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申明:本章主要講經濟和財政政策,覺得枯燥的朋友可跳過不看,以後不覺突兀就好。)
宣室殿內,劉徹看着屏風上描繪的寰宇四海圖,莫名有些喟嘆。
漢軍今歲連番對外用兵,倭島,東鯷島,再加上國力不弱的巽加王朝,大漢動用的兵力超過三十萬,堪稱海陸齊上陣。或許尚算不得窮兵黷武,但劉徹仍覺着隨着掌權日久,自身已漸漸有些好大喜宮的苗頭了,至少確實是急功近利的。
他雖是暗自警醒,卻也不欲改變既定的軍略,蓋因有不得不急的理由。
華夏先人何其智慧,早已懂得“民不患寡患不均”的道理,社會的貧富分化加劇無疑是造成階級對立的重要原因。
大漢的工商業愈發蓬勃,且在劉徹有意無意的推動下,已逐漸出現資本主義的萌芽,倒非是“滋油”資本主義,而是國家資本主義。
國家資本主義是指資本與國家政權相結合,由國家掌握和控制的一種資本主義經濟,它的性質和作用決定於國家的性質。
大漢尚處於帝制封建階段,劉徹雖不至吃飽撐的,鼓動臣民革掉自家的小命,卻也不吝於搞搞“大漢特色的資本主義”,好歹爲後世子孫多考慮些。
滋油,法制,皿豬,選舉,四者是不能劃上等號的,有着各自的意涵和實現方式,後世公知憤青不知是真分不清,還是刻意混淆,甚至把選舉制和皿豬都等同起來,這無疑是很可笑。
若真如此,原始氏族部落採取的纔是真正意義的選舉制,多麼皿豬,多麼滋油啊!
民衆真正的滋油,是要建立在法制保障的基礎之上,健全法制,執法公正,才能最大限度的保障民衆滋油,而想讓民衆遵紀守法,就先得讓他們吃飽穿暖。
換而言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在現今的大漢談甚麼選舉制都特麼扯淡!
資本主義和帝制政體也非不可兼容,不是指後世的甚麼君主立憲制,而是變相的元首終身制乃至世襲制。
(因涉及太多政治分歧,本書就不多討論,有興趣的讀者可搜索相關文獻,應該會有所收穫的。)
言歸正傳,大漢已然出現資本主義萌芽,這對推進工業化進程無疑是好事,正如後世華夏要富強,就要改革開放,就要搞“中國特色的XX主義”。
然正因如此,整個社會的貧富分化迅速加劇,世家權貴們在章臺窯館豪擲千金,眉頭都不帶皺的,然大多老百姓纔剛能吃飽穿暖而已。
劉徹不是神,無法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只能想辦法緩解,以便用空間換取時間。
如何緩解?
後世諸多政治學家已形成大致的解決方案,無非二者,維持民衆生活水準的高速提升,或是將內部矛盾轉移爲外部矛盾。
用這兩個方案,撐到社會物資生產極大化時,就可以大幅消解因貧富分化造成的階級矛盾。
大漢現下要如何執行這兩個方案?
沒錯,對外戰爭!
對外戰爭不但能轉移內部矛盾,還能擄掠回更多奴隸,爲大漢工業化提供急需的廉價勞動力,亦能消化糧食等民生物資的過剩產能,避免出現通貨緊縮的經濟大蕭條,由此可繼續提升百姓生活水準。
大漢百姓還是很淳樸的,自要覺着今日比昨日的生活好太多太多,就頗爲知足了。
依照劉徹的盤算,若朝廷把握好社會財富的分配方式,不讓百姓受到過多盤剝,國民生產總值每年增長一成,想來就差不多了,然若是增速放緩就麻煩了,譬如……你們懂的。
仗不打不行,或許即便大漢完成基礎工業化,還得繼續打,不停的打,就如後世美帝般,沒事找事也得打。
然也要謹慎,不要窮兵黷武,打仗可以,但不能虧本,小賺都是虧,得血賺才行。
這分寸着實難以把握,劉徹不放心將包袱留着後人,想要趁着他還沒老到耳目昏聵,把該做的佈局都提早安排好,該定的國策都提早定好。
畢竟他是穿越者,以後世兩千多年的世界發展史作爲借鑑,且親身體驗經歷過高科技年代,相當於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眼界自然開闊,看得比旁人更爲長遠。
至於繼任之君會否依循他擘畫的藍圖繼續治理大漢,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盡人事而聽天命。
劉徹做好自身能做的,也就不枉穿越一遭,對得起華夏先人和後世子孫。
眼下戰爭剛開始,大漢要真正享受到戰爭紅利,怎的都要年餘,甚至更長的時日。
國內要保持經濟成長率,使得市面更爲活絡繁榮,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降稅,但不是調降商稅。
說實話,各地商賈搭着經濟成長的順風車,可沒少掙錢,也不是劉徹登基後才如此的,早在文帝朝,民間便流出着俗諺,“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
大漢與民生息的國策和無爲而治的政治風氣,確實給商賈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和施展空間,待得劉徹穿越而來,又大力扶持工商業,漢商們就更是如魚得水,富得流油了。
商賈的天性,就是掙多少都不嫌多,錢是不燙手的。照着現下的大漢百業興盛,不管降不降商稅,商賈們都會拼命開設作坊和鋪面。
關鍵是老百姓有沒有餘錢去買,創造出更大的內需市場,維持市面的供需平衡。
別提甚麼市場機制,也別扯到宏觀調控,政府調轉經濟架構不是搞強買強賣,百姓沒錢消費,難不成讓他們去當褲子?
