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細細思索了片刻,腦海裡也大致有了些許印象,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是,想到周彥華竟如此放心讓徐簡來此打理前院的一切,我心裡不由對他多留意了幾分。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也常常在此遇見他,如此往來,倒也熟稔了幾分。
某日午間,我如往常一般前來,果真看到徐簡正在前院打理着花木。因他在白水鄉孤身一人,無親無故,這幾日,我也會在午間送些飯食過來。起初他本還多有推辭,經我幾番勸解,他倒也安心接受了這份饋贈與關懷。
而我,原本的初衷,也不過是因周彥華看好他的緣故,便也想着多多關照着他一些。
若知曉會因此引來非議,我也不會如此毫無顧忌地對他施以援手。
甚至是在未來的幾年裡,他的種種行爲,一度令我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然,此時此地的他,仍舊是那個真誠樸實的少年,會因我一個善意的微笑而感激涕零,會在流言蜚語肆意散播之時,挺身而出力證我的清白。
我不知曉,流言從何而起,當傳入我的耳中時,我與他面對的便是一羣氣勢洶洶的鄉民。
我從不曾想到,一向友好和睦的鄉民,憤怒起來,是如此的咄咄逼人,陣勢令人害怕。
那時,正逢徐簡在前院花木架後的石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我送來的飯菜。我看着他如此容易滿足和感動,心中不知爲何會酸澀。
念及自己的身世,我發現我與他也一樣是孤苦無依的人,可是,我卻比他幸運,至少,我如今有關愛我的親人。即便張慶延的離去成了我心上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我依舊爲自己這些年能享有那麼多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關愛而感到幸運。
此時,看着孤苦無依的徐簡,我心中一時涌過千般滋味,竟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溼了眼眶。
“師孃,你……你怎麼了?”
徐簡小心翼翼又滿是關懷的話語令我瞬間回過了神,趕緊攏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微笑着道:“沒事,只是風沙迷了眼。”
徐簡狐疑不已,卻是神色深深地看着我,低低地問了一句:“師孃,我能冒昧問一句,先生爲何沒能隨您一道回來麼?”
我驚愣不已地盯着他,從他臉上只能看到真切的關懷,倒也收起了些許戒備的心理,只是笑着說道:“他忙着書院的事,自然是沒空一道回來的。”
他顯然仍不死心,我不想再提及此事,不待他說些什麼,急急地開口催促道:“好了,別問他的事了!你快些吃,當心飯菜涼了!”
徐簡頓時溫柔一笑,面色微微發紅,輕點了點頭。
然,就是這個時候,我便聽到一羣人的腳步聲在院中響起,接着便有一道尖酸刻薄的女聲在花木架的另一旁響起。
“喲,看來傳言不假啊,咱們的周夫人還真是紅杏出牆了,果真揹着丈夫在外頭與小情郎幽會呢!”
這樣難以入耳的話,我不知怎麼就被扣在我的頭上,聽言我心中甚是不喜。
我循聲冷眼掃去,竟看到村中的兩名頗有威信的長者也在這羣男男女女之中,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而坐在我身旁的徐簡顯然也被這突然的陣勢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不等我倆起身說什麼,先前那名出言譏諷的婦女又捂着嘴笑道:“真是什麼樣的鍋配什麼樣的竈,那所謂的周先生鬧得我們白水鄉不得安寧,娶的妻子也是不知檢點,真給咱們白水鄉添醜!哦,不對,周夫人似乎不算是咱們白水鄉的人吧,是被魚家好心收養的棄兒呢!”
“可不是!自那勞什子周先生來了咱們鄉里,咱家的孩子也不願下地了,整日裡只知道抱着書本。可恨!”人羣中又一中年男子氣憤地抱怨着,“真不知讀那些勞什子書本有什麼用!最可恨的是,我家裡的婆娘竟然還爲此經常與我吵呢!”
“誰說不是呢?這對夫妻都不是讓人放心的,男的迷惑了鄉里多少人,也不知背地裡禍害了誰家的姑娘?女的也是個不檢點的,看着挺乖巧溫順的小姑娘,哪知……”說這話的女人邊說邊嘆着氣。
人羣裡依舊是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話語愈發粗俗不堪。
我隱忍了許久,將要出言之際,卻是徐簡挺身站在我身前,直面那羣鄉民,高聲喝道:“你們別血口噴人!先生和師孃都是大好人,你們之前不也都是這樣認爲的麼!”
“喲,心疼你身後的情姊姊了?”先前的婦女再次出聲,“徐簡,我看你挺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看上了這般不知羞恥的有夫之婦呢?”
