親?
見葉清衡猛地掙開跑到謝青沅身邊,一臉警惕地看着自己,李嬤嬤連忙忍淚向謝青沅解釋:“殿下,老婆子我…曾與雲陽葉氏有舊,這位小哥兒可能是葉氏後人,不知殿下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跟小哥兒說上幾句話?”
葉氏出身雲陽,卻是直到謝青沅當初長大以後纔在偶然間知道的,之前她幾乎沒有聽到自己的母親提到過孃家;李嬤嬤知道她們外祖家的事?
謝青沅緊緊握住了身後弟弟的手,輕點了下頭:“好。”又轉向還在前方等待的知客僧,“還請小師父行個方便,先給我們一間禪房敘敘舊,稍後我們再去點燈。”
“施主客氣了,請隨我來。”知客慣會看眼色,剛纔聽到那婦人稱呼這位小公子爲“殿下”,雖然不知道是哪一位殿下,但是這個方便一行,這位殿下捐的功德不會少就是。
知客將一行三人帶進了一間僻靜的禪房,又奉上了熱茶,這才掩了門出去。
李嬤嬤有些遲疑地看了謝青沅一眼,葉清衡已經聰慧地先開了聲:“李嬤嬤,謝九殿下與我關係匪淺,嬤嬤有什麼話只管直說。”這就是表明有什麼事也不避諱謝青沅的意思了。
想想謝青沅的爲人,李嬤嬤也確實放心,開口就直接問了起來:“葉小…哥,老婆子唐突問一句,葉雲是你的什麼人?”
“是家慈。”
這就是了,難怪她看着這位葉小哥有幾分面熟,分明就是跟七小姐小時長得頗有幾分相似。只是爲什麼這孩子跟了七小姐姓?難道是七小姐的夫家……
李嬤嬤看着葉清衡手中那張設祭的黃表符紙,又難過起來:“你母親是怎麼過世的?你又怎麼會成了下人?”
葉清衡看了謝青沅一眼,見她衝自己輕輕點頭,心中更定,沒有回答李嬤嬤的話,卻反問了一句:“李嬤嬤,你怎麼會認識我母親?還有,你剛纔爲什麼稱我母親是‘七小姐’?”
當初謝冰石外出遠行看診,回來時就帶來了他們的母親葉雲,聲稱他在外遇到了劫匪,同行的一戶人家引開了劫匪卻盡皆遇害,只剩下一個孤女。
爲了報恩,他就幫助葉雲處理了家中的地產,帶了回來,並向族老們稟報,將葉雲明媒正娶爲他的妻子。
謝青沅前世小的時候,一直以爲自己的母親孃家早就沒有人了,直到十三、四歲時,父親謝冰石帶了她在外行診,無意遇上了一名江湖人士的妻子,那女子叫住了父親,問他七妹過得好不好。
那時謝青沅才知道自己的母親原來還有姐妹,之前她們似乎都出身於雲陽葉氏。父親嚴令禁止她打聽雲陽葉氏,之後雖然她偷偷去打聽過,得知雲陽葉氏原來也在朝中任過官,卻因爲牽涉進了壬戍之禍,被誅了九族。
壬戍之禍是因爲先太子謀反,兵敗後不僅被殺,原來追隨先太子的人被大量清剿。因此雲陽人對葉氏的事都諱如莫深,說稍有人打聽,被官府知道就會找上門來。久而久之,當初雲陽葉氏這樣一個望族,在灰飛煙滅後就被人遺忘了。
按時間算,當初雲陽葉氏被誅九族時,葉雲應該不過十歲的年紀,而謝冰石帶她回到源城時,已經是六年之後了。到謝青沅前世打聽這事時,又過了十來年,時間太久遠,少一個外祖家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謝青沅也沒有再多理會這事了。
只是這時驟然發現還有一個知道雲陽葉氏的人,見着葉清衡又是那麼激動,李嬤嬤又是個可靠的人,謝青沅覺得還是打聽清楚爲好。
見葉清衡相問,李嬤嬤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猶豫起來。葉清衡聲音低落起來:“嬤嬤不用擔心什麼,我父親和母親去年慘遭橫禍先後去世,族中霸產,將我趕了出來,我一怒之下就跟母姓,輾轉來到上京求生。我現在已經是這種境地了,只想多知道自己母親一些事,求嬤嬤成全!”話一說完,就深深躬下身去,向李嬤嬤鄭重行了一個大禮。
李嬤嬤唬了一跳,連忙站開到一邊不敢受葉清衡的禮:“可不興這樣!折了老婆子的福了!”見葉清衡一雙眼含着淚花看着她,就是不肯直起身,謝青沅又在一邊相勸,李嬤嬤只得應了,“罷了罷了,老婆子跟你說就是了。只是你們切記切記不要傳出去,否則有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謝青沅和葉清衡對視一眼,都鄭重地點了點頭:“李嬤嬤你說吧,我們都省得。”
李嬤嬤看着面前的兩人,嘆了口氣,走過去將門窗都打開了,這樣也不怕有人在門窗外面偷聽,這才坐近了些,慢慢說了起來:“當年,老婆子還是雲陽葉氏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