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丁丁”四聲,紅拂將宇文述的四劍給擊了回去。
“好,這四劍,每劍都擊在老夫之劍新力未生舊力已逝之際,劍身之最不受力之處,不逆劍行之勁,擊其梢而不擊根,待其終而不俟其始,橫以擊縱,縱以斷橫,深得四兩撥千斤之理,出劍準、穩、狠,劍術之精,劍理之明,可稱一代高手了!”
宇文述讚道。
紅拂披肩長髮,因風微舞,手執一物,卻是一支髮釵,聞言沉靜如水,不言不語。
宇文述注視着紅拂手中之物,續道:“更難得姑娘應變之速,老夫出劍何其速也,姑娘猶能拔釵迎擊,不退反進,以釵代劍,以短擊長,竟以一釵之微,擊退我‘巨闕’長劍!”
香雲見情勢略緩,不由插嘴道:“喂,你這老兒,好不要臉,以男鬥女,以老欺少,暗劍傷人,忒也不要臉了!”
“哈哈,老夫若顧了這臉皮,小犬之命就沒有了!”宇文述笑道,“情急之下,一切顧忌,都顧不上,先救了人再說。”
香雲白了宇文述一眼,罵道:“怎地你們宇文家老的少的,長得都這般漂亮,作事都這般讓人憎厭?”
香雲說得也是,雖然那宇文智及人品卑下,長得倒也臉如冠玉,眉清目秀。比及宇文述到了,這宇文述該有六十多歲了吧,卻身材猶是寬肩細腰,高挑勻稱,透着雄健之美。那相貌,於威嚴中又含着一股儒雅風流,別具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如此人物,難怪京都貴族,取他爲風流時尚美男子的風範了。
宇文述身着高麗綢的錦袍,不冠不巾,高髻玉簪,手執長劍,於瀟灑中自見英武,在威嚴裡略帶瀟散。
宇文述淡淡道:“知好色而慕少艾。犬子追求紅姑娘,也是人之常情。爲何姑娘如此憎恨,立意要殺犬子?若不是老夫趕來及時,犬子就命喪姑娘‘清風掌’下了。”
紅拂擡起眼睛,深向宇文述看了一眼,宇文述覺得心裡一凜:這一眼如電閃過,威芒銳鋒,不啻一劍。
紅拂道:“許國公真會說話。令公子挑釁在先,‘血龍刃’絕技之下,若小女子未向驪山老母學武,有微技傍身,就得魂銷令公子掌下了。”
宇文述道:“真是如此麼?我倒是覺得姑娘是有意激怒犬子,存心要取犬子之命。”
紅拂聞言,心中一震,臉上卻微笑:“如此說來,‘朱翠閣’上,國公也在?”
“正是。”想不到宇文述對此竟直言不諱,“老夫爲防不測,就在屏風後策應犬子。”
此老以其身份,竟公然承認在旁偷窺自己動靜。更絕的是此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先自己入閣藏身秘處,屏息設伏。以自己的“察淵”之術,竟未能察知有人藏伏!這種天竺僧人秘傳的“龜息大法”,不知此老是如何習得的?
好像看透紅拂的心事,宇文述先自一嘆,道:“老夫曾向天臺智大師請教禪定止觀,智大師見老夫意誠,便授了天竺瑜珈中的‘龜息大法’,本是用來煉氣修禪的,不想今日竟作了這等用途,下作下作,讓姑娘見笑了。”
紅拂說:“紅拂何人,竟勞國公大將軍施穿窬之術,伏身暗室屏息偷窺!非常之人,遇非常之事,遂有非常之舉。想國公一定會給紅拂一個理由先!”
紅拂辭鋒銳利,咄咄逼人。換了常人,必會受窘,臉紅耳赤了。但宇文述處而不窘,微微一笑,從容沏詞應答:
“不錯。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舉。對姑娘,自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紅拂說:“不知國公以爲紅拂是何許人?竟要動非常之舉?”
