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嗓音動聽,鶯聲嚦嚦地說來,柳五兒卻聽得身上有些發寒——她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總覺得好像有哪裡沒想到。
究竟是哪裡沒有想到呢?
只聽芳官說道:“實在是叫林大娘見笑,我們幾個淘氣,前幾天去小廚房鬧過一場……”
對了,就是小廚房。
柳五兒突然警覺過來——小廚房每天里人來人往,五間屋子,就柳母一個人,哪裡看得過來——這實在是栽贓的好場所啊!
“……我記得在小廚房的箱籠裡見過與這一模一樣的玻璃瓶子。”芳官緩緩地說來,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因“淘氣”而羞愧的赧然之色。
林之孝家的雙眼登時一亮,說:“芳官姑娘,你帶我看看去。”她正因爲這些事兒沒找到事主,讓鳳姐兒與平兒催了好多天了,一聽見芳官這話,如同天上掉了線索下來,連忙催着芳官帶她往小廚房那裡去。
柳五兒此時臉色晦暗,胸口一起一伏,難抑心中的怒氣——對方真還就沒完沒了了?
茯苓霜,她可以藏到空間裡去;玫瑰露,她的同居好基友四兒可以幫她打掩護,可是這些人爲何還要打小廚房的主意?
柳五兒這時簡直氣炸了,當然除了對芳官襲人,她對自己也有不少的怨氣——這還是她太輕敵了啊,想着那幾個官前些日子已經去砸過了一趟小廚房,應該不會再打小廚房的主意了,沒想到竟然還是動到了小廚房頭上,而且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連環不息,算計她柳五兒不成,就算計她的家人。這麼齷齪的心思,都藏在那些乾乾淨淨的面孔下頭……她早就看出來了,可是,她還是輕敵了啊!
四兒見五兒臉色極差,忍不住上來搖了搖五兒的肩膀,說:“五兒,沒事兒的,柳嬸兒是我見過最好的嬸子了。我去小廚房拿飯的時候她可好了,從來不曾爲難過我,還給我吃糕……”
柳五兒苦笑着想,母親是個愛財、好賭、喜歡裝白蓮花,拿女兒當提款機的人,可是在四兒這樣的旁人眼裡,卻也稱得上是個“最好的嬸子”。
可是無論母親是個怎樣的人,此時此刻,都是因爲她柳五兒的緣故,才被連累,將要受無妄之災。
柳五兒深吸一口氣,“這絕對不行”,她和柳母之間,那是柳家的內部矛盾,遇到外頭的危機的時候,那槍口,肯定還是得一致對外的。更何況,這件事情是因她柳五兒與襲人芳官之流結怨而起的,她絕不可能袖手不管,更不可能讓柳母去承擔一切後果去。
想到這裡,柳五兒果斷扭頭,對四兒說:“我去小廚房看看,這裡的事兒,你見沒人的時候,原原本本地告訴紫鵑姐姐。”就算四兒沒法直接接近寶玉,將真相告知,但是要轉告紫鵑,讓紫鵑傳達給寶玉,總還是行得通的。
四兒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對柳五兒說:“你放心……剛剛我說的那些話,就是寶二爺早先教我說的。他說你
品性很好,萬一別人給你找麻煩的時候就叫我幫你一把,說只管往二爺身上推,沒事!”
柳五兒覺得胸口的堵塞稍減,微微舒了一口氣,對四兒道了聲“謝謝”,然後趕緊往小廚房那裡趕了過去。
這邊鬧了一陣,卻也不是所有裡的丫鬟都曉得事情。比如紫鵑就一直在寶玉房裡守着,而晴雯一直在自己房裡做針線。
待到喧鬧之聲漸漸轉移,人都往小廚房那裡過去了,晴雯纔開了房門,伸了伸懶腰,出來問:“剛纔到底是怎麼了?”
有小丫頭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晴雯,晴雯一對秀眉便慢慢豎了起來。正巧紫鵑也出來,兩人見到了,將這些事兒一通說,晴雯跌着腳說:“太太那邊的露再無別人。前幾天玉釧兒還跟我抱怨呢,就是彩霞往她哪兒坐了坐,玉釧兒忙了點兒事兒,回來東西就不見了。玉釧疑那彩霞,可是又拿不住賊贓,這才報了給林大娘,叫她在園子裡頭查。原來竟是有人要整那柳家。不行,我得告訴二爺去。”
晴雯是嫉惡如仇的性子,最看不得這些陰柔手段,鬼蜮伎倆。
紫鵑連忙攔她,說:“二爺剛吃了藥睡了。你且別急,就算她們今日尋到小廚房頭上,要打板子攆人,都得等明兒個早上,太太二奶奶他們起來理事了,才能將事情回過才行。”
晴雯還是急,紫鵑想了想立時道:“這樣,眼下我們兩一起找平兒去,將這事情分說分說。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晴雯想了想,點頭:“也只有這樣了,最好柳嬸兒和五兒今晚莫要吃苦頭纔好。”
紫鵑點點頭,拉着晴雯一起去尋平兒。
而小廚房那邊,果真如芳官所言,在小廚房的一處櫥櫃裡找到了半瓶玫瑰露。
柳母驚呆了,怎麼也想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
芳官得意洋洋地在柳母面前將那瓶玫瑰露搜了出來,交給林之孝家的,柳母更是傻眼。要知道,柳五兒提醒過柳母,所以柳母近來可是非常非常小心,尤其是對那幾個官,甚至沒讓那幾個官進過小廚房一步啊!
柳五兒自後趕到,正見到林之孝家的接了那瓶子玫瑰露,跟着便要將柳母往外帶。
林之孝家的旁邊一個婦人,高高的身材,此時在林之孝家的跟前卻弓着身子,謙卑恭敬得緊,看形容正是秦顯家的。
柳五兒忍不住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也太大意了,除了小戲子之外,其實園子裡還有其他人嫉恨柳家的,想要謀柳家在小廚房的差事,她也未想起來要防備。
柳五兒啊柳五兒,你也太不上心了吧,這下吃苦頭了吧——柳五兒恨得幾乎想敲自己的腦袋。
正在這時,只聽人羣裡芳官的聲音在說:“柳嬸子一天到晚在小廚房裡做活兒,怎麼可能去動太太的箱籠?我看呀,柳嬸兒最多隻是個窩主!”
尼瑪,你纔是窩主呢,柳五兒在心裡痛快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