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無常露真心

大夫診治過後,確認阿爹只是傷了腰背上的筋骨,留下一張藥方和幾粒跌打損傷丸後,氣呼呼地離開了。

原因無他,只因阿爹自昨夜回來後,一直昏昏沉沉的,我擔心阿爹身上還有別的毛病,幾番對那大夫提出了質疑。大夫因人不信任他的醫術,便鬧了一場不愉快。

白水鄉交通閉塞,請來鎮子裡的大夫已是十分不易,若不是擔憂阿爹,我也不想得罪那位大夫。實在是阿爹如今的情況令我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因此,也只得信了大夫的話。

阿爹只是傷了筋骨,休養幾日便無事。

況且,大夫是福多和周彥華請來的。聽福多說,鎮子裡的大夫都不願在七月節進山,也只有那位大夫肯來,我也不再多加爲難。

期間,阿爹醒來食用了些流食,知曉自己的身子狀況,一直鬱鬱不樂。阿孃只得寸步不離地守着,說了許多話來寬慰阿爹。

我找到福多時,他正與周彥華在後院的地上用樹枝比劃着什麼,兩人有說有笑,似乎我的到來打擾到了兩人。我走近才知他倆在地上畫了許多四四方方的格子,兩人正擺弄着大小不一的石子,細看,這些石子的顏色幾乎都接近黑白兩色。

我不知這些方格和石子是些什麼玩意,也沒心思細問,想起來尋福多的初衷,當下也不顧周彥華在場,只細聲問了一句:“福多,請大夫花了多少錢?”

聞言,福多卻是一愣,眼睛有意無意地看向周彥華。我心裡正納悶,福多突然十分氣憤地說道:“娘給了多少便花去了多少。姊姊你不知道,鎮上的大夫可貪財了,不多給錢就不願進山裡來!”

阿孃當時也想到了請大夫來此不易,便多給了福多比平日裡請大夫一倍的錢,竟然都用去了!

我雖然知曉福多所說並非有假,卻仍是有些難以置信:“二兩銀子沒了?”

福多不敢看我的眼睛,似是十分心虛地點了點頭,語氣裡帶了絲絲懇求:“姊,我沒騙你。不信,你問周哥哥,當時周哥哥也在呢。”

我瞥了周彥華一眼,見他仍舊擺弄着方格上的石子,終究是忍不住問了福多一句:“你們在做什麼?”

福多歡快地道:“周哥哥在教我下棋呢!姊姊,你要不要學?”

我微微蹙眉,一聲不響地回了屋子,陪同着阿孃一塊兒守着阿爹,並將福多請大夫花費的錢財與阿孃一併說了。

二兩銀子對白水鄉里的人來說,是好幾個月節衣縮食攢下的銀兩,就這樣請了大夫,而那大夫還沒看出什麼名堂來。我覺得十分不值。原本,我是看阿爹精神不濟,昏昏沉沉的,擔心他身上還有其他毛病,哪知那大夫只說阿爹受了驚嚇,好不容易從閻王殿撿了一條命回來,精神昏沉也正常,只需好好將養幾日便無事。

我雖始終懷疑那大夫的診斷,然,我自己也看不出門路,也只得相信了大夫的話。

只是阿爹在病榻上將養了四五日,傷情似乎惡化了,阿孃不知何故,急得直掉眼淚。情急之下,我只得請求周彥華再去鎮上尋個好大夫,周彥華並不推脫。因福多這兩日食慾不振,身子虛,我一時尋不到人爲周彥華引路,他卻笑道:“路線我大致知曉,你不用擔心。”

我點點頭,低頭從袖口摸出一袋零散錢財送到他面前,他並不受,反而笑着勸解了一句:“目前,我身上並不缺銀兩,請大夫的錢還是拿得出的。”

我不想他竟然說出這番話來,吃驚之餘也顧不得許多,拉過他的手,硬是將錢袋塞進了他的手裡。正欲撒手,他卻輕輕抓住了我的手腕,又將那錢袋放入了我的手心,一句話不說地出了院門。

我恍恍惚惚不知發生了何事,醒過神時,忙追出了院門,朝着周彥華的背影喊了一句:“周先生!”