宇文述目中芒鋒一盛:“一個武功非凡、出手利索、立志報仇、已殺五大一流高手的超級女刺客。”
這風流自命的許國公,第一次露出身經百戰的大將軍領兵打仗所蘊含的殺機戰意、威棱厲芒。
此言一出,宇文述一目不瞬,盯着紅拂。
紅拂垂下密而黑的長長睫毛,嘴角露出一個梨渦,微笑:“許國公真會講故事——只是把小女子說成如此精彩故事的主人公,小女子可生受不起。”
宇文述道:“既然姑娘把它當作一個故事,老夫就說這個故事吧。話說我大隋朝,有八大名將,其中戰功最大,軍事才華難分伯仲的,數史萬歲與楊素兩人。要說史萬歲,原先職位在楊素之下,但漸漸的,因戰功升到與楊素同樣地位了,甚而有超越之勢。楊素不由對他又忌又恨。偏這史萬歲,只知領兵打仗,如何把仗打得漂亮,這軍營之外的人事鑽營,卻一毫不知。等到由漢王楊諒與晉王楊廣各爲元帥,兵分二路,令史萬歲與楊素分別領兵攻打侵犯邊境的突厥達頭可汗之役時,史萬歲所帶兵馬在大斤山與達頭可汗先遇上,憑史萬歲積威把達頭可汗打得大敗,追敵深入突厥境內數百里,斬敵無數,大獲全勝。這一仗雖然打得極爲漂亮,卻讓晉王楊廣爲元帥的楊素所率大軍,寸功未立,而晉王楊廣正想借戰功而奪太子之位,不想被這史萬歲這一仗打亂了出征前的如意算盤,自然也對史萬歲怨恨極深。於是楊素與楊廣便仗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回到朝廷稟報時,顛倒是非,不但不報史萬歲戰功,反說達頭可汗本是來來歸降的,在塞上只是畜牧,是貪功的史萬歲對他們大開殺戒,屠殺牧民虛報軍功。由於先入爲主,隋文帝等史萬歲上報戰功時,自以爲了解“真相”,既不加史萬歲戰功,也不問他的罪,不了了之。史萬歲不服,上表申述,也不起作用。當時,文帝正追究太子楊勇的黨羽罪行,準備廢除太子楊勇。某天上朝,史萬歲正在朝堂外等待文帝接見,當文帝問楊素史萬歲何在?楊素故意陷害道:他前去拜謁太子了,以此激怒文帝。文帝果然如楊素所想,聞言大怒,將史萬歲召進來問罪。史萬歲不知裡面有此變化,那天朝堂上有不少在上次隨史萬歲征伐突厥達頭可汗參加大斤山戰役的將領,大家都喊有功不賞,冤枉。史萬歲答應待會兒見皇帝時,爲他們叫屈。因此史萬歲一見文帝,便意氣激憤地指責朝廷壓了他與部下諸將的功勳,說到激動處,臉色鐵青,手指目瞪,如發戰檄,氣吞萬里。文帝本含着怒氣,見史萬歲如此,更加怒不可遏,令衛士上來將史萬歲當廷亂毆打死!可惜一代名將,未死在疆場,卻死在朝堂。”
紅拂聽到這裡,臉色如冰玉,一言不發。
宇文述續道:“史萬歲之死,實死於楊素陷害之手。消息傳出,天下一片痛惜之聲,齊爲之叫冤。知道真相之人,都罵楊素陷害逼死一代名將,終不得好報。史萬歲爲人豪邁,愛結交,與張千秋、雲武功結爲異姓兄弟。史萬歲死後,重義的張千秋立志要爲萬歲報仇,約雲武功密談,次日行刺楊素。雲武功當時也是激憤難抑,熱血沸騰,一口應諾。但應諾之後,細加思量,又覺不忍下手,原來這楊素,也有恩德於這雲武功。當初,前太子楊勇被廢之時,對楊勇黨羽下手,作爲楊勇岳家的雲家一族,都在黜謫流放之列。是楊素與老夫同時聯保,才免了治雲定興之罪。文帝欲免雲武功軍職,也是楊素婉爲說辭,保留下雲武功將軍之職。史萬歲與雲武功有兄弟情義,楊素對雲武功卻有莫大恩德。爲報情義而殺恩德。雲武功不由陷入難於委決之境,痛苦萬分,難以自拔。鬱悶之極,便上大興城有名的‘掃愁城’酒樓喝悶酒。恰好老夫那日也在酒樓宴客,見雲將軍面帶死氣,神情痛苦,一會兒激憤難以自抑,怒髮衝冠,一會兒纏綿恩德,長嘆短籲,牽腸掛肚,如坐鍼氈。雲將軍與老夫也是戰場上有生死交情之人,老夫不免關心,待宴客結束,來陪雲將軍作長夜飲,以寬其懷。這日雲將軍酒本已喝多了,被老夫勸了幾杯酒,不覺喝醉,醉後吐真言,說出他報恩報仇進退兩難之境。他雖未明說何事,但老夫當即猜出這事實情:原來是張千秋約了雲武功要找楊素報仇!這楊素雖然可惡,但其治國才幹文學武功,在我大隋朝都是上上之選,爲國之元戎。兔死狐悲。老夫與楊素、雲將軍、張將軍同爲‘八大名將’中人,自不能看三大將軍死於內訌。不知此事也罷,既知道了,自然想法化解。便將此事連夜奏本皇帝,其時皇帝已是今上了。老夫本意是由皇帝下旨化解其事。不料次日卻是張千秋被得知消息的楊素佈下埋伏而殺。雲武功大醉後醒來趕到行刺地點,只來得及給張千秋收屍!”
