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以後,黃鶴把蕭夏放在了牀上。那一秒鐘他忽然覺得世事難料,昨天晚上還和一個女孩在這上面纏綿,可是時隔二十四小時,這裡居然躺着另一個醉酒的女孩。
他幫蕭夏脫掉鞋子,扯開被子蓋在她身上。從冰箱裡拿出一罐涼茶,倒在杯子裡,怕太涼會讓蕭夏反胃,於是放在開水裡加了溫。他走進臥室,看見蕭夏依舊在沉睡,黃色的燈光下,臉龐顯得特別清秀動人。
“喝杯涼茶解解酒吧。”
蕭夏沒有動靜。黃鶴扶她躺進自己的臂彎,喂她喝了水,再次扶她躺下。
折騰了一個晚上,已經將近半夜十二點鐘。黃鶴感覺很累,默默地關好臥室的門,就在沙發上躺下。他擔心燕玲會突然回來。正思忖着,就有電話打進來,正是燕玲。黃鶴努力保持鎮靜,心虛地接起了電話。
“老公你在哪兒?我想你了。”聽筒裡傳來燕玲親暱的聲音。她的聲音很大,裡面還夾雜着嘈雜的音樂與叫喊聲。
“我在宿舍呢,一個人在家太悶了……”黃鶴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撒謊,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幸虧燕玲沒有起疑心。她問:“你想我嗎?”
“想,怎麼不想?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們正玩得高興着呢!明天早上一定回去。等我哦。”
“那你明天早上大約幾點回來?”
“這個我也說不準。不過我會盡早,省得你這麼想我。”
“別……”黃鶴急出一頭冷汗,害怕燕玲生疑,又急忙解釋說,“我是說,既然跟她們玩就一定要玩得盡興,畢竟是人家的生日嘛。你要是提前走了,顯得多不禮貌。再說了,你也不能讓人家覺得你有了家就冷落了朋友……”
“還是老公想得周到,聽你的。時間不早了,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黃鶴的心稍稍安定了。至少燕玲還在KTV,不會冷不丁地冒出來。至於明天早上她幾點回來,誰也說不準,希望蕭夏早點醒過來。黃鶴在沙發上躺下,帶着忐忑的心情,漸漸進入了夢鄉。
凌晨四點,蕭夏醒了。她虛弱地睜開眼,看到眼前是無邊的黑暗,繼而頭開始莫名地陣痛。坐起來,這才發現睡的是一張大牀,再看被子與枕頭,沒有一樣是自己的。怎麼回事,難道自己不在宿舍裡嗎?
蕭夏有些驚慌失措,趕忙梳理腦子裡的記憶:自己到學校外面散心,碰到了黃鶴,然後一起走進餐館,要了一打啤酒……對了,昨天晚上喝多了。
她打開臺燈,頓時屋子裡有了光。這還真是一間豪華的臥室,無論2面積還是裝潢,與星級賓館幾乎無異。再看傢俱風格,現代中透着典雅,主人的品位一定不俗。腳踩在地毯上,感覺都是那麼舒服。
她輕輕地推開門,倚在門框上看着整個客廳。客廳的沙發上躺着一個男生,他睡得正香,正微微地發出鼾聲。
一定是他把自己弄到這兒來的。蕭夏這樣想,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黃鶴聽到聲響,也醒了。他看見蕭夏倚在臥室門口,立馬想到了燕玲。他趕緊拿起手機,摁出時間。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還好,剛剛四點一刻,天還沒亮呢。
“這麼早就起來了?”黃鶴坐起來,撓了撓頭,把身上的毛毯放在一邊。
“嗯,”蕭夏回答,“昨晚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吧,這是什麼地方?”
“這……這是我一個朋友的房子,他出差了,就把鑰匙留給了我。你睡得好嗎?”
“我睡得很好,就是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不過勸你今後還是少喝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謝謝你!”
黃鶴把臥客廳裡的燈打開,又從冰箱裡拿出水果,“一定渴了吧?給,吃水果。”蕭夏拿了一個蘋果,邊吃邊在屋子裡走。她越來越喜歡牆上的編織畫,還有那間寬敞的廚房。
過了一會兒,她就對黃鶴說:“我該回去了。”第一次夜不歸宿,還和一個男生獨處一室,這要是傳到別人的耳朵裡,指不定會有什麼樣的八卦新聞呢。這大半個學期,蕭夏無時不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現在她累了,不想再折騰,只想平平淡淡地走完餘下的日子。
“天還沒亮,這麼急着走幹嗎?”
黃鶴斷定燕玲不會在天亮之前回來。
“過一會兒天就亮了。”
“這裡離學校還有很長一段路,況且大清早的,外面很不安全,萬一遇上壞人怎麼辦?”
