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佟亞羣在家,我只將手鐲送給阿姊,與她短暫地敘了話,便隨着福多回了孃家。
我想,我有必要當面與阿孃談談有關“雲菇”的事。
阿孃正坐在院內的太陽下,納着鞋底,在她一旁的矮桌上的竹篩子裡已躺着幾雙納好的鞋底。我發現其中有兩雙嬰孩的鞋底,心知阿孃是爲我與阿姊肚裡的孩子準備的,心口不禁一暖。
我捧着一隻嬰孩的鞋底反覆地看着,阿孃已提過一壺熱茶擱在了矮桌上,笑眯眯地道:“周先生才送了禮來,說你在家歇着沒能來,哪知他前腳走了,你後腳便來了。”
阿孃說着已爲我斟了一杯熱茶,坐到我對面,滿張臉都洋溢着溫柔慈善的笑容。我捧起熱茶,隔着氤氳熱氣看過去,發現阿孃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原本烏黑髮亮的頭髮也多了許多灰白的髮絲。
阿孃的頭髮一直很漂亮,阿姊也有着如同阿孃一般如瀑的黑長的柔順頭髮。
歲月果真不饒人,女子的歲月更是經不起歲月的消磨。
我記憶中的阿孃端莊秀麗,不知不覺中,歲月竟將那份美麗一點點消磨了。
而阿姊,正是隨了阿孃的樣貌。
我盯着阿孃一言不發,思緒飄飄蕩蕩,忽聽阿孃一聲叫喚,我才收回思緒,放下手中的熱茶,望向對面的阿孃,張了張口,又不知如何開口。
對於我的歸來,阿孃是打心底裡高興,我不忍開口敗壞了她的興致。
然,我的些許小情緒依舊逃不過阿孃的眼睛,她放下手中的活計,看着我,斟酌着問道:“美珠,你有話要對娘說麼?”
阿孃既然這般說了,我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全盤托出:“不瞞娘說,女兒此次去鎮子裡,實則是因幾日前的夜裡,女兒稀裡糊塗地去了河邊,險些被人害掉了腹中的孩兒。”
我觀阿孃的神色驀地一緊,看上去異常緊張。我看在眼裡,心知阿孃果真是知曉我夜間有着夢行症的行爲。如此說來,關於食用雲菇帶來的後果,她也應知曉。
見阿孃這副模樣,我微微傾過身子,略帶懇求地說道:“娘,女兒問了大夫,雲菇不能長期食用。您與爹爲何要瞞着我這樣的事?爲何想要以此讓我忘掉從前的一些事?”
賴冬青陪着我看大夫的那日,大夫只說長期食用雲菇會讓我記憶混亂。可我卻始終想不明白,若是記憶混亂,我爲何獨獨忘了與張慶延有關的一切,獨獨忘了我曾喜愛的延哥哥?
後來,我又單獨找那老者大夫詳細詢問了此事,老者大夫的一席話讓我豁然開朗。
人在長期食用了大量的雲菇後,若在其記憶混亂期間進行心理暗示,將一段記憶進行催眠,那段記憶便被塵封了,很難再想起。若是當事人自己也想要忘記那段記憶,旁人只需對其進行簡單的心理暗示,那人也會將那段記憶忘得乾乾淨淨。只要不再接觸與之相關的人和事,也許,那人都不會察覺到自己丟失了一段記憶。
初次聽聞這樣離奇的事,我不願相信。然,只要想到我就是其中的當事人,不由得也信了七八分,卻是依舊想不通我與張慶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止是張慶延躲了我這些年,爹孃也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忘記他。
如今,阿孃躲閃的態度,更是令我心中生疑。
我因急切想要知曉這其中的真相,起身走到阿孃身前跪下,阿孃彎腰想要扶起我,我死死抓着阿孃的手臂,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含着淚道:“娘,您養我教我這些年,您的恩情女兒銘記於心。可是,女兒求您,求您將那些事告訴女兒!”
