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雷雨帶來的清涼在朝陽升起後沒多久便消失無影,炎熱再度席捲而來,蟬鳴蟲叫,令人心中煩悶。
朱棣以最快的速度調集了數千名士兵一齊來挖坑洞,一日一夜,他始終不肯閉一閉熬紅了的眼,堅持在原地指揮。
這坑洞也不知陷了多深,數千名士兵挖了一日都不見有顯著成效,朱棣手下大將朱能眼見這麼下去不是回事,便向朱棣建議用火炮來轟,這樣既省力也快捷。
孰料他這話剛出口便被朱棣揪住衣襟甩將出去,一腳踏在他胸口,血絲密佈的眼有殺氣迸現,“你想弒殺公主嗎?”
“王爺息怒,屬下絕無此意。”朱能急急否認,“屬下亦是想盡快救公主出來。”
朱棣臉上有扭曲變形的憤怒:“哼,火炮?萬一再次引發坍塌怎麼辦?萬一誤傷了底下的公主怎麼辦?朱能,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朱能無言以對,只得低頭不語,在片刻的沉默後朱棣移開了腳,但臉依然繃得死緊,有冷凜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救不出公主誰都脫不掉干係!”
就在上面鬧得沸沸揚揚時,地下不知多深處,拂曉正扶着卓克爾在巖壁上摸索,一日未進食令得兩人都極爲虛弱,尤其是卓克爾,再這樣下去他們非活活餓死不可。
卓克爾在摸到一處突起的岩石時停了下來,微微沉吟後用力按了下去,卻是一塊活動的岩石,想來就是此處的機關,只是做的極爲隱蔽,若是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轟”一聲伴着頂上石子的掉落,一道石牆從上而下落在兩人面前,隔斷了本來就不大的地方。
“這是什麼文字?”拂曉仔細看了幾眼後發現上面不是自己熟悉的漢字。
“是蒙文。”卓克爾難抑興奮之意,“這裡果然是先帝留下的洞府和機關。”
“上面寫了些什麼?”
“是如何出去的指示。”卓克爾說着開始翻譯起上面的蒙文來,上面共約說到了兩個隱蔽極深的機關,只有一同按下,出去的道路纔會打開。
拂曉不通蒙文,但在卓克爾翻譯的時候她一直牢牢盯着那塊石碑,同時垂在袖中的手指不斷伸屈,彷彿在計算什麼。
很快,那兩個機關就被找到了,卓克爾與拂曉一邊一個齊齊按下,這一次整個地洞都感覺在搖晃,彷彿隨時會塌一般,甚是駭人,伴着這個響動一處巖壁緩緩移開,露出一個深幽長遠的通道。
通道極深極長,兩人足足走了半個時辰纔看到前方有亮光。當初元朝爲了妥善保存這筆寶藏,不知費了多大心思耗了多少人力物力。
朝着亮光射進來的方向再往前走,雖不知身在何處,但按照走勢應是逐漸往下,又走了一陣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到了一處懸崖下,頭頂便是湛湛藍天,對於在昏暗的地下待了一天的兩人來說有些不習慣。
拂曉以手遮額擡眼望去,這崖高百丈有餘,且直聳而上,一些坡度也沒,想要徒手而上無疑是癡人說夢。所幸這崖下比原先的地洞寬敞多了,有溪有樹,有鳥有魚,食物暫時不成問題。
“我們要如何上去?”拂曉一邊吃着摘來的野果一邊問卓克爾。
“我怎麼知道,得等有人發現我們才能拉我們上去。”啃咬野果的動作牽動了下脣未愈的傷口,撕裂的痛一下子將他帶回到妖豔綺美的記憶。
“女人……”他以沙啞的聲音喚道:“如果上不去我們乾脆就在這裡過一輩子得了。”
對他的話,拂曉嗤之以鼻,俯身看溪水在手指間流過:“你瘋魔了嗎?”
“呵,興許吧。”漫不經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不出有失望之意,想來他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並非出自真心。
“石牆上的蒙文沒有提到過上去的法子?”長髮自背上滑落,與手指一併落入溪水中,青絲如散在水中的墨緞,引來無數小魚在髮指間遊動。
“沒有。”他仰望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夜,兩人都沒有說過話,各自尋了個地方躺下睡覺,夜漸深漸沉,星斗在天上閃耀無聲。
本應沉沉睡去的卓克爾忽地張了開眼,沒有午夜夢迴時的迷離反倒清明得很,他瞥了一眼熟睡的拂曉,悄悄起身忍着渾身傷痛至崖邊,從左往後數到第七步停下,之後拔開身側崖邊的藤草,露出掩在下面的雲梯。
所謂雲梯就是在懸崖峭壁上每隔半丈釘入一根木樁,由下而上延到崖上,雖說只要踏着這木樁便能登頂,但是雲梯寬不足一掌,實在極爲危險,沒功夫底子的人根本上不去。
這些都記載於石牆之中,卓克爾看到了,卻沒有告訴拂曉,而今又一人悄悄來此,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爲她着迷、動心,卻不足以讓他忘了自己的帝國與身份,他是元朝王子,她是大明公主,只要出了這崖底他們就只能做生死相搏的敵人。
卓克爾不願意,所以他隱瞞了出崖的辦法,只要他出去後毀了這雲梯將拂曉囚禁在此,她就不能與自己爲敵,彼此也不用兵刃相向。
只是,事情當真能如他所願嗎?
有冰涼的觸覺從頸邊蔓延至骨髓深處,在這盛夏的夜裡卓克爾竟打了個寒戰,側目望去,映入眼瞼的是一張千嬌百媚的笑顏。
“怎麼說本宮也算救了王子的命,王子就用這種方式報答本宮嗎?”當她用上這種客氣生疏的稱謂時,就表示她很生氣了。
他默然一嘆放下了已經攀上雲梯的腳,對用金簪抵住喉嚨的朱拂曉道:“你不是睡了嗎?爲什麼會知道?”
拂曉緊一緊手中的簪子,“王子既不曾真睡着,本宮自然也不是。”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一開始。”她攏一攏鬢邊幾枝珠花道:“石牆上的蒙文我雖不識,卻數得總共是一十二句,可你只翻譯了九句便誆我說沒了,若看不出你有所隱瞞,我豈不白活了這十六年。”
“所以你便裝睡暗察我夜間有何舉動?”
“不錯。結果還真讓我發現王子你準備自己偷偷溜上去?”說到這兒她嘖嘖搖頭:“你們蒙古人真是不值得相信。”
“你認定我是準備拋下你一個人獨自逃生了。”薄脣被他抿成一條直線,眉頭有難以撫平的皺褶:“女人,你對我就不能多一點信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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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個章名讓我糾結了半天,原本是分一二章的,後來想想還是單獨立章名字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