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兮慌慌張張跑來時,一副做錯事的模樣,言說屈小姐的那隻貓不見了。
我並沒多想,看她自責苦惱的模樣,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小姑娘太過真實實誠了一些。在這魚龍混雜的縣城裡,她這樣簡單單純的性子,倒是難能可貴,我也因此看重了幾分,從收留之初,從未將她當作下人看待。
許是我平日裡的不苟言笑,讓她誤以爲我與周彥華一般,嚴肅刻板。我請求她做的事,她沒做好,面對我時,總有些戰戰兢兢的,模樣分外可憐。
看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無奈地道:“那貓兒許是回到主人那裡了,你不用擔心。”
巧兮卻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貓兒嬌貴得很,我給它餵食,它動也未動。若真丟了,我怕……而且,沒了貓,夫人去南院……”
我心想這姑娘的心思果真簡單,卻是頭疼不已地道:“我也並非非去南院不可。若要去,也有別的途徑。好了,你別管貓兒了。”
巧兮心事重重地離去後,周彥華適時地從屋內走出,皺着眉頭問道:“那貓兒真是屈小姐養的?”
我不知他爲何會如此關注那隻貓,狐疑不已地看向他,卻仍舊回答了他:“巧兮說屈小姐愛貓,若不是外邊的貓,那便是她養的了。”
聞言,周彥華的眉頭卻似越蹙越深,臉色都有些發白。我想起與他談起周洲被貓叫嚇壞時,他的反應也有些奇怪,不禁疑由心生。
“周彥華,你怕貓?”
周彥華眉心緊擰,眸光微閃,顯然是被我猜中了。
我不由心情大好,繞到他跟前,滿心歡喜地道:“那麼可愛的精靈,你竟然會害怕?”
周彥華一記冷眼看過來,一聲不響地回到屋裡去看周洲了。
因發現了他的這點小秘密,我心中十分歡喜,又跑到屋內想看他出糗的模樣,周彥華始終沒有好臉色對我。一向對我百依百順,甚至捨不得與我分開一分一秒的人,最後竟將自己關在了書房內,不願再見我。
起初,我只是出於報復的心理想要給他找些不痛快,見他如此,我意識到自己也許做得過分了。以至於周炤想要與周彥華商量事情被毫不容情地拒之門外後,她便找到我詢問情由。
而在周炤看來,定是我與周彥華因昨夜的事談得不愉快,才使她兄長這樣不近人情。她不等我說明緣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指責,多是爲周彥華抱不平。
她說:“我哥爲你放棄了大好前程,甚至得罪了御史大人,你爲何就不能體諒體諒他?你這樣不明白他的苦心,我真爲他不值!”
我想要開口解釋,周炤已不再逗留,徑直走到書房前,隔着窗子朝裡說道:“哥,你能有點出息麼?這世上女人多得是,你何必爲一個不懂你的女人消沉?咱們如今能回長安了,大嫂也一直等着你,她知你懂你,可比她魚美珠通情達理多了。御史大人也說了,當時逼着你與大嫂和離,是爲形勢所迫,想要替我們周家留住一脈,也是爲了你們將來能重逢團聚。魚美珠不懂你,大嫂懂你啊!你如今只要與御史大人認個錯,也不是……”
我傻愣愣聽着周炤這番言論,竟比從周彥華那兒聽來還要揪心。
原來,不管我如何待她,她從未真正認同我的身份。
她心中的“大嫂”,永遠是長安的那位女子。
我看到周彥華從書房內走出,面色不喜地看向周炤,卻是徑直向我走來。我不知如何面對他,低着頭默默朝後退了幾步,他大步上前,單手擁着我,在我頭頂輕聲道:“你放心。”
我愕然地擡頭,對上他認真專注的神情,心海竟真的平靜了許多。
我雖未因周炤的一席話而對他有何質疑,他此時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無疑又令我對他的情深信不疑了。
“我沒有……我只是不知炤兒,她不喜歡我。”
我在意的是周炤對我的不屑與唾棄。
周彥華安撫性地撫了撫我的後背,又回頭對一臉疑惑的周炤道:“炤兒,你爲何對美珠有了如此深的誤解?”