紅拂聽到這裡,淡淡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
宇文述看着紅拂,道:“紅姑娘如此平靜,這個故事自然是已聽說過了。是老夫告的密,害死了張千秋將軍。想北邙山中,夜霧深處,雲武功死前,一定把這真相告訴你了吧?”
紅拂冷笑:“大將軍之言,小女子越來越聽不懂了!”
宇文述仰天長笑:“你當然聽不懂。你只是想着要殺我宇文述這告密者全家,爲你被殺的父親張將軍報仇!在殺雲武功前,你把雲武功看作告密者,恨之入骨。現在麼,這最恨之人,自然就是老夫了。若老夫晚來一步,犬子便先作了你掌下之鬼,成了你向老夫報仇的祭旗!元開道、董飛狐、拓跋闢疆與獨孤殘刃這四個出手殺你父親之人已死,下一個要殺的,自然就是告密者老夫了。雲武功只不過是代老夫先擋了一陣!”
紅拂一雙眼睛,定定地望着宇文述:“依大將軍說來,小女子乃是張將軍之後了?”
宇文述道:“你本就是張將軍之女。楊素把你沒入爲妓,用心良苦,教你文武,自有他用意。”
紅拂問:“仇人之女,他敢收留,不怕養虎遺患?”
宇文述說:“楊素爲人,機謀深沉而又性格豪邁,時惡時善,邪正不定。說楊素壞,楊素作了好事也不少。如把皇帝賜給他的陳叔寶妹妹樂昌公主釋放出宮,讓她與丈夫徐德言破鏡重圓,這就是有名的‘破鏡重圓’故事。楊素的寵姬與內史令李德林之子李百藥有染,李百藥夜入楊素寵妾之室,被楊素抓個正着。楊素見李百藥年未滿二十,儀神雋秀,心裡很是爲之惋惜,便有意爲之開脫,提出釋放條件是:聽說你善於作詩,若真作的詩好,就放。爲他解縛,授以紙筆。李百藥確有作詩捷才,立成詩一首。楊素看後哈哈一笑,放人,不但放人,還把寵姬賜給了李百藥爲妻,還資助隨嫁數十萬錢。但你說楊素好,他又殺人如麻,無論戰場上還是朝堂上,被他冤殺的冤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說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宇文述說至此,一頓,道“楊素若要養仇人之女,自有他的理由。這種大開大闔、奇奇正正之事,出自楊素手筆,這也沒什麼值得爲奇的。所謂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謀也。”
紅拂說:“如果我真是張將軍之女,明白自己的血海深仇,我第一個報仇要殺的,豈不應是楚國公?爲什麼我作爲他的家妓,有千百次機會,而不殺他?”
宇文述沉默片刻,悠悠道:“挖大樹,總要先把它外圍的根系斬斷開始。而且,誰要想與楚國公爲敵,與弘農楊家作對,就先得要作好自己失敗的準備。譬作打仗,這是最難打的惡仗。善用兵者,攻敵虛,不擊敵實,擊其懈,不迎其嚴。姑娘聰明人,自是要先除掉動手殺害令尊的一線兇手,至於元兇大惡,則留待最後決殺。最後決殺,必有一死。若次序顛倒,一旦不測,則一個兇手也殺不成了,換了任何人,都會先易後難的!”