不等他轉身,我快步上前,望着他溫和平靜的臉龐,淚水沾溼了眼眶,滿懷感激地說了句:“謝謝你!”

周彥華微微牽動嘴角,笑得溫柔。這是我初次見到他這樣溫柔的笑,竟不敢細看,窘迫地低下了頭。正感到羞窘時,他卻攏起衣袖替我擦着臉上的淚漬。

我被他這番舉動驚得擡頭看向了他,他似乎也微微驚了驚,正在替我擦淚的手頓了頓,又慢慢移開了。我震驚不已地看着他,他眼裡些許的震驚尷尬之色已漸漸消失,轉而又漾出清淺的笑意,聲音低沉而溫暖。

“我會爲你爹尋鎮裡最好的大夫,你別難過。”

說着,他也不再逗留,快步走向山腳。

我方纔爲何要哭?

因爲擔憂阿爹的病情而傷心難過,更是因爲感動於周彥華的行爲舉止。方纔的一切,讓我初次嚐到了被所愛之人關愛呵護的甜蜜滋味,許久不能回味過來。看着他的身影在晨光下一點點淡去,我不由自主地牽起了嘴角,心裡的陰霾竟散去了許多。

然而,這半日裡,我又總是擔心周彥華會在山裡迷路,遭遇不測。

守在阿爹牀邊,阿爹期間醒過來幾次,與我隨意聊了聊,我也問了阿爹那天上山採藥是否還遇到過什麼事,阿爹並未留意其他事,只說當時摔下緩坡後,昏睡了一陣子。

阿爹因沒見到阿孃,問了一句:“你娘呢?”

我隨口答道:“福多身子不適,吃不下飯,娘去看着他了。”

阿爹懨懨地嘆了一口氣:“福多這孩子,自小身子就虛,受不得熱。他定是又吃不下飯,反覆嘔吐吧?”

我點了點頭,邊替阿爹捏着腰背,邊道:“他就是太嬌氣,可偏偏娘疼他疼得緊,不讓他下地幹活,身子反而愈發嬌氣了。要我說呀,福多也大了,只有多出出力,身子骨才結實,也不會再被遠近的孩子欺負了。”

阿爹無力地笑笑,忽又捂着胸口咳嗽起來。我起身輕輕拍打着他的背,焦急萬分地說道:“爹,您好好躺着!”

阿爹依了,果真閉起了雙目睡了過去。我淨了帕子,幫阿爹擦拭了身子,卻發現阿爹的身子發起了熱,我不知何故,只得不停地用涼帕子擦拭着阿爹的身子。

阿爹睡得並不安穩,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粒,我一遍遍地擦拭,心裡只盼着周彥華能早些請來大夫。

前院忽有了動靜,我來不及起身,就聽到阿姊焦急的叫喚。

我挑開門簾探出身子,阿孃已下樓扶過阿姊。

阿姊是一人過來的,想必是聽到了阿爹的病情來得匆忙,也未整理衣着儀容,不像平日裡回家省親時端正姣好的面貌,反而透出了白水鄉多數婦女的粗野之態來。

佟家人看着體面,然,自阿姊嫁過去後,我才知曉佟家人不過是在外人面前體面,佟家的女人也不過是在外人面前端莊大方,關起門後,佟家女人也與白水鄉的女人一樣,粗活累活樣樣都得幹。不同的便是,佟家的女人很少拋頭露面,外邊的一切,都是佟家男人在打理,她們只需做好分內之事便可。對於阿姊這樣動輒回孃家的媳婦,佟家人應該有很多不滿,而阿姊回家的次數也的確少了許多。

當初阿姊嫁去佟家時,我本以爲隔得近,與阿姊也能時常來往。哪知做了佟家的媳婦,阿姊就是佟家的人,一言一行都得依着佟家人的要求,絲毫不同於白水鄉里的別家媳婦。

距離阿姊上回回家也不過隔了七八日光景,看着阿姊如今的模樣,我卻彷彿覺得隔了許多日子,內心無端多了一絲感慨:嫁人了有什麼好,處處不得自由。

我與阿姊簡單地照過面後,阿姊見過阿爹,看到阿爹病怏怏的情形,便流了淚。阿孃在一旁寬慰了幾句,阿姊反而哭得愈發傷心:“我嫁得早,如今卻不能在爹孃跟前盡孝……女兒不孝啊!”