被如此質問,周炤一時茫然了:“你不是因她的不理解才……才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的?”
周彥華笑問:“誰與你這樣說的?”
周炤看了看我,仍舊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她……不是,我誤會了她,她那會兒怎麼也不爲自己辯解?”
周彥華好整以暇地道:“你咄咄逼人的氣勢幾人招架得住?你給過她機會麼?”
周炤支支吾吾許久,終究是泄氣般地看了我一眼,耷拉着腦袋向我吐了吐舌,上前拉着我的手臂,腆着笑臉道:“大嫂,你就當我方纔的話都是放屁!我也是因爲我哥一時急糊塗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回吧。”
我是不理解她變臉爲何變得如此迅速而自然,而我因方纔的事,已明白了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也不再指望能真正得到她的認可。
眼下,她既然放下身段和麪子向我認錯討好,我也不會甩她臉子,露出笑容對她說道:“你哥有你這樣的妹妹,我感到很欣慰。你本沒錯,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我的話語雖少了些許親暱之意,周炤眼中閃過一絲暗光,卻是笑着什麼也沒說。
而我的確被她傷了心,也不想在此虛以委蛇,便道:“你不是找你哥有事商量麼?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周炤猶自掛着滿臉笑意與我告別,我強顏歡笑地應付了幾句,便推着周彥華領着周炤去了書房。
回到屋子陪着周洲耍了耍,我也暫時忘了方纔的不快。
因手頭有些活計要做,我叫來巧兮幫忙將周洲的搖車搬到花亭那邊,安置好周洲後,巧兮在一旁幫着我理着絲線。我看她對刺繡頗有興趣,索性教了教她,她喜不自勝,倒是學得有模有樣。
時間在指尖一分一秒地流走,這樣清閒愜意的時光十分難得。
觀巧兮神情專注的模樣,我不禁被她這樣的認真勁兒打動。她蹙眉認真地穿針引線,雖有些不上手,卻顯得不慌不忙,手絹上的一瓣花葉已漸漸成形。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她繡得是花叢裡的薔薇花的花瓣,笑着讚賞了一句:“繡得不錯!有些樣子了!”
巧兮聽了讚許,靦腆一笑:“真的不錯麼?”
我點點頭,又指點了她幾下,她人小機靈,一點就通,等一朵花成形時,雖有些瑕疵,對於她這樣的初學者來說,已是很不錯了。而巧兮卻十分不滿意,嘟着嘴道:“這個樣子,也送不出手啊。”
我聽出些許端倪,瞧她滿面羞澀之意,已心知肚明。而我喜愛她的這份天真爛漫,彷彿能透過她看到那時的自己。
“你要送給誰?心上人?”
聽我這樣問,巧兮驚得捂住了嘴,漲紅着臉道:“沒有沒有!我……我哪有心上人?”
這副情狀已說明了一切,我哪能不明白。
然,她極力否認,我也不再追根究底。
此時,我突然想起,當初爲了送一份信物給周彥華,我花費了多少個日夜,一針一線地繡了一方手絹送給他。雖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方手絹,但卻反反覆覆繡了多次,總覺得不夠完美,生怕對方會嫌棄。那份緊張又期盼的心情,如今回味起來,處處透着甜蜜。
那時的心情,大概也如巧兮一般吧。
晚飯時,悠悠南風吹起,周彥華突然提出到院子裡用飯,說是外邊涼快。
巧兮將飯菜擺上桌時,赫連平好巧不巧正趕在這時過來了,懷裡抱着一隻通體雪白的藍眼睛貓。
巧兮一見他懷裡的貓,便欣喜地叫道:“赫連老爺,這是您的貓兒啊!”
赫連平不解地看着她,搖頭道:“不是,我不養貓。這是屈小姐的貓,不知怎麼就跑到我那裡了——嫂子嫂子,你別抱!”