紅拂微笑:“就算大將軍這一點成立,大將軍還漏了重要的一點。”
宇文述問:“那是什麼?”
紅拂說:“小女子習文學武,都是司徒府國公父子親加安排的。驪山老母即爲司徒大人所親延,以教小女子習武,柱國將軍也曾親爲小女子講解武技。文史、兵書韜略則由楊府請飽學宿儒、當代名家悉心教授,便楊府貴賓如蒲山公李大人、司徒大人本人,也對小女子親加點撥文武之道。這些,難道是楚國公怕他的仇家之女不夠報仇本錢,而有意培養仇敵實力麼?”
宇文述說:“不錯,我已查過,你的武功文學,確獲過他們傳授。但若單憑驪山老母的道家法術劍術武學,憑柱國將軍他們所授的這些,你還不足以殺死這麼多高手,你的武功還另有師承,而且是不止一個師父一個門派的師承。”
紅拂說:“大將軍爲何如此認爲小女子有如此武功?”
宇文述說:“因爲被你所殺死的四大高手,是被不同的武功所殺的。”
紅拂說:“爲什麼大將軍認定就是小女子?”
宇文述大笑,道:“縱你機智過人,可知黃雀在後?歐陽銳,喬二,明爲車行中車手,暗中卻是我宇文家在江湖的暗樁。還有樑敬真請‘肉飛仙’沈光出馬,也在偵查北邙山中兇案。許多線索,都指向姑娘。姑娘何以自辯,洗清嫌疑呢?”
紅拂聞言,目光明亮地迎向宇文述,笑:“如此說來,大將軍手下是看着北邙山那些兇案發生的了?以大將軍之力,爲何不把兇手擒獲當場?是力有未逮、謀劃不周,還是另有所圖?”
“胡說,老夫怎會有什麼‘所圖’?”宇文述聞言,臉色一變。
紅拂微笑:“大將軍若有什麼‘所圖’,那是正常的。若沒有什麼‘所圖’,那就不對了。”
宇文述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好,老夫倒要聽聽你的說辭了。老夫究竟有何‘所圖’?”
紅拂淡定一笑:“大將軍‘所圖’,以理推之,有三。”
“其一?”
“大將軍本爲北周宇文護家府出身,深蒙恩德,越次拔擢,還被賜國姓‘宇文’,因戰功被封褒國公,官拜將軍。終週一朝,對大將軍國恩如山,使你從奴隸到將軍,爵尊祿厚。大將軍難道不對周朝有報恩之心嗎?想我隋朝乃文帝得自宇文家寡婦稚子之手,作爲深受周朝國恩的大將軍,難道對此一點沒有想法?因此,若有‘所圖’,也是出自忠義之心,也是正常的。若以此心推之,則大將軍所謀既大,自然也就小心事之。什麼挖大樹之類做法,大將軍自然深知其理。親派殺手殺人也好,借刀殺人也好,總之,大將軍是明知兇手要殺朝廷將軍,而‘樂觀其成’,甚或還有可能作些推波助瀾之事。這份心思推原起來,自也順理成章。大將軍‘所圖’什麼,至此,自然也就不言自明瞭。”
“好。說得好。有三分詭辯之理。”宇文述微笑,“那麼,其二呢?”