阿孃心疼地皺眉,連聲寬慰:“我的兒,你有孕在身,別哭壞了身子。你爹就是傷了筋骨,沒什麼大礙,你儘管放寬心。”

阿姊擦了擦淚,溫順地點了點頭,回頭看了我一眼,那雙被淚浸溼的眼晶瑩透亮,夾雜着許多情緒,我卻讀不懂。

阿姊又問了問福多的情況,許是不見周彥華,她滿是疑惑地問了一句:“怎麼不見周先生?”

阿孃此時也纔想起這事,訝然地附和了一句:“是呢,一早便沒見過周先生!淼淼,你見過周先生麼?”

支使周彥華去鎮上找大夫本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此時,我也不想隱瞞,老老實實地交代:“我看爹的情況愈發糟糕,便請周先生去鎮上找大夫了。”

我話音才落,卻發現阿孃的臉色十分難看,略帶責備地看着我;而阿姊更是驚得起身:“娘方纔不是說爹的情況好了許多,怎麼反而更嚴重了?”

阿孃忙拉住阿姊的手,笑着說道:“你別聽淼淼胡說!她這是急糊塗了!前幾日請了大夫來看過,只是傷了筋骨,加上受了些許驚嚇,你爹才時常昏昏沉沉的。”

說着話的時候,阿孃不停地向我使眼色。

我早知曉方纔情急之下說漏了嘴,阿孃是不想讓阿姊掛心纔想着瞞着阿爹的病情,因此,此時我只得閉口不語。

阿姊似乎是信了阿孃的話,也不再追究,只是仍舊不放心地說了一句:“周先生對山中路徑不熟悉,去了半日了,會不會出什麼事?”

我篤定地說道:“不會出事!”

阿姊一臉驚訝,阿孃更是無奈,略帶責備地對我說道:“你這孩子……周先生是客,如今更是咱們白水鄉里人人尊敬的教書先生,你怎麼能讓周先生一個人進山裡呢?周先生對此處山路並不熟悉,上回是跟着福多才進了鎮子,這次進山萬一有個意外……”

我不想聽到阿孃這樣的猜測,當下也顧不得許多,立馬出聲打斷了阿孃:“周先生不會有事!”

“即便此次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你以後也不能再這樣支使周先生!”

我忽然覺得不解,小聲反駁了一句:“當時我不願周先生陪我上山找尋爹,娘卻一個勁地勸我,怎麼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阿孃瞋我一眼,嘆道:“淼淼,你糊塗了不是?當日是什麼情形,今日又是什麼情形?我們雖救了周先生一命,卻不能以此從周先生那兒任意索取回報!”

我無話可說。

而我心裡卻覺得委屈。我是爲了阿爹的病情考慮,若不是阿爹病了,我也不會放心讓周彥華一人進山;而他去了半日不見回來,我心裡也萬分焦急。如今,阿孃卻似乎體會不到我爲阿爹擔憂的心情,僅因周彥華進山一事便埋怨我,我心裡有苦卻不想惹惱了阿孃。

阿姊過來挽住我的胳膊,輕聲開解道:“小魚兒,你怎麼與娘犟嘴了?姊姊知曉你心裡也擔心周先生,只是,你不該那樣對娘說話。”

我小聲嘟噥了一句:“我沒有與娘犟嘴,我只是……我也擔心周先生。”

阿姊在我耳邊笑道:“我看娘也是急糊塗了,連小魚兒也責怪了。你過去與娘好好說話。我來得匆忙,家裡那邊還不知曉我回來了,我先回去,明日我再來。”

阿姊說着鬆了挽住我的手,過去與阿孃細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看着阿孃眉間染愁,我意識到方纔的確是我的不是,不該頂撞長輩,更不該在這個焦頭爛額的時候,頂撞了一向慈愛和善的阿孃。

於是,我走了過去,低頭說道:“娘,我錯了。”

阿孃拉過我的手,慈愛地看着我,微笑着撫摸着我的手心手背,繼而憂傷地看着我,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對珍兒瞞住你爹的病情,是不想她還爲這個家掛心,畢竟佟家纔是她今後的家;而淼淼你……爲娘最是放心不下你啊,你太乖巧,又太能藏住心事,受了委屈也不會向爹孃訴苦。這一回呀,你倒是露了真心了,娘看得出,你十分在意周先生的安危,娘只是擔憂他會出意外,你聽了就急了……”

“我沒有。”

阿孃輕輕掐了一下我的手背,嗔道:“還嘴硬!”