蕭夏笑起來,“剛脫離虎口又跳入火坑,我該不會那麼倒黴吧?”
黃鶴故作無奈地低下了頭,“唉,即使這兒是虎口,那也比火坑安全,你還是在虎口裡多待一會兒吧,天很快就亮了,到時候我送你。”
蕭夏朝窗戶外面看了看,只見夜色還沒有散去。“那好吧。”她答應黃鶴等天亮了再走,於是進衛生間洗臉漱口。她發現梳妝檯上擺滿了女用化妝品,有潔面乳,護膚霜,還有脣彩和指甲油。打開香水瓶聞了聞,和燕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她明白了。“這裡還有女人嗎?”她在衛生間裡大聲問。
黃鶴恍然想起了那些化妝品,情急之下撒謊道:“沒……沒有啊。3”
“那怎麼會有這麼多女用化妝品呀?”蕭夏心中竊喜,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那是我朋友的妻子留下來的。”
蕭夏捂住嘴偷偷地笑。黃鶴的謊言幾乎不攻自破。一個擁有這麼多化妝品的女人,一定是極其愛美的。反過來講,一個如此愛美的女人,出門怎麼會輕易丟下自己的化妝品?這太不符合常理了。但她沒有揭穿,既然黃鶴不願講出來,那就權且當做不知道吧。
整了整衣衫,她方纔聞到滿身的酒氣。對於一個正處花季的女孩子來說,這無疑會令她的形象大打折扣。蕭夏覺得時間還早,不如就在這裡洗個澡。反正已經在同一個屋子裡過了一夜,不在乎多洗一個澡。她從衛生間裡探出頭,“我想洗個澡,可以嗎?”
“啊--”黃鶴有些驚訝,但又不好拒絕,“可以啊,可以。”偷偷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半剛過,外面仍舊漆黑一片,相信燕玲不會這麼快回來。他從櫃子裡取出一塊新毛巾,遞給蕭夏,然後坐在沙發上,聽着衛生間裡沙沙的水聲,一直顯得惴惴不安。
蕭夏很快就洗完了。在別的地方洗澡,她從來沒有拖沓的習慣。她擦乾身子,把衣服從架子上取下來。剛穿上衣服,突然看見地上有一張照片。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這裡?蕭夏想,或許它就放在什麼地方,自己取衣服的時候一不小心,將它碰了下來。
她蹲下來,撿起了那張照片。翻過正面,頓時怔住了。她看到照片上的女孩居然是韋佳!
韋佳的照片怎麼會在這兒?
她本能地感覺到恐慌,還有種迷惑,總之那是一種複雜的感受。就是這個女孩攪亂了她的生活,她的面容不止一次出現在蕭夏眼前。照片上的韋佳清新可人,她站在一棵大樹下面,綠色的枝條耷拉在她的頭頂上。她穿着白裙子,對着鏡頭甜甜地微笑。蕭夏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個笑容甜美的姑娘,死去時的樣子會那麼猙獰,那麼可怕。
蕭夏的手顫抖了起來。韋佳似乎一下子活了,就站在她的面前。蕭夏忍不住委屈地質問:爲什麼你總是陰魂不散?你的死跟我沒有一點關係……她的心由憐憫變作冷酷,繼而充滿了仇恨,恨得咬牙切齒。她看着韋佳的照片,多麼希望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黃鶴注視着衛生間的門,不知道蕭夏在幹什麼,剛纔還傳出沙沙的聲音,這會兒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難道是她身體裡的酒精起了作用?他忐忑不安地走過去,透過門上的磨砂玻璃,他看見蕭夏站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到底在幹什麼?人家正在洗澡,也4不便問。正要轉身走開,外面卻突然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黃鶴一驚,心想這下壞了!來不及躲起來,燕玲已經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她一邊換鞋一邊衝衛生間那邊說:“老公,你在洗澡啊,我都快累死了……”
她的話沒說完,看見黃鶴就直挺挺地在客廳裡站着,頓時怔住了。再看衛生間,那裡面分明就是一個女人。她的腦海裡不由得浮想聯翩,扶牆站着,目光變得像兩道閃電一樣寒意逼人。
“她是誰?”她終於生硬地問道。
黃鶴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
黃鶴低着頭,嘟囔道:“女的……”
“女的?”燕玲苦笑着,突然氣沖沖地走進臥室。她看見曖昧的燈光下,被子還攤在牀上,地上放着一雙白色的高跟涼鞋。她不想再看這骯髒的一幕了,立刻走出去,臉上寫滿了傷心和憤怒。
“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燕玲你先別生氣,你聽我解釋--”
“你還解釋什麼?!解釋你們晚上怎麼睡覺,怎麼在一起親熱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你還狡辯?!”