我看到身前徐簡的身子驀地一僵,竟是被噎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雖說不明不白就遭遇了這頓羞辱,然,我也不想因此而連累無辜的徐簡。
從這些人的三言兩語裡,我大概知曉了這羣人的意圖。不過就是因前段日子修路的變故而對周彥華有了偏見;然,我已猜到這背後定有人鼓動纔會激得人情激憤。不然,憑藉周彥華這些年在此地的行爲,即便是他鼓動鄉民修路而造就了慘劇,也斷不會受到鄉民的這般對待。
穩了穩心緒,我走出徐簡的保護範圍,直面那羣鄉民,微微笑着問道:“平翠兒許了你們多少好處?”
人羣頓時靜了,片刻之後,那帶頭的婦女便道:“你在說什麼?我們懷疑你不守婦道,這才帶着鄉里的長者來抓醜的,果真被我們抓了個現行!”
我不禁感到好笑,目光投向那兩名長者。其中一名似乎是被逼無奈,緩緩地道:“魚二姑娘,我問你,你與徐簡到底是什麼關係?咱們鄉里不至於古板嚴苛,可是這已婚女子在丈夫還健在的情況下,若與其他男子做出有悖人倫的事出來,是要接受處罰的。”
我冷笑:“清者自清。你們如此污衊人,可有依據?”
帶頭的婦女嗤笑一聲:“孤男寡女日日在此幽會,這不是最好的證據麼?”
“我與師孃清清白白,你們分明是污衊!”徐簡再次站了出來,整張臉不知是氣得,還是急得,紅彤彤的,他正義凜然地說,“先生在時給了你們多少好處,哪家有難處,先生沒少資助過,如今倒都成了白眼狼了?告訴你們,即便先生不在,我也不允許你們欺負師孃!”
“喲喲喲,大夥兒瞧瞧,咱們的徐小英雄急了!”帶頭婦女不陰不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也知曉她是你師孃,還敢背地裡勾搭你先生的媳婦,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今兒可真是……”
我冷眼掃過去,令那婦女縮了縮脖子,卻是不敢再多言了。
“你們的目標是我,有什麼事衝着我來,別牽連無關的人。”
我此話一出,那長者便道:“那便請你隨我們去往月老祠反省幾日吧。”
我心裡牴觸這樣的安排,但因不想再如此鬧下去真的牽累了徐簡,也便點頭應下了。徐簡急得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我向他投去安心的眼神,淡淡地道:“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他卻依舊死死抓着我的衣袖不放手。而他這樣的行爲愈發會引起鄉民的懷疑,我便冷下臉盯着他,他觸到我不喜的目光,怔怔地鬆了手。
我感覺此行是我最難堪的一次,面對路上鄉民的指指點點,我才知,原來我與徐簡之間的會面竟在半日之間被傳得沸沸揚揚。
內心即便憤怒、委屈、不甘,我也不想讓這些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女子的貞潔婦德一旦不保,也便是如我一般的下場。我自知自己與徐簡之間清清白白,但是,既然這是有心人借題發揮,我也只得暫時忍下這口不平之氣。
此時,我倒十分慶幸阿孃與福多今日去了花表姨家,沒遭遇這樣的糟心事。
然而,我卻偏偏忘了,白水鄉里,阿姊也是最關愛我的人之一。
“小魚兒!”
在前往月老祠的路上,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忙停住腳步回身看去。
我看見阿姊正奮力地撥開圍繞在我周圍的鄉民,不管不顧地來到我跟前便將我抱住了。
阿姊身爲佟家婦,鄉民對佟家的尊敬是發自骨子裡的,而佟家的低調與神秘也是鄉民不敢胡亂評說佟家人的原因。
此時,即便有人因阿姊的到來頗有微詞,卻也沒人上前阻攔。
“小魚兒,我都聽說了。姊姊相信你絕不會做出背叛周先生的事來,你也不會這樣認輸,可是,你怎麼就心甘情願地跟着他們走呢?”
此時,因阿姊這份信任與關懷,我感念萬分,吸了吸鼻子,強忍着淚水,笑着說:“大姊,這是難得的一個機會。”
阿姊鬆開我的肩,茫然不解地看着我。我也不多加解釋,爲了讓她安心,我只得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知曉分寸的。就是……娘和福多回來後定會得知此事,就麻煩姊姊多安撫安撫了。”
阿姊眼中盈然欲滴,撫了撫我的臉頰,柔聲叮囑道:“到時候,你不承認就是了。這鄉里的長者雖有決定此事的權威,卻也不能嚴刑逼供捏造事實吧。”
在阿姊柔聲細語的話語裡,我感到如今受的責難也不過如此。
只要親人信任着我,只要親人好好地,不管事實如何,不管受再多的委屈,又能怎樣?
被帶到月老祠前,我的目光在那棵姻緣樹下流連忘返,腦海裡一時閃過諸多畫面。
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回憶,一一在我眼前浮現,令我的眼睛慢慢蒙上了一層霧氣。
離了這些日子,也不知他過得怎樣?而他,是否也會如我這般思念着我?
