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在書中看到過對於戰場慘烈的描述,但僅僅限於文字方面,遠不能和真實的戰場相比。
悽風冷月的沙漠荒野中,刀劍爭鳴,屍橫遍野,無數個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人,今天統統成了沒有呼吸的屍體。沒有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沒有人在意他們是否娶妻生子,是否有人在家中盼歸。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這樣的豪言壯語背後,何嘗不是對戰場慘烈的感悟,死於戰場的人,連馬革裹屍回到故土都成了一種奢望。
記錄他們的僅僅是一個統計數字,甚至於被當成零頭抹掉。
死者已矣,生者尚在不斷廝殺,不斷死亡……
一路顛簸疾馳,朱拂曉身子雖尚可但始終不比男子兼之又是第一次騎馬,從馬上下來的時候手腳略有些發顫,脣緊緊地抿着,藉以遏制一陣陣上涌的噁心,不止是因爲騎馬,也因爲遍地的屍體,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濃重血腥氣。
他們來的倒也巧,恰好碰上朱棣破陣,與包圍的元軍拼殺試圖破圍而出。
在數萬人的廝殺面前,他們這百來號人就顯得太過渺小,爲免被誤傷他們遠遠停在了一座沙丘上。
朱拂曉命人點起重重火把,將這片沙丘照得亮如白晝,然後派人喊話,數十人的聲音合成一股遠遠傳去倒也洪亮,成功令得雙方將領都注意到了這拔不速之客。
“貼什哈親王何在?請出來說話。”從察木的問話中得知此次督戰圍攻朱棣的最高統帥正是貼什哈親王。
過不多久,一名年過半百絡腮滿面的老者越衆而出,對這羣打擾他戰鬥的人甚是不喜,隔了老遠喊話:“你們是何人,要做什麼?”只要他們一個回答不善,他馬上就派兵去滅了他們。
“我們要你放燕王軍隊離開。”朱拂曉毫不客氣地說,由於她易了容,所以負傷督陣的朱棣並沒有認出這個妹妹來。
“哈哈哈!”不止貼什哈親王,所有元軍皆是哈哈大笑,認爲這個女子不是瘋了便是傻了,竟然說出這等話來,她以爲死這麼多人是爲了什麼,打仗又是爲了什麼?
“你算什麼東西,區區一個小女子居然敢讓本王放他們走?”貼什哈親王看朱拂曉的目光活像在看一個死人。
“那麼算上他呢?”朱拂曉將後面的卓克爾拉了過來,尚有血跡的匕首再一次抵在他的頸上。
剛剛還滿臉不屑的貼什哈親王藉着火把與冷月的光輝看到了卓克爾的臉,當即虎軀一震流露出深深的震驚之色:“你……他怎麼在你手上?”卓克爾不是去擒明朝的十公主嗎?怎麼會落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女人手上。
“呵,這你就別管了,只問你答不答應?”朱拂曉一心想要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越易生變故,不能有時間讓貼什哈親王想對策。
“答應什麼?”老狐狸很快便恢復了冷靜,一邊明知故問的拖延時間,一邊在背後悄悄打了個手勢。
“撤兵,否則你兒子就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不可能。”貼什哈親王斷然拒絕,辛苦月餘,死傷無數就爲了搬開這塊擋路石,眼見成功在望,要他現在放棄怎麼可能。
“確信嗎?”她浮起一縷冷凝的笑,匕首往薄弱的皮膚中捅進了數分,痛得卓克爾皺起了眉。
“慢!你不要亂來!”貼什哈親王眼中略現慌亂,若換了其他兒子,他纔不管死活呢,偏偏是這個他最看重的也最有前途的兒子,真是可惱。
哼,嘴裡說的硬,其實還是捨不得,卓克爾真是一個絕好的人質。
涼薄的笑剛浮到一半便被再度涌至喉間的噁心打斷,生生嚥下的痛苦令她皺緊了眉,這片刻即逝的異樣被卓克爾瞧在眼中。
他們在那裡說話的時候,一小羣人藉着夜色的掩護迂迴上沙丘悄悄從朱拂曉等人的背後靠近,十丈……八丈……七丈……雙方的距離越來越接近……
瞥見這一切的貼什哈親王鬍鬚微微動了一下,又對朱拂曉道:“你不要衝動,什麼事都有商量的餘地,我們可以再談談。”在說話的時候他目光一直閃爍不定,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朱拂曉低了頭未答話,似乎在考慮貼什哈親王的話,正當此時朱棣軍隊中突然暴出一聲大喝:“姑娘別上當,那賊子是跟你打馬虎眼分散注意力呢,你小心後面!”
悚然一驚,回首之時偷襲者已近在咫尺,所幸隨行保護者均是武藝高強之輩,非一般士兵所能比擬,一擁而上很快就解決了這些人。
看到自己派過去的士兵被人像切冬瓜一樣切了個遍,貼什哈親王臉頰不自然地抽搐了幾下,他已經錯過了營救的最好時機。
解決了那些人後,朱拂曉暗暗鬆了一口氣,好險,差點就被人將了一軍,看來在這些人面前,自己思慮還是不夠周詳。
她慶幸之餘又看了一眼那個出言提醒的人,她認得他,四哥手下第一大將張玉,一個粗獷的北方漢子。
“貼什哈親王,看來你是不準備要你這個兒子了,那我送他去森羅殿你也沒意見吧?”冷月下,目光陰寒似冰。
“哼!”貼什哈親王撕下了臉上的面具,長年征戰所磨練的狠霸之氣展露無疑:“好天真的女娃兒,你們以爲抓了卓克爾就真能安然離去嗎?你可以讓本王撤一次兵,但不可能永遠撤兵,你們逃不出去的,本王勸你還是別做蠢事的好。”
“這個就不勞王爺擔心了。”笑意盈盈,盪漾在眉眼間的卻是無盡的陰狠,比之貼什哈親王這個長年拼殺在屍山血海中的人絲毫不差。
“噢!噢噢!”突然間平野沙漠四周的山頭沙丘後面出現無數個火把,一個連一個把這片地方照得極亮,嘶吼之聲響徹天際,震懾着底下每一個人。
本來是元軍包圍明軍,現在反過來元軍又被恍如從天而降的明軍包圍,貼什哈親王臉色劇變,再難維持適才的鎮定。
卓克爾在心中嘆了口氣,果然又來了,這個公主很懂得掌握人心,明刀明槍從來不是她的風格,埋伏算計纔是。
火把蔓延了整個山頭,數不清有多少枝,也看不清有多少人,朱拂曉掃了一眼道:“貼什哈親王你還要堅持嗎?我再給你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想……”又是一陣噁心涌上喉間令她不得不停下話語。
卓克爾敏銳地握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利用一早弄鬆的繩子中騰出的手反掐住朱拂曉白嫩如玉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