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宮內殿。
楊靜秋“刷”地合攏手中明黃的綾錦,飛快地將它藏到自己坐的錦墊下,又裝着想透氣的樣子推開窗戶,還到悄悄沒個聲響兒地摸到門邊聽了聽外面,這才轉回身,一臉複雜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鬆墨:“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如今除了寶林這裡,就只有奴婢知道。”鬆墨連忙解釋了,“奴婢知道此事幹系重大,奴婢怕事有萬一會泄露出去,已經……已經讓飛雪封了口。”
現在只有她有鬆墨知道,飛雪是怎麼被封的口,楊靜秋不用想也知道。即使成郡王后面查到飛雪找過鬆墨,他又哪裡有膽子問進宮裡來,更不可能把這件事抖開!
心裡輕吁了一口氣,楊靜秋一臉感動地扶起鬆墨:“你一直對我忠心,這次能進宮來實在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在這宮裡,小元氏仗着太后是她的姑母,作福作威、氣焰囂張……”
鬆墨眼中頓時噙滿了淚水:“那皇上呢,皇上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寶林受欺負嗎?”
紀璟?楊靜秋心中一聲冷笑,恨只恨當初她眼睛瞎了,居然還以爲這樣沒擔當的男人是良人!在元太后和元秋的眼裡,紀璟根本就是一團隨她們揉的泥巴!
這樣一團泥巴捏出來的人,再對她濃情蜜意又怎麼樣?一旦出事,又怎麼可能護得了她半分?就像還在宣王府裡,就被元秋灌下的那碗絕子藥!
她還是趁着元秋一心撲在奪宮大事時偷偷找的大夫,大夫把脈後一臉的同情:“……此藥藥性甚爲狠毒,夫人可能今生都無法有孕了……”
無法有孕,在一個家族中代表什麼?在這後宮中又代表什麼?!
紀璟可以一年兩年愛她的顏色新鮮,可是三年四年後呢?
她生不出兒子,她只會隨着歲月慢慢老去,而只要政局穩定,這後宮會源源不斷地進來各色新鮮的美女……
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寶林,不像元秋還有後位,甚至就連她的家族,以後也未必就能重新起勢。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難道她以後就只能是一名失寵的白髮宮妃,看着元秋囂張得勢?
絕、不、可、能!
這一瞬間心裡雖然轉念萬千,楊靜秋面上卻是微微一紅,又帶了些自憐自艾地輕嘆了一聲:“如果不是皇上還憐惜我,我都不知道在這宮裡怎麼過下去。”
教她規矩的那位老嬤嬤說過,宮裡的女人,只要有皇上的憐愛,抓緊了,不犯蠢,就一定能站穩腳跟,一步步登上高位!鬆墨心裡立即充滿了信心:“寶林不用擔心,奴婢如今進來了,一定會好好地幫寶林!”
幫她?就憑這一道密旨?!
楊靜秋不認爲她把密旨交給紀璟會怎麼樣,臉上卻欣慰地笑了起來:“恩,我就知道鬆墨會好好幫我的!不過,你說的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要佈置一下,好好找個機會,這樣才能一舉中的!”
鬆墨立即重重點了點頭:“寶林放心,奴婢一定會守口如瓶!”
楊靜秋又噓寒問暖了一陣,讓人帶了鬆墨先下去安置了,自己揹着人,偷偷找了個地方將那道密旨藏了起來;面色不露分毫。
如今紀璟剛登基不久,時局未穩,所以宮中封妃的,只有在宣王府時跟着他的幾名老人。
楊靜秋礙於入府時身份有虧,雖然只是封了一個小小寶林,但是卻是紀璟目前最寵愛的一人了。
紀璟處理完政務後,多是趕到到楊靜秋如今住的翠微宮來,陪着她一起共用晚膳。
而且昨天楊靜秋就提起過今天鬆墨會入宮,想着以前落難時主僕情義,想小慶一番,紀璟記起這個丫環當初也頗有幾分紅娘的潛質,就答應了今天會一起過來用膳。
只是天色漸黑,換了一身淺粉色宮裝的鬆墨在翠微宮門口偷偷張望了幾回,也不見紀璟過來,回頭看了看暖閣裡擺的那一桌快無熱氣的飯菜,心裡不由沉了一沉。
楊靜秋卻是沉得住氣:“許是皇上那裡有公務耽擱了,不等了,鬆墨,過來我們先吃吧。”
鬆墨只得壓下了心頭的焦急:“寶林可餓了?奴婢服侍寶林先用碗湯。”
先用着湯,要是這時候皇上過來,她可以把湯碗一藏,還不算失禮。
楊靜秋“噗”地笑了一聲,示意鬆墨掩了暖閣的門,伸手拉了她坐下:“這一頓是賀你進宮的,咱們那麼多年的主僕情義,坎坎坷坷總算又得相聚了,這一回就不講那些規矩,你也坐下,我們一起吃!”
楊靜秋態度堅決,鬆墨再三推辭不得,只得斜簽了身子半坐下,陪着楊靜秋先用了起來。
吃過了飯,楊靜秋在翠微宮裡散步消食,早先出去打探消息的翠微宮管事太監榮安急步回來,行了禮後似是想說什麼,又閉了嘴看了一邊的鬆墨一眼。
楊靜秋淡淡發了話:“無妨,說吧。”
“是,寶林。”榮安急忙低頭回了話,“奴婢去探了,是皇后娘娘那邊有一位表妹過來拜謁,皇后娘娘說是一見如故,留了她在宮中;又說難得親戚過來陪伴,讓人請了皇上一起過去用了晚膳。”
“奴才還聽說……”榮安欲言又止,見楊靜秋眉毛微微一揚,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了下去,“聽說皇后娘娘那位表妹麗質嬌媚,與皇后娘娘如牡丹芍藥,不分伯仲。”
牡丹是真國色,芍藥卻是妖無格……
元秋自己要做端莊雍容的國母,卻找了個嬌媚妖嬈的表妹進宮來,還請了皇上一起用膳;這跟尋常當家主母在自己院子裡挑個長得漂亮的丫頭開臉當通房,藉此勾住男人的心又有什麼區別?
楊靜秋不由在心底冷嗤了一聲,沉默片刻才繼續發問:“那皇上現在呢?”
“奴婢遠遠瞧着,御輦後來應該是回御書房去了。”
擅自窺視皇上行蹤是大罪,只是如今在這內宮裡,后妃沒有幾個,元秋又忙着另外的事,這規矩倒是一時沒有人抓起來;不過榮安也謹慎得緊,只敢遠遠看着,並不敢仗着楊靜秋如今得寵就大咧咧地往前。
這一點正是楊靜秋頗爲賞識的,很讚了他一聲,這才轉身往回走:“鬆墨,去幫本宮一起燉一盞補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