我心裡似小鹿亂撞,不自主地紅了耳根,卻仍舊不願服軟,依舊嘴硬的辯解道:“他爲爹冒險進山去外面的鎮子求醫,女兒感激不盡,擔憂他的安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孃也不與我多說,拍了拍我的手:“你不用顧着你爹了,娘守着。你的心怕是不在這裡了,要是擔心周先生,便去山腳等着吧。”

我紅着臉嗔了一聲:“娘!”

阿孃卻似不願見到我一般,將我推出後堂,板着臉道:“別在這兒吵着了你爹!”

被阿孃一語道破心思,我也不敢再與阿孃一同守着阿爹了,在後院的河邊坐了一會兒,腦中卻總是想起周彥華的臉。

想起今早他的一番舉止,我不由得心跳急促,臉上似乎還殘留着他隔着衣衫的指間的溫度,似乎連鼻端也縈繞着他衣衫上淡淡的墨香。

望着平靜無波的水面,水面上偶爾盪開幾圈淺淺的漣漪,魚蝦從眼前遊過。我又想起福多在河裡抓魚的情景,想着他高舉着手中的肥魚,滿心歡喜地叫着“周哥哥”。

福多喜歡周彥華,周彥華似乎也挺喜歡福多。

也許,真如阿姊所說,福多比我坦率許多,也因此更得周彥華的喜歡。周彥華會耐心地教福多識字習書,會教他下棋;而我在明瞭自己的心思後,就將那扇窗對周彥華緊閉了,唯恐讓他知曉我那份隱藏的心思。

那晚,他約我在月下見面似乎並非如我臆想的那般不堪。

我並不知曉周彥華是何時回來的,只是進了後堂看到正在給阿爹看診的大夫,我並沒見到周彥華,悄聲問過阿孃後,才知曉周彥華在樓上看顧着福多。

此時,我雖想見周彥華,卻也實在是擔憂阿爹的情況。看那大夫與上次請來的大夫不是同一人,而這大夫看上去似乎要比上次的可靠許多,我也放心了不少。

大夫診治了許久,眉心一直緊皺,時而搖頭,時而嘆氣,阿孃和我皆是一臉擔憂。而我怕貿然出聲打斷了大夫的診斷,大夫不說話,我也只能懸着一顆心。

寂靜中,大夫走出後堂,在堂屋裡坐下,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遲了……”

阿孃忙問:“什麼遲了?”

大夫拈鬚搖頭:“病患中毒已深,若能及早拔毒……眼下,老夫無能爲力。”

說着,大夫一邊收拾着藥箱,一邊說着:“這診費老夫也不收了,你們還是儘早準備後事吧。”

阿孃聽了大夫的話,兩眼翻白,當場暈了過去。此時,大夫原本邁出的腳步急急地收了回來,按了按阿孃的人中,又從藥箱內取出一粒藥丸送進了阿孃的嘴裡。

“大夫,我爹真的中了毒?”

大夫看我一眼,對於我的質疑有幾分不滿,卻仍是緩緩地解釋道:“你爹應該是被山上的毒蛇咬了,你們家人要是細心一些,早些請來大夫拔毒,你爹這條命也不會……唉,罷了,此處鄉民愚昧閉塞,老夫也不是頭次遇到這等事了。”

我原本覺得阿爹身體有蹊蹺,但之前請來的大夫卻篤定阿爹只是傷了筋骨,家裡人才放下了心。此時,聽聞大夫說出這番話,我冷笑一聲:“我爹是被你們這些庸醫害死的!”

大夫冷着臉道:“女娃娃,老夫雖無起死回生之術,卻沒醫死過人,你再這樣詆譭老夫,樓上的病人老夫也不敢看了!”

