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們走。”杜康對着方思遠點了點頭,然後攬着汐景便向着府邸外方思遠的馬車而去。直到到了馬車上白汐景才霍然間明白了他們的計劃,因爲馬車裡還有一個與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儼然是早就做好了李代桃僵,亂人視線的準備。
“方世子會送公主回行宮,我去引開他們。”杜康低聲對着汐景道,然後便攬着那個女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汐景有些侷促不安的坐在馬車裡,無意間卻看到了馬車內的小几上攤開的一幅畫,正想伸手將畫拿過來看看之時,馬車的簾子被一隻節骨分明的手打開了。對上方思遠那淡漠的視線,汐景的手堪堪的停在半空之中,頗有一種被抓贓的感覺。伸過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並不是,竟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最終只能尷尬的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伸出去的那隻手道:“手……手麻了,伸展一下。”白汐景說完以後,真是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根纔是,這麼憋足的理由她也想得出來,可是臉上卻不得不故作從容裝成真的是有那麼一回事。
方思遠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了汐景一眼便上了車來。白汐景連忙往着與方思遠相隔較遠的地方挪了挪,有些不自在的垂了頭去。其實她的性子原本是比較活潑的,當然,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的話,確實如此。可是一夢便是一世,重生以後的她一直都注意着收斂着自己的情緒,卻不想竟在這個還算是陌生人面前破了功,不禁有些懊惱。
方思遠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一側的白汐景,在馬車昏黃的燈光裡,她的面容顯得朦朧而又柔和,眉眼裡有些冰涼莊重,卻在眉宇間暗藏妖嬈。想起方娉婷對自己說的那一席話,方思遠微微的蹙了蹙眉頭,思索了一下開口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打得什麼主意去接近娉婷的,但是有一句話你最好記着,別想打利用她的主意。”
白汐景聞言慢慢的擡起頭來,似乎有些詫異爲何方思遠會如此一說,隨即便淡淡一笑道:“你覺得娉婷會是那種隨意被人利用的人麼?”
那個女子,那個看似單純的女子其實是個聰明的人,要不然在上一世葉凜的衆多妻妾中爲何葉凜偏偏對她最爲寵愛?
方思遠不再說話,也不再看白汐景一眼,只是隨手將小几上的那一幅畫收了起來。馬車悠悠而走,車內一片寂靜。
白汐景這才慢慢的舒出一口氣來,手中依舊握着那支白玉簪,好像只有這樣她的心裡才能安定一點。
“世子,已經到行宮了。”馬車外車伕的聲音適時的打斷了馬車裡的沉默,方思遠淡淡的應了一聲後,率先走出了馬車去。
汐景跟着準備下馬車的時候,卻不想看見剛剛先她一步下了馬車的方思遠,正靜靜地立在馬車旁邊,他的右手微微伸着,掌心向上,而左手微微背在身後,銀色的雪花緩緩飄落,落在他漆黑的發間漸漸消散。見汐景一副不解的樣子,方思遠似乎微微挑了挑眉冷淡的說了兩個字:“下車。”
他的聲音很輕冷,甚至不帶任何一點感情。白汐景卻忽然有些想笑,看着方思遠伸出的手,她微微的搖了搖頭,方思遠這個人啊,除了在說到方娉婷時多說了兩句話,其他的時候似乎都不願意和她多說一個字,明明是一副毫不保留的淡漠態度,甚至把那種不喜歡的感覺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來,可是在待人方面卻又是極爲有禮,讓人琢磨不透。
“不用了,謝謝。”汐景婉言謝絕道,然後自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雖然因爲馬車太高的緣故動作並不是那般好看,可是身影卻是倔強得很。
方思遠靜靜地看着她並不上去幫忙,只是在看見汐景右手微微握成拳的去撐着馬車的樑時皺了皺眉。
“汐景謝過世子。”白汐景微微福了福身算是道了謝,見方思遠只是一副冷淡的看着她的樣子,估摸着他並不太喜歡和她說話,自己便很識趣的轉身就要離開,卻不想自己的步子才邁開還沒踩實在,卻被方思遠忽然捉住了右手,汐景有些詫異的轉過頭去看向方思遠,一雙琉璃般的眸子裡帶着不解。
方思遠被汐景這麼直盯盯的看着似乎有些不自在,微微偏了偏頭,然後忽然伸手輕輕的將汐景的頭按了按,不讓她直直的注視着自己後這才淡漠的開口問道:“你一直握着這支簪子作甚?”