我本是看這貓兒十分漂亮,想要抱過來看看,卻被赫連平這突來的叫聲嚇住了。再看去,那貓兒竟然向我伸出了利爪,樣子變得十分兇狠。若不是赫連平及時跳開,我的手怕是會被那貓兒抓傷。
“嫂子,這貓兒認生,兇得很,抓傷了好幾個人。”赫連平面有難色地解釋了一句,“說實話,我真不想過來送還這貓兒!”
恰逢此時,周彥華與周炤從書房內走出,正朝這邊而來。兩人見赫連平在此,周炤快步上前,一臉不喜地道:“你怎麼來了?”
等走近看到了他懷裡抱着的貓,她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已顧不上對赫連平表達不滿,卻是轉身推着已近前的周彥華,回頭惡狠狠地瞪着赫連平:“赫連平,你是死人啊!我哥怕你懷裡的東西,你趕緊——”
赫連平適才反應過來,忙抱着貓朝着南院去了。
我猜到周彥華怕貓,卻不知他竟怕到見了貓就失了魂的地步。
我走近看他面無血色,雙目無神,身子都在微微發抖。周炤在一旁乾着急,眼裡都急出了眼淚。
我仍舊有些不明所以,見周彥華的神色不對勁,叫他也不迴應,只好問着周炤:“炤兒,到底怎麼回事兒?”
周炤紅着眼眶道:“我哥怕貓。早些年,聽到貓的名字,他都會渾身冒冷汗,本來好了許多,該死的赫連平竟然抱着貓出現了!”
看她急得滿眼通紅,我只得安撫道:“我先送你哥回房,你與巧兮先吃吧,周洲先麻煩你照看。”
我又對巧兮吩咐道:“巧兮,給縣老爺留個位子。我與周先生的份,你送到屋子吧。”
巧兮應了一聲,周炤卻有些不放心,最後還是點頭應下了。
我幾乎是半推半抱地將周彥華推到了屋子裡,扶着他坐到牀邊後,巧兮也適時地在牀邊支起了矮桌,將飯菜一一擺在桌上,滿臉擔憂地瞄了一眼周彥華,壯着膽子說道:“夫人,赫連老爺該不是有心的。”
我沒心思追究她爲何爲赫連平說情的緣由,只道:“我知曉,你不用管我們,去用飯吧。”
巧兮離開後,我坐到周彥華身邊,握住他的一隻手。他的手掌冰涼,手心沁滿了汗,身體依舊有些發抖,最後竟將臉埋進掌心,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我從未見過周彥華在我面前哭過,卻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因爲一隻貓而痛哭流涕。
而我,除了默默陪伴,卻什麼也做不了。
我十分後悔白日裡那樣報復了他。
我從不知,他竟對貓害怕到如此程度。
我輕輕拍打着他的背,等他漸漸止住哭聲,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我低聲問道:“你好些了麼?”
周彥華埋頭嗡嗡應了一聲,卻始終低垂着頭。
我十分心疼他這副模樣,滿是愧疚地說道:“周彥華,我不知你……對不住。”
周彥華鬆開我的手掌,擡起臉看了看矮桌上的飯菜,聲音還帶着些許沙啞:“我吃不下,你去吃些吧。”
他無精打采的模樣十分少見,我捉住他的手,問道:“周彥華,你爲什麼見了貓……”
“你餓了就先去吃飯吧,不用管我。”他不等我說完就掙開我的手掌,急急地打斷我的問話。
我一時有些茫然無措,有些委屈,卻更心疼他這樣強撐的模樣。
“那你先躺躺吧,要是餓了就……”
“我不餓,你把飯菜撤走!”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好,他又放緩語氣,道,“你把飯菜撤走吧。不用管我,別餓着了自己。”
我逼回眼中的淚水,點了點頭,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飯菜。
提着食盒出門,院中正在用飯的三人見了我,周炤與赫連平忙迎上前,幾乎是異口同聲問出了自己的擔憂。
“我哥沒事吧?”