“我們請過鎮子裡的大夫,那大夫說我爹只是傷了筋骨,我當時不信。若不是有這些欺世盜名的害人庸醫,我爹也不至於無藥可救。”

說到氣憤處,我看了看眼前的老者大夫,突然意識到他並沒有錯,錯在我輕易便信了他人的話,錯在我只是在阿爹的病情惡化後才察覺到不對。

錯不在他人,在我。

阿孃幽幽醒轉過來,聽聞我的一番話,她握住我的手,低聲說道:“淼淼,不得無禮,帶大夫去樓上看看福多吧。娘就不去了,等大夫診治過後,你再告訴我。”阿孃吩咐之後,又起身對大夫致歉,大夫笑着揮了揮手,並未計較我先前那些無禮的話。

我見阿孃步伐虛浮地向後堂而去,忙過去扶了一把,阿孃推開我的手,虛弱地笑道:“娘沒事,我去看看你爹。你趕緊帶大夫樓上去吧。”

我看阿孃神情頹靡,笑容依舊暖人心扉,心裡不由得又酸又痛,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無聲地抱了抱阿孃,轉身去請大夫,哪知大夫已自顧自地上了樓。

我忙爬上樓梯,將大夫引進福多的屋子。

福多這兩日食慾不振、嘔吐不止,原本瘦弱的身子愈發孱弱。想到家中接連的變故,再看福多這少年人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心裡更是鬱悶。

好在大夫診治過後,告知福多並無大礙,如今這般病症卻是腹中積食所致,服用幾服藥即可康復。因福多這病症兒時便有,夏日頻繁複發,早些年請大夫看過,大夫開過藥雖能救一時之急,卻總不能治本,爹孃束手無策,也便拖了這些年。

也不知周彥華上哪兒找來了這位老者大夫,竟說福多這病能根治,我心中不由得一喜。

大夫說:“他這病症的根源在腸道,食用油膩之物消化不得,食物阻塞腸道,這纔會食慾不振、嘔吐不止。喝過藥之後,雖能緩解病情,但若不祛除病源,日後怕會愈發嚴重了。老夫這有一套針法,每月施展兩次,不出半年,他這病就徹底好了。”

自這老大夫診治出了阿爹體內中了毒,對他的醫術我便信了幾分,如今見他說得頭頭是道,我也不得不信了。看着他在福多身上施針,我看不懂門道,卻見福多疼得滿臉是汗,只得輕聲安撫着他:“福多,你忍忍,堅持半年,你的病就好了。”

福多輕輕應了一聲,閉眼咬牙忍受着。

施針完畢,大夫收拾藥箱時,又不厭其煩地叮囑着:“日後,在飲食上注意控制,少食油膩辛辣之物。還有,山路難走,老夫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了,每月兩次的施針,你們便去鎮子裡找我吧。”

我點頭致謝,周彥華適時地將大夫送出了門,我又將大夫的話對福多說了。福多顯然不耐煩聽我再說一遍,無所謂地笑道:“我知曉了。姊,我餓了,想喝綠豆湯了。”

我不想大夫才施了一次針,福多竟然就有了食慾,對那大夫的醫術又信上了一分。

福多本想問問阿爹的情況,我含糊應付過去,哄着他睡下後,便進後堂將福多的情況向阿孃說了。阿孃聽聞大夫能根治福多的病,一直染愁的臉上難得見了笑容。然,阿孃也沒有過多的歡喜,像是鬆了一口氣地笑了:“那就好。”

我看阿爹仍舊在昏睡,不忍心阿孃這樣辛勞,便勸道:“娘,您歇一會吧,我來看着爹。”

阿孃只是笑道:“你爹醒過來一次,精神好着呢,能說能笑的,還知道疼呢,不需要你來守着。娘就怕他醒來見不着我,沒人陪他說話,會孤獨。你去看看福多吧,那孩子幾日沒吃好睡好,你陪着他也能顧着他一些。”

阿孃的神情有些癡呆,我看着覺得難受,也不再打擾。

我因心情低落傷感,獨自在前院的槐樹下坐了片刻,恰逢周彥華送了大夫回來。他許是見我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樹下發呆,頓住腳步,低聲喚道:“小魚姑娘。”

我想起他自今早出門就沒怎麼歇息過,似乎也沒在家裡用過飯。聽到他的叫喚,我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起身,匆匆整理着衣襟。而後,擡頭,從容地道:“麻煩周先生了。周先生用過飯了麼?”