阿孃眼中淚光閃閃,她偏頭擦拭着眼角的淚,而後冷着臉低聲訓斥道:“美珠,你如今已嫁了周先生,自當一心侍奉在他左右,怎可朝三暮四想着別的男子?”
我道:“女兒從未想過再與延哥哥有何瓜葛。女兒只是不明白,爹孃爲何要採用當年的辦法來讓女兒忘了他?”
阿孃猛地起身,雙目瞪大,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你到如今還想着他!爹孃是爲了你好,知曉真相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當初,你因爲此事差點丟了命!”
我震驚不已,阿孃的目光漸漸柔和,俯身抱住我,流着淚說道:“好孩子,你是個苦命的孩子。你雖不是爹孃的親骨肉,爹孃早已視你如己出,不會害你。聽孃的話,不要再問,和周先生好好地過下去!”
而我仿若聽不清阿孃之後的話語,擡頭看着阿孃,訥訥地問道:“我爲何差點丟了命?”
阿孃眉心陡然擰緊,擡起手似要打我,卻終究下不了手,喟然長嘆:“娘讓你不要再問,你聽話好不好!”
我木然地看着阿孃痛心疾首的模樣,腦中似想起了什麼,倏忽之間,卻又消失不見,捕捉不到絲毫蹤跡。
我如同木偶般任由着阿孃拉着回到座位上,感受着阿孃輕柔的撫摸,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目。淚眼模糊中,我看見福多從屋內出來,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對他露出了一抹笑,輕聲喚道:“福多……”
福多定定地看着我,臉上無甚表情。他轉而看向阿孃,輕聲道:“娘,我去讓周哥哥來接姊姊回去。”
阿孃沒說什麼,只是擦着淚對着他點了點頭。
我蹭地站起身,急急地說道:“我自己回去。”
阿孃與福多皆是一愣,見我已向着院門走去,阿孃忙對福多說道:“福多,去送送你二姊。”
福多應一聲,趕忙上前扶過我的手臂,眉開眼笑地看着我:“姊,我送你回去。”
我對着他笑了笑,點了點頭。
路上,我企圖從福多嘴裡套出些什麼話,可這傢伙的嘴巴格外嚴實,饒是我如何哄他,他絕口不提我與張慶延的事,竟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他不知曉我與張慶延的事。
我壓根不信他的話。
等渡船的間隙,我試探着向河中走去。福多見狀,慌亂地拉住我的手臂,氣喘吁吁地將我扯上岸,驚惶不定地看着我,道:“姊,你不要想不開啊!一屍兩命啊!”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道:“我並不想死,我也不知我怎麼就向着河中去了。”
福多惶惶不安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他不說,我也不好逼迫他。
若不能從阿孃與福多這裡得知真相,更不指望能從阿姊那裡得知什麼了。
我曾因張慶延差點丟掉了性命?
如今想想都覺得好笑。
曾經的我,竟也會因兒女之情尋死覓活的?
福多送我回了家,院中寂寂,花木架下已被清理乾淨,不見了周彥華最愛的那幾盆玉簪花。而我,不見了那幾盆玉簪花,竟有些不習慣,心口空蕩蕩的,有些發慌。
穿過堂屋,我在天井裡看到了正坐在窗下捧書而讀的周彥華。
陽光落在他肩頭,他的半邊臉也沐浴在了這柔和的光芒裡,靜謐安詳。
聽聞動靜,他微微擡頭,眯了眯眼,隨後,嘴角微微上揚,擱下手中的書冊,緩緩走下臺階,笑着說道:“回來了。”
明明離開前,我還在爲他因玉簪花一事質疑我的眼神和與陳秀梅相處的情景而獨自慪氣,此刻見了,對他的氣憤已蕩然無存。
很奇怪的感覺,他的一言一行都令我如同沐浴在了暖暖的陽光下,千瘡百孔的心也被他的笑容包裹。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拖着笨重的身子小跑幾步,向他微微伸出了雙手。他見狀,大驚失色,大跨步上前,張開雙臂將我奔向他的身子抱住了,我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攀上他的身子想要親他,卻被他躲開了。
我正爲他的這一舉止感到惱恨,忽聽身後福多慌亂的聲音:“姊,我先回去了!”
