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在送走朱如水後。永昭宮一下子靜了下來,寂寂無聲,連風一吹就響的檐鈴也悄然無聲。
站在這樣深沉的夜色中,人幾乎要沉溺進去生出一種永不會亮起的錯覺。
他們不知是否已經救出了葉子和青青,應該會平安吧……
陳相允雖然對朱拂曉半信半疑,但此刻爲了青青也只是姑且一試了,當即召集所有能夠動用的手下,聚起一支約摸三十餘人的隊伍,連夜往離城二十餘里的山神廟進發。在快到的時候爲隱蔽起見諸人將手中的火把熄滅,摸黑前進。
山神廟荒廢已久,無人居住,按理來說應該一片漆黑纔對,就算偶有乞丐來此也不會去燃燈點燭。但此刻山神廟卻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藉着燈火能看到山神廟內外人影重重,不在少數。
看來青青果然被關在這裡。想到這一點,陳相允心情忍不住一陣激盪,但很快便冷靜下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設法救出青青。
只是……光守在山神廟外的就有十數人,裡面有多少人還不知道,萬一人數衆多。抵擋不過可怎麼好,看來還是應該想個計策纔對。
陳相允在那裡思索對策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守在他四周的手下紛紛拔刀怒視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
“卑職凌風見過三王子。”當先一人朝陳相允躬身施禮,“卑職奉公主之命在此等候王子,助王子一臂之力。”
陳相允示意手下收起刀劍迎上去道:“有勞了,青青和葉子就被關在裡面嗎?”
“因守衛太多怕被發現所以卑職無法近前打探,但應該不假,且到此後卑職一直有在監視,並未發現他們離開。”凌風如實回答後問道:“不知王子準備如何救人?”
陳相允略一思索道:“敵人人數衆多,力敵恐難以取勝,不知凌侍衛帶了多少人來?”若凌風所帶人多的話那他們的勝算就大大增加。
待得知加凌風在內也就區區五人時,陳相允陷入了沉默中,與此同時凌風也在思索當中。他奉公主之命從武定候府一路監視到此,但公主並沒有告訴他監視的原因,也沒有告訴他武定府爲何要擄走葉子及青青。這兩人都與武定候搭不上半點關係,他費勁抓來又佈下這般嚴密的守衛究竟是爲何?
對此好奇的不光是他,還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令他一定要儘快查清箇中緣由。
在思索片刻後,陳相允和凌風終是商定來一個調虎離山之計。由凌風帶領善射的弓箭手在遠處射箭偷襲,引開一部分守衛,然後陳相允再行突破,如此一來,守衛人數就大大減少,只要在敵人回援前救走青青和葉子就行了。
但是……陳相允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敵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他的預期,小小一座山神廟不過片尺之地。可裡面居然還待了幾十餘人,比他們還要多且個個精通武藝,看來武定候這次是下了血本,務求看住兩人。
事以至此,想退是不可能了,只能硬拼,陳相允咬一咬牙帶衆人衝過去,與敵人廝殺在一起,雙刀在手,何人可與匹敵?!
青青與葉子果真在那裡,看到陳相允均是既驚且喜,無奈被人牢牢抓住,掙脫不得,只能幹看着着急。
手起刀落,雙刀如輪,帶起一蓬又一蓬鮮血從半空中灑落,腥紅之血濺落於地,彷彿是傳說中開在彼岸的花朵,極美也極妖。
不斷有人受傷、倒下,血肉翻飛宛如戰場之上,除了敵人陳相允什麼也看不到聽不見。他只知道不斷砍殺再砍殺,殺掉每一個膽敢擋在面前的敵人。
胸口的傷早已裂開,鮮血染紅了紗布映染於青灰色衣襟,甚是駭人,青青別過頭不敢再看,眼中已是淚水漣漣。
敵人彷彿殺之不盡,一批倒下另一批又衝過來,陳相允已經殺紅了眼,在他身邊躺滿了屍體,有敵人也有自己人,而他也成了一個血人。
鮮血的流失就意味着生命的流失,此刻的陳相允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強撐。青青,他一定要救出青青,一定!