周彥華微怔,見我走近,他才搖了搖頭。

我面露愧色,說道:“怠慢了!我這就去爲你備飯!”

我隨意炒了兩個菜,又將福多之前沒喝完的綠豆湯端了出來,卻沒見到周彥華的人。尋到前院,他正坐在槐樹下用那柄從不離身的匕首在地上寫着什麼。我站在遠處叫他用飯,他擡頭,不緊不慢地將匕首收入衣襟,而後才說道:“就在這兒吧。”

我因感激他,便隨了他。

在槐樹下襬好桌椅,我先替他盛了一碗綠豆湯,笑着說:“先喝碗綠豆湯消消暑氣。近日家裡事挺多,沒備什麼酒菜,周先生將就些吃。等明日再好好招待周先生!”

周先生只是靜靜地看着我,見我轉身,他突然出聲:“小魚姑娘。”

我回身,不解地看着他:“怎麼了?”

周彥華卻顯得有些侷促不安,面上微微含笑:“小魚姑娘今日應該也沒怎麼進食,坐下來一塊兒吃吧?”

自周彥華住在我家後,我與阿孃都是在廚房裡用飯,從未與他同桌而食。如今,他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卻忘了如何去迴應,只是不聲不響地盯着他看。他許是被我看得尷尬,低了頭,道:“周某唐突了。”

說着,他也不再看我,端起碗筷,一個人坐着用飯。

不知爲何,我似乎感覺到他有些許的失落。

看着他一個人用飯,一個人吃着我爲他備下的飯菜,哪怕是粗茶淡飯,他卻吃得香甜,我卻覺得幸福而滿足。

我不由自主地坐在了他對面,他擡頭看我一眼,眼中露出詫異的微光,而後又不聲不響地用飯。

從始至終,我與他之間沒講過一句話,卻似頗有默契般,沒有誰打破這樣平靜而溫馨的時刻。

起身收拾殘局時,我的手不慎碰到他的手掌,觸電般的移開,埋頭收拾着碗碟,眼角看到他緩緩伸出的手也正收拾着桌面的殘局,我趕緊攔住了他:“周先生,我來!”

周彥華遲疑地收回手,果真沒有再插手。而我,卻始終不敢擡頭再看他,我怕讓他看到我現在的窘迫。

“大夫與我說過你爹的情況了。”

我的心恍如再次落入了冰窖,淚水不可抑制地嘩嘩而落,心裡覺得痛苦,卻又不想在人前失了顏面,只得咬牙忍着。而我,自聽到阿爹會不測的消息後,忍了多時,如今被周彥華當面撕破那層紙,我感到委屈難受。

自欺欺人,是我最好的麻痹方式。

可偏偏周彥華就這樣不輕不重地撕開了我僞裝已久的面具,讓我接受那殘酷的真相。

我不願接受這樣的真相!

我氣憤地擱下手中的碗碟,轉身就進屋上了樓,將自己鎖在了屋子裡,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是黑夜。

周彥華說得沒錯,我今日沒怎麼進食,此刻餓得難受,只得下樓去廚房尋些能填肚子的。

後堂仍有燭火,我依稀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便猜到阿爹此時已醒轉過來。我不願打擾到爹孃獨自的時光,摸黑進入了廚房,阿孃果真爲我留下了晚飯。我一個人坐在廚房,埋頭啃着硬邦邦的酥餅,明明腹中正飢,卻始終食不知味,任由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七月的夜裡無半點星光,外邊風聲鶴唳,讓我想起遊蕩在世間的鬼魂,心裡竟有了幾分害怕。匆匆吃下一張餅,我喝了一口水,正要上樓,卻在樓道里看到一重黑影,登時嚇得六神無主,拔腿就要跑,卻發現自己雙腿發軟。

此時,我在心裡暗暗嘲笑自己不中用。平日裡嘲笑福多懼怕鬼神,如今自己遇上了個黑影,就嚇得失了魂魄,當真是出息!