我竟忘了福多還在這裡!
我萬分羞惱地推開周彥華,轉身去看,福多早已跑得沒影了。
我不禁在心裡暗暗罵了自己幾句,怪不得周彥華方纔極力躲着我了。
而我在福多面前露出了這般面貌,只覺日後再也沒有臉面見他,也不知他會如何看我呢!
我羞得低頭走向房間,聽得周彥華的叫喚,我的步伐微微頓了頓,又一聲不響地向着屋子走去。周彥華上前隨着我進了屋子,我更是羞得不敢擡頭看他,他輕笑一聲,捉住我的一隻手腕,將我帶到他面前,隨即捧起我的臉,滿眼溫柔笑意地看着我。
被他捧着臉頰,我避無可避,只得將目光投向了別處,正不知如何放下方纔的尷尬。周彥華輕撫了撫我額前的秀髮,嘆了一口氣:“在外頭受委屈了?”
我愕然,目光轉回到他臉上,見他擔憂關懷的臉,低頭嘟囔道:“沒有。”
“嗯?”周彥華顯然不信,低頭靠近幾分,“你方纔見到我的舉止,分明就是受了委屈。”
其實,我只是爲家人瞞着我那段被我遺忘的記憶而不解和難過,甚至一度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見了周彥華,我只覺自己那空蕩蕩的心靈彷彿找到了依靠般,眼裡心裡只容得他一人,只想撲進他的懷裡,聽聽他輕聲細語的安慰。
不想,我極力隱藏的情緒,竟因發自內心的一個舉動而被他一眼看穿。
然而,我卻不願將在阿孃那兒遭遇的事說與他聽。
先前,他說阿爹向他坦白了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與張慶延的過往。而家人極力瞞住我的真相定不易被人接受,周彥華想必也是如此。
我想,阿爹也許並未向他全盤托出。不然,那段令家人忌諱到惶恐的有關我與張慶延過往的真相,他又怎會接受?又怎會毫無芥蒂地娶我爲妻?
對於我偶爾掛念着張慶延,他都極度不喜,若是知曉我曾因張慶延險些兒丟了命,他又如何能忍?
而周彥華見我沉默不語,低聲喚道:“美珠?”
我不想他追着此事不放,擡頭對他笑道:“我去看了大姊和娘,誰能委屈了我?要說誰讓我不痛快了,也只有你。”
周彥華的眉心擰緊,聲音哀沉:“你在說那幾盆玉簪花的事?”
我不置可否,周彥華卻是低低地解釋道:“美珠,我從未懷疑過你。你走之後,我找馮嬸問了,此事在我料想之中,她也是受人逼誘才做下這糊塗事,也有了悔改之意。至於是否還留她,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周彥華這話分明是在爲馮嬸說情,而他心裡想必仍是想要留下馮嬸。想到馮嬸往日裡的殷勤與關照,我即便因爲她有意栽贓我一事而心裡有氣,卻也不至於恨她。
如今,又有周彥華說情,我癟癟嘴,滿心不悅地說道:“她是你找來的,是去是留看你的意思。”
周彥華欣慰一笑,伸手捏了捏我的鼻翼:“我替馮嬸先謝過你了。”
我佯怒地打掉他的手,氣呼呼地回到桌邊坐下,沒好氣地望着他,道:“要不是爲了孩子,我豈會這樣善罷甘休!還有,你爲何要維護那背後之人?”
周彥華走到桌邊坐下,笑着說:“你不是早已知曉是誰了麼?”
我忿恨不已地盯着他:“可你卻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甚至想要袒護她!她家有錢收買你們,你們也都巴巴的巴結她,任由着她來欺我辱我!”