“啊?”汐景被他突然一問忽然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卻又覺得此番這般“啊”的一聲實在有失一國公主的禮儀,不禁面色有些泛紅,心裡不禁有些唾棄自己竟兩度失態,不過幸好她現在低着頭所以沒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與君無關。”也許是出於對自己兩度在同一個人面前失儀的不甘,或者是從方思遠身上感到的不善,汐景下意識的就將自己用冷漠武裝了起來,言語清冷如霜。見方思遠仍然捉着她的右手,汐景微微蹙了蹙眉道:“世子,男女授受不親。”
方思遠卻像沒有聽到白汐景說的話一般,手腕微微一用力,汐景便吃痛的鬆開了右手,方思遠一手接過白汐景手裡的那支白玉簪放在眼前好好地瞧了瞧,半餉才無甚情緒的開口道:“你想尋死?”
汐景微微側了側頭沒有回答,尋死的念頭她確實動過,她並不是個真正的聰明女子,在那種情況下她真的想不出任何辦法。所以她一直拽着那支簪子,因爲拽的太緊,那簪子上還沾上了自己手心裡的斑斑血跡。
見汐景側過頭不說話,方思遠便當她默認了,只見他手微微一用力,那支精美的白玉簪便生生的斷成了兩截,“既然你已存死意,我當不該應了娉婷前來救你。”
白汐景聞言久久沒有說話,久到方思遠以爲她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她卻忽然擡起頭來,清豔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可是那雙眸子卻是晶亮:“不,我不爲求死,而爲求生。”
說完這句話後,白汐景忽然無奈的笑了笑輕聲道:“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滑稽,但是當時只是想着不能再成爲白國最爲恥辱的公主了。先生曾經教導汐景,王族是社稷的尊嚴,王族之尊便是社稷之尊,汐景斷不能讓白國受此侮辱。何謂死?何謂生?若是汐景死,不僅可以全了汐景的清白,也可以保全白國的顏面的話,對汐景而言那便是生。我若被……令白國蒙羞,如此活下來,在臣民心中也許不如死了好。”
上一世她是白國最爲恥辱的公主,她心裡一直有憾,只是想着這一世再也不要重蹈覆轍罷了,只是這麼簡單,只是……只是想活出一個公主應有的尊嚴,如此而已。
許多年之後,方思遠一直沒能忘記白汐景的這一番話,其實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記着它們能有什麼意義。只是覺得第一次記清了這個女子的模樣,而在那之前他只覺得她的面容朦朧而又模糊。
“改日賠公主一枝簪子。”良久,方思遠這才淡淡的開了口,拉着汐景的手也鬆開了。
汐景搖了搖頭,剛想出聲說些什麼,卻被突來的一聲脆生生卻又尖銳的女聲打斷了。“喲,這不是父王最爲寵愛的白汐景麼?”
一陣風起,行宮門前的燈籠隨風輕輕搖曳,斑斑駁駁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一個高挑的紫衣紫裙的女子。她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停在臺階處俯視着汐景他們,雖然因爲燈光有些朦朧而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那一身的煞氣和敵意卻是毫不隱藏。
白汐景聞言淡淡的擡頭看了那女子一眼,視線卻不做過多停留,也不答話,仿若根本沒有看見這麼一個人一般。見方思遠微微蹙了蹙眉,汐景慢慢呼出一口氣,並不想讓他過多的參與到這其中的糾葛中來。“感謝世子相護,汐景先行告退了。”
那紫衣女子見白汐景竟無視自己的跟着一個男子說話,臉色驀地一黑,一雙丹鳳眼似有所算計的微微一眯,指着那個背對着自己的方思遠高聲開口道:“我道你這麼晚怎麼都還沒有到行宮呢,敢情是會情郎去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在三更半夜才被男子送回來,真是有傷風化!我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能把我們的汐景公主迷的如此神魂顛倒啊!”
紫衣女子說完便疾步奔下臺階,伸手就要去抓方思遠,可是還沒等她碰到方思遠的一片衣角,方思遠卻忽的自己轉過了身來。簌簌的雪花中,男子的面容顯得寧靜而美麗,宛如寧靜流水下澄澈的月光,宛如峻嶺山巔上不化的冰雪,那般秀逸而高曠卻也那般冰涼。
他淡淡的掃了紫衣女子一眼,然後極爲從容的撐開了侍從遞上來的油紙傘,動作緩而輕,雅而致,仿若閒庭賞花。“思遠便不再送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