但是在身體到達極限時,既然是強大的意志力也抵不過身體的機能下降,雙刀的動作越來越慢,兩眼發黑,頭腦昏沉。漸漸不能清楚地看到敵人的動作,身上不斷有新傷口增添。
“王子不要管我,走啊,快走啊!”青青不懂武,但也能看出戰況於陳相允很不得,她是愛他的,所以不忍他爲自己送了性命,拼命大喊,希望他可以聽從勸告,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離開這裡。
今天若走了,武定候一定會將青青他們轉移到更加隱蔽的地方,想要再找到他們。比登天還難,所以今天他一定要帶青青離開。
陳相允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棄,咬牙拼命堅持下去,直至被人一刀砍中肩膀,鮮血如注伴着手中鋼刀的摔落,已經到達極限的他摔倒在地上,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是滿臉鮮血的敵人執刀戳向自己的心臟……
彷彿只過了一瞬間,他就又睜開了眼,在適應光線後看到的並不是山神廟裡的景象,沒有敵人,也沒有屍體,更沒有鮮血,這裡……
驛站?陳相允認出了自己在的地方,正在驛站的房間內,但他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他沒死嗎?
手撫上胸口,從那裡傳來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不斷告訴他自己還活着的事實,活在這個世上,沒有死!
是有人救了他嗎?這個念頭剛剛轉過,便聽得“吱呀”一聲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水紅色裙裾輕曳於地。蓮步輕移,每走一步繡在上面的梔子花就動一下,似在風中搖曳。
“你醒了?比無垢預期的早了一些。”拂曉徐徐說道,將藥碗放在小几上順勢坐在牀邊。
“是你?”陳相允勉強撐起身子蹙眉道:“我怎麼會在這裡?是你救了我?”
拂曉微微點頭:“我讓楊全去通知你後,放心不下,所以連夜出宮去了一趟長興候府,耿老候爺是朝中重臣,頗有權勢,派一隊人去並不是什麼難事,原是爲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趕上了。若再遲上一步,你已成刀下亡魂。”
去求耿老候爺實在是迫不得已的辦法,公主名位再尊貴又如何,並無實權,在諾大的京城裡她調不動一兵一卒。
陳相允稍稍沉默後猛然擡頭急問道:“那青青呢?她怎麼樣了?”
她看了他一眼,指着藥碗道:“你把藥喝了我就告訴你。”話音剛落陳相允便端起藥碗,也不管燙與否,一口飲盡,半滴不剩,擦一擦嘴角迫不及待地道:“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
“青青……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她靜靜注目於他,神色怪異。
陳相允想也不想地道:“青青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這麼多年來,不論多麼困窘艱難,她都陪在我身邊,從未離開過。”
“是嗎?”她撫着刺金捻銀的袖邊喃喃應了一句,卻始終沒有回答陳相允的話,令其心不斷往下沉,直至出現不好的念頭,不顧身上傷痛,一把捏住拂曉削瘦的肩膀急切地問:“青青是不是出事了?告訴我,是不是她出事了?”
他手是那麼用力,骨頭在指下咯咯作響,似乎隨時會碎掉,那樣的疼令她蹙了雙眉,“你先把手放開。”
手依言緩緩放開,但目光依舊凌厲似刀,在她身上一遍遍刮過。
“青青……”她起身垂目於他,說出令他失色的言語:“就在敵人被擊退我們以爲一切平安的時候,青青被另一夥突然出現在的人劫走,我派人去追了,但是無功而返。”聲音淺淡的聽不出一絲波瀾,彷彿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是誰?是誰抓走了青青?!”陳相允死死盯着她,目光如要噬人一般恐怖。
“我不知道,他們的目標似乎是你,因有人守護無法殺掉你,所以趁我們不備擄走了青青。”看似平淡的語氣中有着一絲不易見的歉意。但正在盛怒中的陳相允如何能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