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拂曉從登月樓出來後並沒有上馬車,一言不發地走在街上,也不說去哪裡,若雪等人又不敢問只得緊緊跟在後面,以免把主子弄丟了,那他們可吃罪不起。
一路上無垢都在不停地向拂曉解釋,一再澄清他和朱如水是剛剛認識,而且壓根不知道她也是一位公主,只道是尋常富商人家,想問她買些人蔘而已。
“我知道。”一直不曾言語的拂曉突然停下說道,倒是把殷無垢弄怔了。
她按一按鬢邊略有些鬆動的珠花輕笑道:“朱如水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我與你相識的事,所以刻意與你結交,我若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真是枉自與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姐妹。”
聽到她這麼回答,無垢立時鬆了口氣,瞥見一直不急不徐走在後頭的陳相允,神情微黯地道:“那位便是安南三王子?”
“是。”即使不願,也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她即將要嫁的人,而殷無垢……只是,也只能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你們說完了嗎?”陳相允突然快走幾步來到拂曉身邊,“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也好。”左右瞥了一眼,附近也不知道什麼地方,攤販不少,但是酒樓食肆一家都沒見着,看來看去只有一家麪攤在那裡擺着,逐指着道:“不如就在這裡將就着吃點得了。”
“這裡?”陳相允滿面疑色地問,在他印象裡像朱拂曉這樣養尊處優的人是絕不肯自降身價在這種路邊小攤吃東西的。
“是啊,不行嗎?”拂曉一邊說一邊已經在麪攤前坐了下來,“你若不習慣的話可以去別地吃。”
陳相允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小姐能吃,我當然也沒問題,反正肚子也餓了。”
麪攤沒什麼生意,看到他們來,百般無聊坐在那裡發呆的老闆頓時來了精神,快步跑上來殷勤地問道:“幾位客倌要來點什麼?別看咱鋪子小,東西可多着呢,什麼面都有。”老闆是一個敦實的年輕人,約摸十七八歲,一襲藍灰色的短褂看着挺精神。
“你這裡真的什麼面都有嗎?”拂曉睨了眼那個不起眼的招牌,上書“葉子麪館”。
老闆聞言拍着胸口傲然道:“當然,我葉子從來不騙人,只要你們說的出就沒我做不到的!”
“好啊!”拂曉搖了搖拿在手中的絹扇閒閒道:“那就做一碗賜緋通花甜雪面來吃吃。”
“啥?刺肺?還花還雪?”葉子撓頭不解,眉清目秀的一張臉皺成了包子。這這這啥面啊,他連聽都沒聽說過,面就面唄,哪還有肺的,再說現在快六月的天他到哪裡去弄雪。
陳相允笑道:“你說的這面他一個小麪攤哪會做,還是別爲難他了。”說罷對葉子道:“老闆,來幾碗你的拿手好面就是了。”
一聽這個葉子頓時來了精神,一甩抹布高聲道:“哎,好咧!”掀開鍋蓋準備放面的他忽又想到了什麼,探過頭來道:“別叫老闆,叫葉子就行,這裡的人都這麼叫。”
陳相允含笑點頭,待諸人都坐下後方指着殷無垢對拂曉道:“你不替我介紹一下這位公子?”
“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他們坐在涼棚下,擋住了陽光的直接照射,倒是不算很熱。
“怎麼可能。”陳相允在說這話的時候,殷無垢正好從另一桌拿了茶壺過來,往各人面前的杯子都倒了一杯,連若雪和楊全都有,令兩人受寵若驚。
“叫我無垢就行了。”他淡淡說道,然陳相允對這個回答顯然不太滿意,目光沒有從拂曉身上移開,等着她回答。
“殷無垢,長興候之子,在北平相識。”拂曉呷了一口無味的茶水淡淡說來。
“朋友嗎?還是……”陳相允言語曖昧,一雙桃花眼在兩人身上來回瞟,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什麼意思。
殷無垢連忙正色道:“在下與朱姑娘只是普通朋友,並無任何不妥,公子千萬不要誤會,以後也請千萬不要再這樣說,以免壞了朱姑娘的清譽。”
聽得他句句向着朱拂曉說話,陳相允微微一笑,邪魅之意較平常多了幾分,“他很向着你呢。”見拂曉不理會又漫不經心地道:“其實不必那麼緊張,你們的事我是不會多加過問的。”
葉子似乎很喜歡聊天,他把面扔進煮沸的鍋中後又跑過來瞅瞅這個瞧瞧那個,直把諸人都瞧得莫名其妙後方揉着腦袋嘿嘿傻笑:“這位姑娘和這兩位公子長得可真俊,我一直以爲村裡的小翠就是天下最俊的人了,沒想到還有人比她俊上一百倍,真不知你們爹孃是咋把你們生出來的。”
這話雖是誇獎之意,卻直接得近乎粗魯,典型的鄉野村民,拂曉等人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誇,均是不太習慣。
葉子卻說到了興頭上,也不管那面怎麼樣,扯了條凳子過來坐在拂曉邊上翹起腳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我還記得趕集時頭一回見到小翠,水靈靈的,可漂亮了,每一個人都盯着她瞧,恨不得當時就把她娶回家當媳婦。”
拂曉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幾分,避開撲鼻而來的汗酸味,“既然那麼喜歡,那爲什麼不去她家提親?”
“提親?”葉子兩眼大瞪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小翠他爹把她當搖錢樹,說聘禮沒有一百兩以上就不要上門提親,咱們這些做小本買賣的,就算砸鍋賣鐵也湊不足一百兩啊,再說……”他摸摸下巴笑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沒有真想娶媳婦成親,現在這樣多好,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要是娶了媳婦又沒錢養活,讓媳婦跟着自己受罪就可憐了。”
“看不出你還挺知道疼人的!”陳相允環顧了麪攤一眼道:“葉子,你姓葉?”
葉子攤一攤手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是老爹把我撿來的,聽老爹說那時纔剛出生,爲了好養活就起了個賤名,那時沒東西喂,只能問村裡生過孩子的小媳婦討點奶吃,東一點西一點,這麼七湊八弄的倒也過來了。”
這麼說了一陣纔想起面還在裡面煮着呢,趕緊跑過去掀蓋一看,面都煮糊了,拿筷子根本挾不起來,只得拿大勺子舀到碗裡後端到各人面前訕笑道:“嘿,煮太長了,不過還能吃別浪費了,我這面可是一絕,吃過的人沒說不好的。”
看到那碗糊的跟粥一般的面,拂曉儘管肚子餓得很但也實在沒吃的興趣,她可不覺得這樣的面會有多好吃,勉強拿着筷子挾了一根,還沒等送到嘴邊就斷了,看其他人也差不多,均是面帶難色地盯着麪條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