我再擡頭去看,那黑影的身影有些熟悉,此時,聽到我的動靜,他頓住腳步,回過身向下看了看。

“小魚姑娘?”

“周先生?”

我與他幾乎同時發出了疑問。

詫異過後,我微微定下心神,上樓追上了周彥華,問道:“周先生還沒歇息?”

周彥華應道:“睡不着,便到外邊走了走。”

我驚道:“七月節,先生還敢一個人夜裡出來?”

周彥華卻道:“你呢?”

我頓感尷尬,正不知如何回答間,他又道:“晚飯沒見你……白日裡的事,對不住。”

屋內沒有一點光亮,我看不清周彥華此時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卻是緊緊地盯着我。我感到慌亂無措,匆匆迴應了他一句:“沒事。”

黑暗裡,我聽見他嘆息了一聲:“我那時想着,你心裡難受,憋着不好,若是能哭出來就好了。你現在好些了麼?”

“周先生。”我擡頭看他,他也正低頭看我,我的心一緊,卻還是問道,“周先生爲何要如此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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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女兒心事總無蹤第78章 相思盡頭無窮思第35章 步步爲營夜驚情第75章 此夜孤枕難入眠第72章 我心向月且快活第67章 也無風雨也無晴第77章 人間無處著相思(番外)第10章 三生有幸憐孤女第63章 欲探真相不願言第93章 貴從天降無福受第33章 未來風雨與君同第87章 似水流年終相負第6章 黃粱一夢夢已遙第51章 萬千心結凝成霜第39章 流水落花意難猜第61章 道是無緣卻有緣第1章 白水峰下白水鄉第85章 千般面孔只識卿第80章 一生所求何所依第7章 歲月沉浮情難言第24章 同心同德同舟楫第11章 世間多是癡兒女第35章 步步爲營夜驚情第88章 此去經年歸期遠第6章 黃粱一夢夢已遙第90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第54章 唯恐真情轉頭空第90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第7章 歲月沉浮情難言第47章 心上舊傷無人解第57章 自古人心多難測第16章 舊愛難泯心微涼第70章 緣來緣去緣如水第80章 一生所求何所依第64章 偷來閒暇好時光第74章 一飲一啄皆天定第3章 不教多情誤真情第23章 最是難得有情郎第77章 人間無處著相思(番外)第40章 命裡有時終須有第57章 自古人心多難測第2章 從此芳心不肯收第73章 世間負累幾處同第19章 百般刁難無心爭第38章 心有所牽思故里第42章 此心換得一家親第12章 前塵舊夢月夕夜第42章 此心換得一家親第54章 唯恐真情轉頭空第56章 歲月靜好常無憂第23章 最是難得有情郎第66章 迷霧團團遮望眼第70章 緣來緣去緣如水第85章 千般面孔只識卿第76章 一醉方休諸事忘第34章 兒女雙全事難全第25章 本是尋常夫妻情第89章 天意從來不由人第85章 千般面孔只識卿第33章 未來風雨與君同第4章 夜裡提燈尋歸路第5章 生死無常露真心第37章 互道心意情不換第46章 脈脈溫情不得語第71章 瑟瑟西風掩芳華第32章 忽聞舊事斷人腸第72章 我心向月且快活第54章 唯恐真情轉頭空第18章 往日恩愛釀成恨第39章 流水落花意難猜第25章 本是尋常夫妻情第61章 道是無緣卻有緣第37章 互道心意情不換第70章 緣來緣去緣如水第69章 親人如故情切切第22章 初入山鎮別樣景第79章 天意無由情無終第46章 脈脈溫情不得語第8章 女兒多愁情難移第26章 當時年少不知情第46章 脈脈溫情不得語第79章 天意無由情無終第66章 迷霧團團遮望眼第48章 年年歲歲不相忘第34章 兒女雙全事難全第94章 勸君莫忘歸時節第83章 山重水複疑無路第22章 初入山鎮別樣景第65章 風雨來時夜色濃第14章 幸得執手念君恩第7章 歲月沉浮情難言第12章 前塵舊夢月夕夜第89章 天意從來不由人第44章 一片真情醫女心第49章 女兒心事總無蹤第56章 歲月靜好常無憂第22章 初入山鎮別樣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