“就算前面其一不成立。其二,大將軍‘所圖’者,乃楚公楊大人父子。楚公父子,俱有不世之才,尤其司徒大人,軍功吏治遠勝衆輩之上。所謂樹大招風,功高震主。作爲皇帝的親家與心腹肱股之臣,自然要對楊大人父子生謀算防範之心。因此,纔會如此關心楚公父子司徒府一舉一動,有所針對。縱楚公父子無過錯,也要造出一些什麼,以制衡司徒父子勢力,縱不能顛覆楚公,至少也要令他在皇帝面前寵信受到限制,慢慢翦除其羽翼,徐加圖之。因爲被殺之人,都與楚公司徒府關係非同一般。或是當年部將,或是受過楚公恩惠大體劃分當屬於楚公一系的人。現在楚公軍權有限,尚書令之權,已爲蘇威等所分,等若架空。這一切,不正是拜大將軍與樑毗、柳述等人所賜麼?樑毗忠心,自不待說。柳述爲蘭陵公主丈夫,文帝時爲吏部尚書、黃門侍郎時,對越國公楊素不買賬,那是衆所周知之事。大將軍現在爲朝內第一武將,與宰相蘇威成爲‘七貴’文武之首,這權勢不是從楚公那裡移來的麼?但百節之蟲,死而不僵。要想徹底把楚公父子整垮,清除弘農楊家的派系,非得有大動作不可。因此,若大將軍借北邙山血案生事,這也就情有可原了。若能把兇手罪名扣牢在楚公家妓身上,如再能查出受楚公父子唆使,這連殺朝廷大將之罪,可比大將軍當年役使本部士兵的罪過大多了。縱皇帝要保楚公,也難過朝廷公議這一關。如此,楚公一系,就死定了。”
紅拂說到這裡,望向宇文述:“如此,若斷定不了我爲報私仇殺人之罪,你說楚公父子,願意兇手是我這司徒府楚公家妓麼?”
宇文述聞言,臉上笑容頓僵:“以你之見,楚公父子不但不願見你成爲兇手,還將竭力爲你掩飾罪狀了?”
紅拂笑盈盈道:“他們又何必要爲小女子掩飾什麼罪狀?因爲楚公府根本沒有絲毫小女子可能是兇手的罪證。若有罪證,那除非是大將軍你加以捏造了。”
宇文述臉沉如水:“你意思,是老夫爲了權勢之爭,而針對楚公了?”
紅拂道:“對付楚公,只是其表,其根子麼,就得講到小女子所說的大將軍‘所圖’的第三了。”
宇文述眉一軒:“請講。”
紅拂道:“自周室式微,禮崩樂壞之局,由來已久。遠的秦漢不談,以近言,當今皇帝,其祖父楊忠也是從值閣將軍位上一步步升上來的,論其職位也不過與大將軍相等。廟堂之政,乃權力博弈。把朝廷內比你更有影響大局的人打下去,最後這大局便成爲你所掌了。隋得天下,非由正統。隋之前,西魏北齊北周,也唯有力者登其大位。亂世唯力不唯德,拚的是勢力。如果你把可能問鼎大位之人都打下去了,將來時勢到了,便是你宇文氏坐江山了。到時,天下人又有誰敢反對?”
宇文述目光向四下掃了一眼,冷笑:“這是李密輩教你的胡言亂語?還是另有其人所發的聳人聽聞之論、挑撥離間之詞?”
紅拂淡淡一笑:
“若非如此,就無從解釋大將軍已位極人臣,還要費盡心機要對付楚公父子一事了!這叫睡榻之旁,豈容他人鼾息?再說,若有楚公父子在,從人望到實力,可就都論不到你宇文氏將來坐大位了。因此,大將軍表面上是爲了對付我這小女子,其實卻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便是大將軍‘所圖’之三矣!”
宇文述哈哈大笑:“紅姑娘深擅縱橫之術,口才一流,可說是當代之女蘇張!如此口口聲聲楚公長楚公短,以楚公爲擋箭牌,是要老夫投鼠忌器,無法拿你歸案。但縱你千變萬化,老夫有一定之規。千言萬語,還是手下見真章。我不信你死到臨頭,那平日藏着掖着的那點兒壓箱底功夫會不抖摟出來!話說開了,就是老夫錯殺了你,紅姑娘,你一介家妓,死也白搭。楚公還會找我賠命不成?聖上賜我免十死的丹書鐵券。即使賠命,也只抵去我一死之命,我還有九條命在!”
宇文述說至此,目注紅拂:“生死唯姑娘自擇。言盡於此,若作了泉下之鬼,休怪老夫言之不預!”
紅拂冷笑:“殺人將軍,什麼時候變成慈悲菩薩了?出劍吧!”
宇文述自知口舌上爭不過紅拂,再不說話,手腕一振,劍頓發出“嗡”的一聲劍吟,那劍看來刺出不疾,但劍陡化出三道劍影,閃着如霜白光,射向紅拂。
——宇文述的“巨闕”寶劍,終告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