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招!”
紅拂說完這句話,只覺眼前金星直冒,胸口如壓一座大山一樣喘不過氣來。
她立在那裡,都有些飄飄搖搖了。
她只覺腳下虛虛的,軟綿綿的,如踩着厚至沒踵的波斯羊毛地氈一般。
但這樣的紅拂,看在那羣堵在街道兩頭奉命對紅拂張弓搭箭的鐵騎騎士眼裡,竟是那樣衣袂飄飄,如凌波仙子,更見綽約多姿。
風狂亂地拂着紅拂的滿頭秀髮,長髮飄飄,一頭青絲,似是綰着纏繞飄舞着衆人的心。
大夥的心被這女子的秀髮飄得蕩得有些陶陶然般生暈、發醉、入迷。
這在力戰後面色白裡透紅、顯得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在宇文大將軍如山屹立的巍然身影前面,猶如迎風展舒葉子的王者之香——幽谷之蘭。
難爲這女子,竟然、居然,接下了宇文大將軍“巨闕”寶劍一路劍法的三十五劍!
“好!”宇文述臉色已變嚴峻,“你硬撐住不使出你那些殺人武功來,竟能接下我三十五招,也算人物了!若再接下我一劍不露出你那些絕技,算你比我厲害!”
宇文述眼睛一眯,透出一股狠絕之色,一股殺氣從眉宇間瀰漫開來:
“但這一劍你再不使出你在北邙山中那些功夫,便只有死路一條!”
宇文述一字一頓地說:
“因爲我這最後一劍,叫‘天雷奪魄’。”
“‘天雷奪魄’之下,無論你是什麼狐妖精怪,花魁鬼魅,都得打出原形!”
“硬撐着不以本門心法內家真力接招,那就只有死!”
“出招吧,我接着。”
紅拂猶自傲立,傲笑。
她把頭一搖,似欲搖去惡戰的疲憊,抖去長髮上的征塵,把臉擡起,高傲地擡着雪白的下巴,目光如冰淬過火的青鋒,射向宇文述:
“最後敗的,一定是你!”
宇文述垂下眼簾,“巨闕”寶劍虛虛垂下。
他腳下不丁不八而立,拔背含胸,長吸一口氣,上達百會,下降玉枕,經十二重樓,走雷府,行百脈,默運玄功,以作雷霆一擊。
隨着他那一口長氣吸入,兩人之間給人感覺無形中氣氛一緊,似有種力量冥冥中把兩人向中間一拉,兩人各自不由自主地挺脊,抗住那股無形力量。
紅拂將那支已被削斷的金髮釵舉起,面色如雪,透着冰霜般的凜寒之色,準備迎敵。
宇文述身上的衣衫忽鼓了起來,漲如鼓滿東風的春帆。
就在這時,只聽遠遠的,有無數鐵騎奔騰之聲,分成幾股,從幾個方向傳來。
負責攔截敵人逃跑的騎士們聞聲變色,不由向遠處望去,只見數股煙塵騰起,向這裡移動,速度極快。
“全神貫注,準備接戰!兩邊各分前後兩隊,後隊轉身以接敵,前隊監視刺客,爲老夫掠陣。若有大聲喧譁動搖軍心者,斬!退縮者,斬!”
宇文述聲音透着冷峻,下着軍令:“如有變化,刺客要逃,聽我下令,攢射殺之!”
“違令者,斬!”
“遵命!”衆騎士齊聲應答。兩邊騎士俱動了一動,前隊隨即不動,後隊各齊齊勒轉馬頭,向外迎敵。
一百五十張弓頓齊齊舉起。
一百五十支寒光閃閃的箭,搭在弦上,齊對準了站在中間衣袂飄飄的紅拂身影。
弓在軍士手上被徐徐拉開,引滿,待發。
宇文述將劍徐徐舉起,遙指向紅拂。
宇文述再次長長地吸氣。
“殺!”宇文述低吼一聲,如餓虎撲食一般,仗劍向紅拂撲出。
他這一動,威勢極足,但撲出的速度,似逆水行舟一般,如遇千重阻力,絲毫不快!
但這一劍看在行家眼裡,不由變臉失色,亡魂大冒:
那是“奈何橋”!
“奈何橋”,又叫“百劫煉魂功”。
傳說人鬼分陰陽兩界,人由陽界死亡而入陰界,必經“奈何橋”,“奈何橋”下孽浪血水千重從地獄深處逆流向天空,“奈何橋”上陰雷罡風轟鳴勁吹,百動煉魂,使人凡胎肉身骨肉俱在陰雷罡風中化爲風塵,唯餘三魂六魄,艱難應劫,入陰曹地府去經鬼判,按功德罪孽而入六道輪迴。
“奈何橋”上,“百劫煉魂”,陰雷寒風,冰針刺骨,劫火鑠金,灼烤焦皮。痛苦煎熬,折磨重重,轉輾反側,令人有生不如死。
——這“奈何橋”陰毒魔功,乃是一百年前突厥武學大行家、縱橫大漠西域的大魔頭宇文霹靂所創的絕學。以至陰至陽兩種真氣內勁,攻人五臟六腑,經脈氣血。使得人不得不集本身內家真氣抵抗,以抵銷痛苦。
這是這招“天雷銷魂”的前半招“天雷”!
這“天雷”就是爲紀念這創下“百劫煉魂”的大魔頭宇文霹靂而起的。
——“宇文”本爲胡語,翻譯成漢語,即“天”;“霹靂”自是“雷”的同義詞。
在這招“天雷”下,各門各派凡煉內勁真氣者,都會露出他們本門只心口相傳的心法來!
這便是宇文述所謂的“打出原形”!
在這一招下,要想藏掖本門武功,難比登天。
因爲遇到極陰極陽之氣襲擊,人們會自然而然地運起最有成效的功法,以本身的內丹、真氣加以抵禦。
若前半招“天雷”逼不出內功心法,宇文述還有後半招“銷魂”,以極險駭快疾的百變招式,令人不假思索以最爛熟於心的本門絕招來化解——若加思慮略一遲疑猶豫,便只有死路一條!
因此,宇文述纔有把握說,這最後一招,必令紅拂就範!
不就範,便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