“阿燁要不要緊?”
而赫連平問出此話,就遭到了周炤的一記白眼:“都怪你!”
赫連平此時也乖乖地低頭認錯:“是!怪我!可那貓兒是屈小姐的,你們與她在一個園子裡,阿燁日後難不成都是這副模樣?”
周炤忿恨不已地道:“要麼她搬走,要麼把那貓兒送走!”
赫連平無奈笑道:“屈小姐要貓不要命的人,這事不好辦!”
周炤道:“大不了讓她搬走!有什麼難辦的!”
赫連平道:“當初買下這座園子時,你哥就答應屈先生將南院讓給屈小姐,你讓他怎麼做出這事來?”
周炤急得哭了:“那就勸那勞什子屈小姐離開!”
赫連平見周炤哭了,沉默片刻,低聲道:“炤兒,你別急。這事,交給我來辦。”
周炤語氣裡有幾分不屑:“交給你來辦,你就能辦成麼?”
因爲周炤這不信任的質問,赫連平的臉色明顯不怎麼好,卻是說道:“你信我便好。”
我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不休,心頭有些不耐,出聲提醒道:“他睡下了,你們先用飯吧。”
周炤猶豫片刻,對我說道:“大嫂,我哥的情緒可能不好,你多擔待擔待。”
我不由想到了周彥華方纔的一系列反應,心中狐疑,便問道:“他爲何會怕成這副模樣?”
周炤無奈地聳了聳肩,一臉苦惱地說:“其實,究竟爲何,也沒人知道。這是他多年的心病了,他從不跟人說,我曾經問過,他從來都是閉口不言。以前被嚇着了,他也總是將自己關起來,不願見人,過兩日就好了。”
與幾人一道用了晚飯,我總有些食不知味。而周洲卻似十分喜愛赫連平一般,纏着赫連平鬧了許久。見此,周炤卻有些不服氣了,抱着周洲對我說道:“大嫂,周洲今晚我來照顧。我哥……就請你照顧了。”
她話音才落,一旁的赫連平卻潑了一盆冷水:“你會照顧孩子麼?”
周炤橫他一眼,轉而帶着幾分笑意看着我,道:“大嫂,你與我說說該注意些什麼吧。”
她既是如此好心,我便順着應了下來:“那就麻煩你了。”
於是,我便將周洲夜裡的一些習性仔細地向周炤叮囑了一番,周炤因記不住,我只得請赫連平記下,最後交到周炤手中。
回到臥房裡,我看到周彥華面朝裡地蜷縮在牀側,也不敢上前打擾。想起他之前與我說話時冷漠不耐的語氣,我仍舊感到難受,卻更心疼他就這樣一個人承擔着那不被外人所知的痛苦。
在室內燃上艾草,在屋內薰了一圈,又鋪開牀頭的薄被替周彥華蓋上。
周彥華一直緊蹙的眉心動了動,扯住身上的被角,緩緩地睜開眼。見狀,我俯身輕聲問道:“你……餓不餓?”
他微微舒展的眉頭再次蹙起,聲音淡漠疏離:“美珠,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一時怔住,許久才道:“那我不說話,守在這裡,你若是……”
他猛地掀開被子坐起,嚇得我向後退了好幾步,而他卻已提起牀邊的鞋子往腳上套去。
“我去書房。”
他並不多看我一眼,就這樣從我面前走過。直到聽到開門的咯吱聲,我才如夢初醒,跑出屋子跟在他身後,見他毫無停留地向前走去,我疾步跑到他跟前,伸臂攔住了他的路,擡頭憤然不已地看着他,輕聲質問道:“周彥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心裡痛苦爲何不能跟我說說?我是你妻子,你就拿我當外人看麼?”
