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志買下的宅子並不小,一個主院一個側院,後面還帶一個小跨院。這幾天敏之都是帶着銘兒睡的,隸銘來了,自然就給他安排在了跨院裡。
安排屋子這些原本應該是主母的活計,體諒文茵帶着兩個孩子辛苦,敏之就替她做了。
“要是有什麼不周到的,陸幫主就吩咐下人吧,我把於媽留在這裡伺候,反正也不是外人。”
說完這些,敏之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推門進去,原本應該在廂房裡安穩睡着的銘兒目光灼灼地坐在牀沿上看着她。
“怎麼還沒睡?”敏之皺眉。
“等爹爹。”明明連話都說不全了,還是死命瞪着一雙大眼睛。
嘆了口氣,吩咐墨玉:“帶她去跨院吧。”
墨玉去了沒一會兒回來,見敏之已經自己收拾好躺下了,也就沒再多話。
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間,忽然聽見外頭有人聲。
“玉姑娘,夫人睡下了嗎?”
定然是那不消停的小祖宗又出了什麼幺蛾子。
果然外頭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然後就是帳子被人撩開:“孃親......”
披衣起身的墨玉看見小小姐後頭還跟着個人,愣了愣:“這......小姐已經睡下了。”
“罷了,墨玉再去拿兩牀被子過來。”帳子裡頭傳出悶悶的聲音,“今晚將就睡吧。”
墨玉看了一眼後面跟着的人,低頭退出去。
銘兒心滿意足地躺在兩人中間,擁着自己的小被子,吩咐爹爹給自己講故事,孃親給自己拍拍。
“......接着前陣子給你講的繼續說吧。將軍們從城裡走了,又來了一羣革命黨,開始時只是整天在報紙上罵這個罵那個,後來就開始不滿意,糾結了一幫人說要搞護法戰爭......”
敏之聽故事聽得越來越精神,見他扯到這個上頭,驚訝地看他:“你平常就給她講這些?”
“有時是這些,有時是別的。”說着這
話的隸銘,臉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敏之看着他的樣子,笑了笑。
隸銘想要說什麼,到底忍住了沒有講。
兩人沉默一陣,忽然發現銘兒睡着了。
“打擾了你半晚上,我這就回去了。”
“算了,外頭雨大起來了,你就暫且在這裡睡一晚吧,省得她明早醒過來又要鬧脾氣。”敏之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好像就快要睡着,隸銘聽了,也就乖乖躺下,沒再說話。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飯,兩人就走了。此後斷斷續續,隔三差五過來一次,或是兩人一起,或是單獨一人,帶來好些滬上的消息。
廣東召開了國會非常會議,孫文當選大元帥,唐繼堯和陸廷榮當選元帥;半個月後湘南宣告獨立,組成護法軍,南北對峙;又半月,湘南戰事拉開帷幕,兩廣增援湘南。
戰事如火如荼,存志在滬上投資的第二個大頭“先施公司”也趁着這個時候開了張。
敏之很奇怪存志的安排,怎麼就趁着戰事開張呢?
結果存志告訴她:正因爲有大亂,纔要開百貨公司啊。你想想,外面大風大雨,你站在家裡窗戶跟前看外面,是不是覺得尤其溫暖舒適?上海人就是這樣的心理。
敏之想了想,覺得似乎還算貼切,也就沒再細問。
澤山島彷彿是世外桃源,外面鑼鼓喧天,傳到這裡也只不過是鵝毛輕撫,日子一久,也就不覺得特地要她們避到這裡來有什麼意思。雖然在上海或是在這澤山都不過是混日子,可是終究在上海待的時日長久許多。
年關將近,看存志的意思,大有收拾收拾要在蘇州鄉下過春節的打算了,敏之搖了搖頭,那人到底是在等什麼,害得一家老小還得在這裡等着。
年三十一早,島上唯一的碼頭上靠上來一艘小船。老徐頭聽着二爺的吩咐,外間的船一個都不許靠過來,發揮了練家子的本事,準備將人嚇回去,沒想到自己摔了個狗吃屎。當時敏之正帶着銘兒在湖
灘邊上看石子兒,瞧見船裡出來的人,就制止了準備回去抄傢伙的老徐頭。
“這人我認得,老徐頭,你先下去吧。”
敏之讓墨玉帶着銘兒遠遠站着,自己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老先生仍舊如此仙風道骨。”敏之向他見禮,那號稱仙風道骨的老先生倒是厚着臉皮受了。
遠遠看見站着的銘兒,捻着鬍鬚:“當日我接生的小丫頭,如今都長這麼大了,也不過來跟我行個禮。”
敏之笑着衝那裡招招手,墨玉帶着銘兒走前兩步,穩穩行了個禮,又退回去了。
“嘿,你這丫頭!”老先生指着敏之笑罵兩聲,倒是沒想到。
“老先生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忽然駕臨寒舍,究竟是爲的什麼,還請明白示下。”這老頭子從第一次遇見就莫名其妙,給自己解了奇怪的籤文,又替自己接了生,瞧着是好心,卻總覺得後頭隱隱有什麼不對勁,讓敏之不敢過於靠近他。
“罷了,我今天不過是替人來請你過去一敘,別像個刺蝟似的要扎人成嗎?”
“還請老先生告訴,是哪一位要請我去。”
原以爲他怎麼都要故弄一番玄虛,不會直言,卻聽他說:“李老太爺,你家夫君的外祖,你乾孃的爹。”
譁!好大的名頭。
敏之挑眉笑笑,這樣子一來,意思是不去也得去了?
“老先生代問李老太爺安好。”敏之福了福,“只是不知道李老太爺知不知道,他的孫兒陸隸銘已經登報與我脫了干係,我已經不是他們陸家的兒媳婦了。”
“呵呵,他那登報的東西我也看過,沒有休書,你就沒有被休棄,沒有放妻書你就是沒有和離,乖乖跟我去吧,目前爲止你還是他們陸家的人。”
敏之愣了愣,沒想到這人這麼明白。雖然有些莫名,但是這人大約不會要了自己的命吧,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救自己一命。莫名就是忽然生出了這樣的自信。
“好吧,容我跟婢女吩咐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