我明明知曉周彥華只是看在了陳家的面子上,纔給了陳秀梅面子。可想到自己無緣無故受了冤屈,周彥華竟絲毫沒有怪罪陳秀梅的意思,甚至還對她笑臉相迎。思及此,我心中的怨氣猶如山洪暴發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你們都欺我無父無母,口口聲聲說爲了我好,卻從未在意過我的想法。我不想這樣糊里糊塗地活着,一輩子活在別人安排好的生活裡,到頭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爹孃欺我瞞我,連阿姊也不願跟我講實話,你也是……”
我這如來的情緒讓周彥華措手不及,而他卻一句話不說地輕輕將我抱住了,一下一下輕拍着我的後背。我掙扎了幾番,他不得不用力抱住了。
這一日我受了太多的委屈,碰了一鼻子的不快,此刻心中只有不滿與憤怒。
我一口咬上週彥華的肩頭,他手臂的力反而愈發大了,箍得我的胸口發悶,我又對他又踢又打,哭喊着:“你放開我!”
周彥華也沒提防我會突然踢打他,身子受痛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徑直從凳几上栽倒在地,屋內頓時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
我慌亂地起身,看着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我猛然醒過神,神智清明瞭幾許,一步步慢慢挪到他身前,緩緩地蹲下,低垂着眉眼問道:“沒事吧?”
周彥華皺着眉頭揉着後腦勺,忍着痛□□了一聲,許久才道:“沒事。”
我看着他漸漸舒展的眉頭,將手伸到他腦後,摸索到他手掌按着的地方,輕輕推拿按摩着。他偏頭看我,擡手擦了擦我臉上的淚漬,眼中柔情似水。
我微紅着臉耷拉着腦袋,原本按摩着他後腦勺的手也停止了動作,只是掀起眼皮看着他越湊越近的腦袋。隨後,他微閉雙目輕輕地吻上我緊咬的嘴脣。
這輕微的觸碰令我渾身一震,竟有些不知所措,緊閉雙目,緊張不安地跪坐在地上,一時不知身處何方。
我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這樣悸動的時刻了。
夫妻間的親近,我早已習慣,也能平常心對待。
此刻,我仿若再次回到了那段情意朦朧的年月,一舉一動都顯得小心翼翼。
那時,他細緻溫柔,將我捧在手心裡呵護,即便有過爭吵不快,回味起來,卻洋溢着濃濃的情意。
此時,我的心深陷進了這份輕柔細緻的關懷裡,雙手已不自覺地攀上了他的肩,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向了他。他那原本扶着我的頭的手掌,已慢慢向下移到我的腰身,手臂圈住我的腰身,稍一用力,我的身子便跌進了他溫暖的懷裡。
溫柔糾纏許久,戀戀不捨分開之際,他空出的那隻手擡起,將我耳邊凌亂的髮絲攏到耳後,如水般眷戀的目光看得我面頰發燙,埋首在他胸口,心中早已一片混沌。
我甚至忘了,前一刻,我還在淚流滿面地向他哭訴,此刻,卻又是如小鳥依人般乖巧地依在他懷裡。
心思難明時,周彥華輕撫着我的頭,在我頭頂問了一句:“美珠,你回來便不對勁,發生了何事?我是你丈夫,你有煩惱可與我說說?”
我依舊不知如何向他說明,只搖了搖頭:“我不知該如何向你說,連我自己都不知困擾我的是何事?”
周彥華語露疑惑:“還是爲慶延的事?”
我驀地擡頭看他,看他臉上並無冰冷的神情,便問:“你是不是知曉我所有與他有關的事?”
周彥華皺眉道:“我並非知曉所有。我只是聽你爹說,你若執意過往之事,會害了你,讓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他。而你與他同在白水鄉,避免不了要碰面,他的出現定會勾起你的回憶……那些往事,不利於你。”
周彥華該不會對我撒謊。
從他話語裡,他顯然也不知曉我與張慶延過往的真相,也不過是從爹孃口中得知,我與張慶延曾經互有好感。
我不禁大感失望,想了想,還是將積壓在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今日,我去找娘求證了一件事,無意中得知,我曾爲了他險些兒沒了命。”
我擡頭看他,他一臉平靜,目光深沉幽暗,我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思。
然,話一出口,我也顧不得其他,盯着他,問道:“這些,你知曉麼?”