該是不會吧。
沒有我在身邊,有那對母子陪伴着,他也不用會因我的感受而難受了。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處在兩難的境地了。
從得知張慶延遭遇不幸的消息後,我心裡一直有道聲音提醒着我:放手吧!成全吧!
我有自己的歸宿,他有自己的牽念,又何必爲難彼此呢?
那兩名長者將我帶往祠堂內,鎖了祠堂的門,當着月老的雕塑審問了我。
我的坦白令兩人都有些難以置信:“你當真……與徐簡……”
我冷然地道:“這一切與他無關。是我動機不純主動接近他,想要因此獲得他的青睞,他不知我的意圖,因敬我是他的師孃,處處敬着我,並未有不軌的言行。”
“你這是有意爲他開脫。”
我微微笑道:“我既然能爲他開脫,兩位難道還看不出我的心意麼?的確是我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不守婦道在先,與徐簡無關,與周先生也無關。”
兩名長者雖仍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仍舊是將我所說的謄寫在紙上,最後讓我按了手印。
按下手印,我問道:“此次放出消息的是誰?”
兩人皆是緘口不語,只是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
見狀,我也不再多言。
其中一名長者道:“你在此反省三日。三日後,若態度良好,我們可酌情處理此事。”
我道:“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三日後,該如何處理便如何處理。我無怨無悔!”
聽了我的話,一人多有無奈,一人卻已有幾分氣憤,相繼離去,獨留我一人在此反省。
傍晚時分,有人從門外送來晚飯後便再度從外邊鎖上了祠堂的門。
密不透風的祠堂內,我感覺有些胸悶氣短,在昏暗中看到高大的月老塑像,莫名覺得親切,甚至一度覺得這位白髮鬚鬚的慈善老人與阿爹有幾分相似。
我的思緒一時飄出很遠,深陷那久遠的無憂時光裡無法自拔,我隱約想起了與張慶延相依相隨的那段時光。
不及深想,我彷彿看見了充斥着惡鬼修羅的地獄,他們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將我拉入地獄。刻骨的疼痛侵入五臟六腑,我漸漸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呼吸也漸漸微弱了下來。
世界瞬間陷入了沉寂。
原來,死亡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得可怕。
聽說,人死後靈魂會出竅。可是,爲何我依舊感覺周身被束縛得厲害,渾身動彈不得,甚至能感覺到一陣陣刺痛。
費力睜眼去看,頭頂是熟悉又陌生的青紗帳,屋內燭火通明,顯然是深夜時分。
而牀邊的女子正從我頭頂拔下了數根銀針。
見我醒來,她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你可算是醒了!”
我的頭腦仍舊有些混沌不清,盯着虛空一點思索了許久,才動了動痠軟無力的脖子,吃力地道:“赫連……雪瑩……”
赫連雪瑩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看來你的神智還是清醒的。”
我記得自己應該是在月老祠的,怎麼會回到了縣城?
我掙扎着要坐起身,無奈渾身痠疼無力,再看去,我竟發現□□在外的手臂上佈滿或深或淺或大或小的燒痕,醜陋難看。
就在我滿目震驚地擼起衣袖舉起手臂來回地看時,赫連雪瑩已坐在牀邊,神色深深地看着我笑道:“想知道緣由麼?”
她並不等我回答,傾身扯過我的一條胳膊,疼得我呲牙皺眉。
“這些傷……是你自己用燭火燒的。”赫連雪瑩古怪一笑,繼續說道,“魚美珠,燁哥哥到底哪裡虧待你了,你要這般折磨他?你出事後,他竟想着與你共赴黃泉!你是死是活我本不關心,可是,你若是死了,燁哥哥……燁哥哥他……”
說到最後,她的淚水如開閘的洪水洶涌不止,竟就抱着我的那隻手臂痛哭起來。
我一時茫然不知所措,聽着她這般聲嘶力竭的哭聲,喉間一痛,澀澀地開口問道:“我……是不是……有病?”
赫連雪瑩驀地止住了哭聲,擡起淚水盈盈的臉看着我,眼中竟盛滿悲傷與憐憫。
這樣的目光,我從未在她眼中看到過,卻又依稀記得自己也曾被這樣的目光包裹過。
那是仁心仁德的大夫看待病人的眼神,是對病人所遭遇的不幸表示的同情與惋惜。
這一刻,我已意識到自己的病並不簡單。
我並非只有“夢行症”的症狀,而是較之更嚴重的病。
而自聽聞張慶延的死訊後,在這一誘因下,這種潛在深處的心病左右着我的一切思緒和行爲。那段時日,我看似與常人無異,其中究竟如何,我卻是一清二楚。
我的確因張慶延的死,有了消極厭世的情緒。哪怕在人前掩飾得再好,我卻騙不了自己。
這一切的根源,無疑是因爲那場始料未及的可怕真相。
我已記不清那段時日,自己是如何度過的,家人又是如何陪着我度過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的。
這一切的一切,是怎麼也抹不去的罪孽。
而周彥華何其無辜,卻偏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遭了這本不該由他來承受的罪孽。
那時,我便下定決心:哪怕是違背一切,我也不會再牽累他。
本以爲與徐簡之間的流言是我最好的時機,卻不想因自己的緣故,再次傷害了他。
“他睡下了麼?”
