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文顧不得喘勻氣就一古腦兒說了下去:“麥縣飛鷹傳信,有一隊行商車隊,中間一輛馬車很奇怪,有小夥計偷偷瞧見,車門是從外面拴住的……”
紀霖眼睛一亮,取出竹筒裡的密信草草看過,急忙回頭撲到了輿圖前,從上京到麥縣——紀霖劃在地圖上的手指重重一頓:“他們要從平津渡口入銀沙江去虞國!”
一旦入了平津渡口,支流太多,又是江上,到時就難以準確探知他們到底會走哪一條航道往下游了;紀霖面上如結了嚴冰,霍然身起:“立即傳信,調集麥縣附近所有人手,全力阻攔寧彥進平津渡!”
“少主!是寧王的人!”衛北領着人又擊退了一批纏上來的黑衣人,顧不得包紮傷口,趕上寧彥的車騎後氣喘吁吁地稟報。
這一批他帶出去廝殺的影衛回來時已經又少了兩人,少主的身份並沒有暴露,寧王明顯是志在那位謝九殿下!他當初就勸過,可是少主卻偏要一意孤行。
“少主,寧王一定在加緊往這邊趕,如果他本人帶着身邊的那兩百鐵衛過來,我們這些人是攔不住他的,少主……我們回去的事要緊啊!如果您落在寧王手上,我們這些年來的辛苦努力就全白費了!”
影衛不敢也不能違抗寧彥的命令,可是衛北佔着兩人還有一點情分,代替衆人再次把勸說的話說了出來。
寧彥的目光從衛北肩頭的傷處移開,落在他身後一衆帶傷的影衛身上,眼神微微黯了黯:“衛北,先去把傷口包紮了,剩下的事,一會兒再說!”
他以爲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阿沅帶出北燕,沒想到紀霖果然厲害,不僅障眼法不管用,還這麼快就追蹤到了自己身上;可是眼見得再拼一天就能到平津渡口了,他怎麼甘心——
謝青沅輕輕撩開了車窗簾子,目光淡淡看了過來:“寧彥,紀霖很快就會親自過來了,他行軍速度一向極快,你帶的這些人,到時拼不過他的。”
寧彥默然不語,他知道謝青沅說的都是實話,他也知道自己努力了這麼些年,眼看着就能達成第一步,再拖着謝青沅不放,只怕是自尋絕路。
可是一想到這一次只要他一放手,雖然跟上一次不同,可能也再見不到她,寧彥的心裡就一絞一絞得痛!
“寧彥,你不是這種當斷不斷的性子。”謝青沅脣角微微翹了翹。
當初能絕然說出絕交的人,現在因爲知道了她的性別卻亂了心懷,謝青沅心裡縱然已無恨,卻還是有一片荒蕪:“我不知道你所圖是什麼,你做的這些,想來是之前早有計劃的,擄了我卻增加了變數。難道你真願意看着你和你的一衆手下全都被寧王抓住嗎?”
潛龍在野,若不抓緊時機一飛沖天,那就只有被生生困住!寧彥握着馬繮的手不由攥緊了幾分。
他不願!他伶仃過了這麼些年,一道道通過了飛魚山的考驗,這才走到了如今這一步;若是被紀霖抓住,不說擄了阿沅的事,就是被查出他自己的事,他的下場也只有一個!
那就是死!
還有一天他就能趕到平津渡了,可是看着這架勢,只怕那裡也被紀霖暗中結了網……
“寧彥,只要你放手,我可以引開寧王,讓你帶着你的手下順利逃脫。”
謝青沅的聲音清清泠泠,卻像雪山融化流淌出來的冰溪,將寧彥的心凍得麻木,麻木到覺不出痛來。他知道,謝青沅能提出這樣的法子,還是看顧兩人之前的交情了,可是他也知道,他這一放手,此生怕是再也難見到她了!
衛北已經裹好了傷,小心地靠攏了過來:“少主,只要擺脫了寧王的追擊,順利入了銀沙江,我們就可以……”
寧彥猛地伸手,捉住了謝青沅擱在車窗沿的那隻手緊緊握在掌心裡:“阿沅,你等我好不好?”平素清朗的聲音此時微微發顫,已然帶了一絲乞求。
謝青沅看着他那隻修長白皙,此刻卻因爲緊張和用力暴出青筋的手,輕輕垂下了眼簾:“放手。”
當年的那個冬夜裡,她緊緊拉住了自己的衣袖,自己說出“放手”兩個字時,心中已經疼痛莫名,此時此刻,自己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聽她說出“放手”這兩個字時,一瞬間心緒俱成灰!
若還有痛,該多好……寧彥慢慢地放開了自己的手;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了,他這一放手,就代表阿沅真的再也不是他的阿沅了……
紀霖一臉黑沉地趕到了平津渡,他在這邊能調動的人不多,自己緊趕慢趕,還是被寧彥在半個時辰前突破了渡口那幾個暗哨,一夥人成功登了船。
好在沿途有暗哨記下了行船的方向:“王爺,他們分別上了兩艘船,分了兩條水路走了,王爺要找的人被幾人押着上了去黃洋澱的船,另一艘船順着銀沙江走的。”
分開了?他原來一直在北邊行軍,手下能控舟的並不多,爲防萬一,他只能集中人手追擊一個……
紀霖腦中打了個轉兒,凝眉看向暗哨:“你可看清了?”
謝青沅的身份雖然沒告訴下面這些人,但是她的畫像卻是早早就用飛鷹送了過來,這些暗哨原來都是斥候出身,看過一眼絕對不會認錯人的,當下就斬釘截鐵地點了頭:“是,屬下看得真真的,那少年就是王爺要找的人!”
紀霖再不遲疑,發令划船:“去黃洋澱方向!”
本就是順水而下,紀霖又令人發力划槳,乘坐的那艘客船速度更是飛快。追出去大半個時辰,暗哨突然指着江心一處葦灘叫了起來:“王爺,就是停在那裡的那艘船!”
紀霖的心不由急跳起來,急忙喚了人斜劃了過去,不等靠攏,自己先縱身躍下,跳到了那艘木船的甲板上。
停在葦灘邊的船身因爲有人落下輕輕晃了起來,正獨坐在艙中的一名青衫少年似有所覺,站起身擡眼向甲板上看來,見立在甲板上那人眼眶隱帶了暗青,下頷亦是鬍子拉渣,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像蘊了一團火似的,燙得她飛快地就低了頭,轉了眼。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