大漢現下還處在農業社會,尚在邁向工業社會的道路蹣跚而行,故最爲龐大的社會羣體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兄弟。
金秋十月,大漢皇帝頒佈了震撼世人的旨意,爲替出征將士祈福,自明歲起,各郡縣皆免徵田稅及丁口稅,爲期三年!
這意味着在未來三年內,大漢成年男女將無須再按人頭繳稅,農人亦不必再向朝廷繳納田稅,唯有佃種私田時,需向土地擁有者繳納相應的佃金。
依照兩年朝廷制定的《私田律》,王侯權貴的封邑及賜田,除卻大農府劃撥的稅賦,不得再向佃租的農人加增任何佃金;臣民以貲財購置或祖傳的固有私田,向農人佃租時,佃金可自行訂立,然至多十取其一,不可再多。
聖旨頒佈後,大漢百姓自是歡喜鼓舞,讚頌陛下愛民如子,王侯權貴們卻形同剜肉,朝廷不徵田稅和丁口稅,大農府拿甚麼稅賦劃撥給他們?
便在王侯權貴們怨忿不已之際,大農府頒佈政令,更改商稅等相關稅制,採用朝廷及各郡縣的分稅制。
所謂分稅制,是指在合理劃分各級官府事權範圍的基礎上,主要按稅收來劃分各級官府的預算收入,各級預算相對獨立,負有明確的平衡責任。
大多權貴看不懂政令裡那些新詞彙,唯是注意到了兩點,大農府每歲徵稅完畢後,會對各郡縣返稅,有些類似先前對商賈的退稅,卻又略有不同。
從今年歲末起,返京述職上計的各郡縣僕射長官皆需提交明歲的財政預算,就如同太尉府的軍事預算,大農府屬官會在御史府的監管下,審覈預算,並考量該郡縣今歲上繳的商稅,返還相應的稅賦,用作明歲的財政支出。
每歲的預算執行情況,將由御史府和大農府的計司和集司嚴格審查,列入該郡縣官員的政績評鑑。
與權貴們息息相關的,乃是其食邑的賦稅給付將劃歸各郡縣的財政支出,依照其食邑封戶的百姓數量和該郡縣所有屬民的平均歲入,劃撥給他們相應的貲財。
簡而言之,權貴們的食邑和封戶是固定的,若食邑的百姓多生孩子,且該郡縣的全體屬民歲入愈多,那他們所能獲取的租賦就愈多。
細算起來,若是沒甚麼天災人禍,他們或許反能從食邑收到比過往更多的租賦,畢竟現下大漢百業興盛,相較於龐大的商稅,已數度調降田稅和丁口稅算得了甚麼?
尤是食邑在富庶郡縣的權貴們,簡直樂瘋了,直道先前瞎了狗眼,竟在心裡埋怨“賢明寬厚”的皇帝陛下。
若是誰再對此等政令不滿,無須皇帝出手,這些權貴就要抽他丫的!
反倒是大農令東郭咸陽痛若剜心,田稅,丁口稅,加上分潤給地方官府的商稅,初步估算下來,國庫歲入約莫要減少三成。
國庫歲入剛過四百萬金,東郭咸陽還以爲可過些舒坦日子,不用再爲錢緊發愁,誰知又要減少三成,等若生生退回他剛接任大農令時的國庫歲入啊。
他苦心打理國庫數年,一朝打回原地,情何以堪啊?
好在他正值盛年,尚能多幹些年,否則若即刻卸任,後人提起他這大農令,怕不是政績平平的庸才?
東郭咸陽不缺錢,官居位列九卿的大農令也已知足,現下就想着攢點政績,卸任時好得封個關內候甚麼的,最好還能在史書中留個好名聲。
皇帝劉徹瞧他終日愁眉不展,不禁好笑,便是好言寬慰了幾句。
王侯權貴們免不得的要鼓勵食邑百姓多生子女,更會敦促食邑所在的郡縣官府多多顧及民生,當地百姓愈富足,他們能分到的租賦就愈多。
王侯雖已遷居長安,但在食邑所在地經營多年,還是有不小影響力,若能驅使他們推動當地的民生髮展,朝廷分潤給他們部分租賦,無疑是划算的,權當是業務提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