我突如其來的問話,令赫連雪瑩不明所以。
我再次問道:“周彥華……睡下了麼?”
微微怔了片刻,赫連雪瑩才面無表情地道:“你不醒來,他怎能安睡?只是在我施針時,旁人在旁,我無法集中精神,所以,我便支開了所有的人,自然也包括燁哥哥。”
我聽她語氣多有不忿,也沒太在意,只是輕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赫連雪瑩癟癟嘴:“兩日。若是三日之內仍不能醒來,你也就醒不過來了。”
在燭火的映照下,她疲倦的側臉柔美動人,曾經盛氣凌人的氣勢斂去,竟也有些一股令人安心的氣質。這也許便是她身爲大夫給我的感受吧。
“謝謝你!”
我知曉自己能醒來,她功不可沒,因此,我的一聲感謝已拋下了之前所有的成見。
赫連雪瑩卻是冷嗤一聲,突然從醫藥箱裡取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遞到我手裡:“你身體虧損得厲害,才醒來不久,不宜進補。這是我自行研製的精血丸,養精補血,先服下吧。”
我依言而行;而赫連雪瑩見我吞下藥丸後,便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如今的我感覺渾身痠疼,想要下牀活動活動,無奈身子太虛弱,也只得放棄了。
醒來許久,聽了赫連雪瑩簡潔明瞭的話語,我依舊是一頭霧水。
然,此時我也沒有精力去思考這些。
閉目養神的間隙,我聽聞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牀邊,微微打開眼瞼,頓時驚得坐直了身軀,張了張嘴,卻是吐不出一個字來,任憑淚水模糊了雙眼。
自離開後,短短不足半月,卻似過了數載光陰,再次見到心底深處時時牽掛掛念的人時,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看見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每一步都似踏在了我的心上,猛烈地敲打着我的心臟。
此刻,萬籟無聲,即便彼此並無任何言語,眼中卻烙上了對方的模樣,不忍移開眼。
他緩緩地靠近牀頭坐下,深沉無波的眼眸深處流光暗涌,讓我置身其中找不到方向。
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注視着我,無悲無喜。
我開始感覺慌亂無措,聲若蚊蠅地囁嚅着:“周彥華……”
鼻尖突然盈滿他的氣息,熟悉得令我熱淚盈眶,又羞愧不已。
周彥華似乎想要將我的身軀融進他的身體裡般,緊緊地抱着我,連身子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原來,他並不平靜。
有淚水滑進我的脖頸,耳邊破碎壓抑的哭聲令我心碎又自責。
我緩緩地擡手撫上他深埋在我肩頭的頭,細細地說了一句:“周彥華,對不住。”
周彥華依舊保持着這樣的動作,許久才緩緩地從我肩頭擡起頭,慢慢鬆開了雙臂,晶瑩透徹的雙眸裡盛滿柔情。
面對這樣的他,我愈發愧對他的情,正要開口再次道歉,他已緩緩靠近,輕吻我的嘴脣,嗓音低沉溫柔:“不要道歉。”
我睜大眼近看他的容顏,終是道出了一句千迴百轉的話:“你總是這樣好,我愧對你的好。”
周彥華眸光深深地盯着我,低聲道:“日後,不許再做傻事。我會心疼。”
說着話的時候,他已牽住我的雙手,憐惜萬分地撫摸着我手臂上的燒痕,後又放到脣邊親了親。我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手臂,他又擡頭望着我,輕聲問着:“疼麼?”
也許,曾經是很疼的。但是,經他這般愛撫,我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於是,我對着他搖了搖頭:“不疼。”
繼而,我又問道:“很醜,是不是?”
周彥華愣了愣,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嗯,很醜。”
我目光微凝,眉頭微蹙,又聽他道:“我不嫌棄。”
我知曉他說的是真心話,即便內心依舊十分在意這醜陋的疤痕,但是,這是出自我自己之手,我又能怪得了誰。
周彥華依舊深情眷戀地注視着我,突然哀求道:“美珠,別讓我再次面臨失去你的痛苦,好麼?”
我點頭,堅定不移地答道:“我不會再離開了!除非你……”
“我不會。”周彥華卻是急急地開了口,臉上帶着幾分柔和的笑容,“我不會捨得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