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的所作所爲,明顯是把謝氏那兩房人當作了仇人,爲什麼?
她在來北燕爲質之前,可是從來沒有出過南楚,來北燕之後,除了葉清衡,他也沒有發現靠近沅沅的別的人跟謝氏那兩房有仇……
前幾天沅沅裝作好奇和不在意地跟他打聽到底是誰在背後保了謝貫仲,實際上是因爲花了這麼大的精力,結果卻不盡人意,心裡實在忍不住了吧?不然只怕還要繼續瞞着自己。
紀霖的眉心深深地蹙了起來。
謝青沅皺着眉頭看着面前兀自高昂着頭的少女,冷嗤了一聲:“謝小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還是侍郎府的門楣降了,謝小姐的教養也丟了?”
弟弟的生辰要到了,謝青沅好好地在玉琢坊想挑塊玉送給弟弟當生辰禮物,剛進了這雅間讓掌櫃拿了些東西來挑選,謝婉茵就直接闖了進來,呼三喝四的要掌櫃先把東西拿去給她看,謝青沅哪裡會忍她這個碴兒?
聽到謝青沅揭自己的短,謝婉茵氣得要死:“我堂堂北燕官宦人家的女兒,豈容你一個南楚的破落子在這裡說三道四!劉掌櫃,你們玉琢坊可是北燕出了名的大店,就這麼看着一個南楚人在我們北燕耀武揚威?”
明明是她自己不講理,卻硬是攀扯到兩國的聲威來;劉掌櫃心中暗自腹誹,只是這謝小姐家中父親雖然左遷了,可再怎麼着也是北燕的朝官,相對於在上京就似無根浮萍一樣的南楚謝九皇子,劉掌櫃還是更不想得罪謝婉茵一些。
不是還有那麼一句話嗎?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咳,這個小人,也包括眼前這位謝小姐……劉掌櫃只得一臉歉意地看向謝青沅:“謝九殿下,您看…要不您先等一等?”又背對着謝婉茵,將聲音壓得極低請了一句罪,“謝九殿下看上了什麼,一會兒我給您打個大折扣……”
謝青沅冷冷睨了謝婉茵一眼,側過身用銀籤子輕輕撥着房間裡的香爐,就在劉掌櫃有些撐不住那張笑臉,心裡正在滴冷汗的時候,謝青沅卻慢慢轉過身來:“既然劉掌櫃這麼說,那謝某就給劉掌櫃個面子吧;總不能像那些蠻潑之女一樣爲難劉掌櫃。”
劉掌櫃大鬆了一口氣,見謝青沅拔腳走出了房間,忙躬身送了送,轉回身一臉堆笑地看向謝婉茵,將盛着幾樣玉飾的托盤向她那邊移了移:“謝小姐請。”
要不是因爲自己父親一時失了勢,謝九又哪裡就敢當面取笑她是蠻潑之女!謝婉茵胸口惡氣翻滾,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她出來是想買一塊好玉,等過幾天高閣老的孫女過生辰時,她好送出去的,現在可不是跟謝九尋這些閒氣的時候。
母親說過了,父親左遷只是暫時的,只要她們把關係繼續維持好,等到過個一兩年風聲淡了,父親謀求起復的時候有幾位閣老們幫着說說話,家裡就會又跟原來一樣了……
謝婉茵總算挑好了一枚水頭瑩亮透綠的玉環,讓身邊的大丫環嫣紅跟着劉掌櫃過去挑只好看的盒子裝好,自己拿起夥計剛剛送進來的熱茶慢慢喝了幾口,捧在手中捂着。
房門被輕輕敲響,另一名大丫環紫雲開了房門,見外面站着一名夥計,一臉堆了笑:“這位姐姐,你家車伕說急着想尋個方便,讓我找你先下去守着馬車。”
這王三真是麻煩,早知道他是個懶驢事兒多,今天出來就不該叫了他趕車!紫雲心裡暗咒了一句,回頭跟正闔了眼閉目養神的謝婉茵稟報了一聲,跟着夥計先下去了。
房間內的炭火烘得暖和,謝婉茵喝了半盞熱茶下肚,被香爐的香菸一薰,有些餳餳地就閉了眼,揚揚正有些睡意,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茵堂妹倒是好悠閒。”
謝婉茵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看着面前一襲青衫長身背向自己而立的少年,眼睛猛然一縮:“謝七!”
謝七不是在謝樓中被燒死了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面前的少年身姿翩然地轉過身來,對着謝婉茵的一張臉卻是一片被火燎過的焦黑,清楚地可以看見乾裂的皮肉,只有那雙桃花眼,依然跟以前一樣清亮至極:“原來茵堂妹還記着我。”
謝婉茵只覺得一股寒意隨着謝七轉身,直接刮進了她的骨子裡,忍不住牙齒打起顫來:“誰記得你!你已經是鬼了,你快走,快走!”
謝七輕聲笑了起來:“可我心願未了,不、想、走。”
謝婉茵聽着他一字一頓地輕笑說着不想走,慢慢向自己靠近過來,只覺得那股冰冷一直凍到了骨髓裡,嚇得話都說不囫圇了:“別找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瞧着謝七一隻焦黑中裂出血肉的手已經慢慢向自己伸了過來,謝婉茵癱軟在椅子上叫都叫不出來,拼命地搖着頭流着眼淚:“誰讓謝冰石不識擡舉,他藏了東西不肯讓你母親交出來,是他自己得罪貴人的!是你爹孃害了你,害了你們一家的,你要找就去找他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謝婉茵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害怕地捂着臉,抱着膝頭哭得抖抖索索,既恨自己怎麼不暈過去,又怕自己暈過去後再睜眼就會跟謝七一樣也成了鬼魂。
一隻手突然放在了謝婉茵肩頭,謝婉茵終於驚得大聲尖叫起來,狂亂揮舞的手一下子將什麼東西打掉到地上。
嫣紅驚愕地喚了一聲:“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聽到嫣紅的聲音,謝婉茵哭着搖了搖頭,一把緊緊摟住了她的手:“嫣紅,剛纔我看到了謝七!謝七他來找我了!”
謝七?原來三房的那個謝七?這大白天的怎麼會見鬼?嫣紅唬了一跳:“小姐你夢魘了,你快醒醒啊!這大白天的,哪裡會有什麼鬼!”
見謝婉茵一副神魂受驚、神志有些不清的模樣,嫣紅咬牙伸手在她人中用力一掐;謝婉茵吃痛之下果然清醒了過來,緊緊抱着肩膀環顧了房間一週,明明沒有看到半點異樣,卻依然覺得背上的汗毛還在涼涼地倒立,匆匆就拉了嫣紅往外走:“有鬼,這裡有鬼!我們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