周彥華緩緩低下頭,猝不及防地張嘴咬住了我的脣瓣,略帶懲罰性的肆虐了幾下,後又擡起頭,低垂着眉眼,幽潭一樣的雙眼令我渾身一震,我竟不敢直視。 wωw☢ттκan☢¢ O
我的躲閃令周彥華十分不悅,他扳回我的頭,注視着我,低而有力地道:“我不知曉你與他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往,也不想去追究。但是,請你忘了他。”
周彥華也不是頭次在我面前露出這樣霸道的一面。我害怕面對他這張毫無喜色的面無表情的臉,竟不敢去忤逆他的意思,順從地點了點頭,無精打采地垂下了腦袋。視線落在隆起的腹部上,忽又想起那夜莫名其妙的事,對於那個想要謀害我肚子裡孩子的人,我依舊耿耿於懷。
隱隱約約,我覺得此事與張慶延有關。
細細想來,那晚,他出現得太過及時。我當時感激他出手相救,一心以爲是巧合。
可是,真的是巧合麼?
我相信他不會謀害我的孩子,可是,他一定知曉欲謀害我的孩子的那人是誰。
“周彥華。”
我極輕極淡地喚了一聲,周彥華輕聲應了,見我不說話,便低頭問:“怎麼了?”
他的話語又恢復了一貫的溫沉,帶着些許的寵溺與縱容的味道。
此時,我也懶得計較他前前後後的態度,微微仰頭看向他,一臉沉着地說道:“忘了告訴你,你去鎮子找冬青未回的那夜,有人想要害死我腹中的孩兒,是延哥哥救了我。”
周彥華瞳孔猛地一縮,似責備似關懷地說道:“你爲何到如今才說?炤兒不知你夜裡出去了麼?”
那晚,張慶延對我做出了過分的舉止,我心裡本就對周彥華有愧,對那夜的事更是沒有一點頭緒,後來又因應下了周炤的話,又怎好與他提起此事。
面對周彥華這溫柔的責問,我沉默以對。
周彥華也不逼迫我,扶着我起身坐下後,目光在我腹部停留了許久,甚至滿是愛憐地小心翼翼地撫摸着。
看着他儼然一副慈父的模樣,我心裡的陰霾散去了許多,卻又總是忐忑不安,微微笑着問了一句:“我夜裡有夢行症,你不知曉麼?”
周彥華震驚地擡頭,後又恢復成一臉常色,極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既已知曉,我也不再瞞着你。”
見我臉上並無異色,周彥華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我也只是自炤兒來後才發現你有這一病症。某個夜裡,我在書房看見你從房間出來徑直出了門,叫了你,你也恍若未聞,即便見到了我,也好似沒看見一般。我發覺不對勁,一路跟着你到了姻緣樹下,你坐在那兒哭了許久,便又回了孃家。那時,我便從你娘那兒知曉了此事。那幾日,你惱我恨我,也常常一人在夜裡出去,我只能跟着你,而你去的多是我們去過的地方,我也因此確定了你的心意。”
他頓了頓,伸手輕撫我的臉頰。我微微擡頭,觸到他哀傷又憐惜的目光,張了張口,喉嚨像是被堵住一般,說不出一個字來。
周彥華微微笑了笑,走近我,彎腰注視着我,柔聲道:“美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只需待在我身邊即可。我們不計過往,只守着我們的家人,就在此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好麼?”
我本已被他這番真誠的話語打動,想要在此與他和家人安穩地過完這一生。可是,思及過往種種,我又心神不安,張口道:“有人要害我孩子,我如何安心?”
周彥華溫聲道:“這事我會處理,你別爲此傷神,一切有我。”
我呆愣地看着他,發現他並非說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然,那縈繞在腦中的模糊記憶,總是令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