黃鶴無法再說下去。他知道燕玲正在氣頭上,這樣大呼小叫地解釋,她根本聽不進去。然而燕玲已經不屑於和他糾纏,她徑直走到衛生間門口。黃鶴慌了,害怕她一時衝動而走極端。等他緩過神,燕玲已經敲響了衛生間的門,“你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裡面。”她倒要看看,這個乘虛而入的女人到底是誰。
“你別衝動,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爲難她--”
“你居然還護着她?”燕玲話說着,淚水已經在眼中打轉,“虧我那麼毫無保留地愛你……”
“這是一個誤會,你聽我跟你解釋--”
“我不聽!”
衛生間的門開了,在燕玲的目光逼視下,蕭夏慢慢地走了出來。
“果然是你。”
燕玲緊盯着蕭夏的眼睛,她似乎早已料到了裡面的人是誰。
蕭夏在門口站着,彷彿被捉姦在牀一樣。儘管心中無愧,可是此情此景根本解釋不清楚,把心掏出來她都不會相信。蕭夏後悔剛纔沒有果斷地走掉。
“說話呀,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燕玲猛推蕭夏的肩膀。
蕭夏重重地撞在了門框上。她咬住了牙,沒有反抗。“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想告訴你,我是問心無愧的。”她徑直走進臥室,穿上了自己的鞋子,就要離開。5
燕玲自然不會讓她輕易地離開,一把將她扯回來,“你問心無愧,難道我問心有愧嗎?你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否則你別想走出這扇門!”
蕭夏被她撕扯着晃來晃去。她努力保持着平靜,“是你誤會了,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難道你就這麼不自信嗎?”
“有臉上牀沒臉承認了是嗎?鬼才相信你的話!”燕玲扯着蕭夏的頭髮,猛地將她推到一邊。
蕭夏把眼淚生生地忍住,她心平氣和地解釋:“你想錯了……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黃鶴才把我帶到這裡來,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想說的是,這純粹是朋友間的互相幫助。可是燕玲並不這麼想。蕭夏的解釋在她聽來,就是酒後亂性。“喝多了酒就可以隨便和男人上牀嗎?!真不要臉!”
蕭夏終於忍無可忍,“請你把嘴巴放乾淨些!”
“不要臉!我就罵你了怎麼樣?不要臉,臭不要臉……”
“不要再吵了!”黃鶴的腦子亂極了,不想讓她們再吵下去。他將矛頭轉向燕玲,“你太過分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分青紅皁白?”
“我過分?我不分青紅皁白?”燕玲感到萬分委屈,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你居然向着她?!你們沒有一個好東西!”她再也無法待下去,扭頭跑出了家門。
清晨的泉溪小城彷彿一杯酒,飄着黑夜的餘味,清新而誘人。薄薄的輕霧籠罩着人們的夢境,一切都在甦醒,黎明就在眼前。五點多,天空已經透白了。矇昧的黑夜有了光澤,像是電影的開場一樣,醞釀着這一天將要發生的故事。
燕玲在前面拼命地跑,黃鶴在後面拼命地追。蕭夏跟在他們後面,沒有遠離,卻不敢靠近。
許久之後燕玲站住了。她朝着黃鶴大吼:“你跟着我幹什麼?!從今以後我不認識你,我恨你!”
黃鶴和燕玲保持着距離,他希望燕玲可以給他機會解釋,“你聽我說,我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你的確誤會我了。蕭夏昨天喝多了酒,當時已經很晚了,迫於無奈我才把她帶回家。況且她睡在臥室,我一直睡沙發!”
“別說了,我不想聽!”燕玲此時只有滿腔的憤恨,別的什麼也聽不進去,“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居然還說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孩嗎?黃鶴,你太令我失望了!到現在還在騙我!”
“不是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黃鶴急得不知所措,“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永遠也不會相信你了!從今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愛找誰找誰6!”
“燕玲,你冷靜一點兒好嗎?”他向前一步,挽留顯得如此無力。
“你別過來,我不想看見你,你走!”
“燕玲,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走開!”
黃鶴在逐漸向她靠近,燕玲突然扭頭便朝馬路對面跑去。恰逢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此經過。清晨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司機早已放鬆了警惕。冷不丁發現有人橫穿馬路,他已來不及減速,急忙向右打方向盤。一個女孩算是躲過了,沒想到後面還有一個人……
那一刻蕭夏呆住了,她看見轎車滑向了路邊的草坪,有人被高高地拋起來,隨即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攤鮮血涌出來,將路面染成了殷紅……
18 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 最新章節第19章 隕滅的生命(4) 網址:html/5/5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