周彥華仰頭看着頭頂黑漆漆的蒼穹,眼中閃過太多難明的情緒,幾番掙扎,他仍舊是神情淡漠地繞開我,進了書房。
他這番模樣,我也不願再拉下臉去討好他,在書房前徘徊了幾圈,賭氣似的回到屋裡悶悶不樂地躺下了,卻是輾轉難眠。
翻來覆去的輾轉到天明,我起早特意去書房看了看。書房門窗緊閉,寂靜無聲,我貼着門仔細聆聽裡邊的動靜,卻聽不到一絲聲響,心裡有些慌神,擔心周彥華在裡邊會出什麼意外。
試探性地叩了叩門,許久都沒得到迴應,我徹底慌了神,焦急地喚道:“周彥華!”
依舊是寂靜。
我不禁急出了眼淚,隔着門,滿腹委屈說道:“周彥華,你不願說話也行,能不能傳個信出來?”
我以爲這番話依舊是石沉大海毫無迴音,然,就在我緊貼門黯然傷心時,門縫裡遞出一折白紙。我趕緊接過,卻並不急於去看紙上的文字,滿心歡喜地問道:“周彥華,你什麼時候能出來?”
我能感受到他就在門後,卻始終得不到他的迴音。
當下,我也不再說話,低頭去看紙上的信息。
無事。
簡簡單單的二字,再無多餘的筆墨,我反反覆覆看了多次,卻讀出了許多意思。到最後,仍舊是不能獲知他目前的情況,心裡難免又有些擔憂不已。
想到他許久未進食,我特意進廚房精心烹製了一盒菊花蒸糕,這正是周彥華平日裡最愛吃的點心。
我嚐了一塊,清甜爽口,比之以前更有了進步。
周炤問過周彥華後,我將昨晚他進書房的事說了,她一臉無奈。
而我看她一臉疲倦,已猜到昨晚她定是被周洲折磨得不安穩。用過早飯,我便勸她再去歇歇;喂完周洲奶水,我又託巧兮照看着周洲,便將早間精心準備的菊花蒸糕提到了書房前。
在我萬般懇求和聲淚俱下的哭求下,周彥華終於開了門。
我喜得提着食盒跨進了書房內,很快,一束陽光便被那扇門隔絕在外,書房內昏暗無光,我的眼睛微微有些不太適應。看到周彥華一句話不說地坐回到書案前,旁若無事地執起筆伏案書畫。
此時,我才發現書案上已堆了厚厚的一沓紙。我走近書案前,正伸手想去拿起其中一張紙看看,周彥華驀地擡手壓住了我的手掌,擡起黑漆漆的雙目直直地瞅着我。
即便屋內光線昏暗,然,我仍舊看到他雙目下的青黑,還有那張乾裂的嘴脣。
我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在他冷瑟瑟的目光下收回手,將另一隻手中的食盒放到書案上,還不及開言,他已開口:“我吃不下任何食物,別糟蹋了。”
他的嗓音乾啞,顯然是許久未進食沾水的緣故。
不管他因何會怕貓怕到這種程度,但我不忍心他如此下去,軟軟地央求道:“那你喝點水也好。”
周彥華不爲所動,聲音也依舊低沉:“拿出去吧。”
多次聽他用這種生冷疏離的口氣與我交談,多次忽略我的好意,我心裡不免有了氣,擱下食盒,氣憤不已地道:“你這樣要死不活地算什麼?一隻貓也能把你嚇成這副模樣,你還算什麼男兒大丈夫?吃不吃由你!”
擱下這句話,我轉身就要走,身後周彥華的聲音又淡淡飄起。
“把東西帶走,我聞着難受。”
我腳下的步伐一頓,回身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正低頭作畫。
想起之前他不讓我看他的那些畫作,現在他又如此直言不諱地漠視我的關心,我心中一口氣難平,返身抓起書案上的食盒,又故意用衣袖掃翻書案上的硯臺,墨汁頓時灑滿了書案上的畫作。
我爲自己這番傑作感到解氣,卻不知爲何心口反而愈發難受了。而周彥華的臉色始終平平,不見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從容自如地收拾着我留下的爛攤子。
我怔愣不已地看着他收拾着殘局,突然有些後悔了。
“你讓我安安靜靜待兩日,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