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房間是薔薇姑姑分配,所以薔薇姑姑將傾城和輕雲這對“姊妹”安排在同一間屋子,自從那日病倒之後,輕雲見到傾城連句話都不願多說,如今兩人在同一間屋子裡,倒像是陌生人一般。
只是不說話不代表輕雲心裡頭什麼都不清楚,她知道,不論是什麼,自己都及不上傾城,容貌尤甚,紫禁城後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但同樣,想要在紫禁城後宮之中想要有立足之地,甚至想要叱吒後宮,最需要的也是美貌,而傾城的容貌,不僅僅會威脅她,甚至能夠威脅到後宮之中泰半的女人!
輕雲知道,傾城雖不想留在宮中,但爲了爹和弟弟,也會奮力一搏,想着紅姑教她的法子,脣角皆是蔓延開來的笑意。
果然,傾城這日得到了消息,急急趕往御花園中去了,此時大雪初霽,路上皆是太監宮女們拿着掃帚清掃石板路,遠遠見了傾城過來低了低頭算是行禮了。
想想也是,如今傾城不過是一個小小秀女,縱然薔薇姑姑一口一個主子,但尚未冊封之前根本就算不得主子,薔薇姑姑這般稱呼不過也是客氣些罷了,若是真的論地位,也不比那些太監宮女高上多少,更何況,跟紅頂白,莫說是紫禁城之人,這世上誰不是這樣呢?
傾城邊想,邊沿着硃紅色的宮牆急急趕過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卻發現自己在御花園裡迷了路,雖花了大筆銀子打聽到皇上今晚會來御花園賞梅,但偌大的御花園,她壓根不知道皇上會去哪兒!
冷冽的口氣中無時不刻不透露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只是傾城的心卻是慌亂無比,如同小鹿一般在梅園中亂闖亂撞,倉皇迷茫,正找的着急,傾城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什麼人這麼晚還在御花園裡?這般倉皇,擾了這梅花的清靜!”
傾城悚然一驚,深吸一口氣,轉頭一看,縱然天色昏暗,但在月色之中,他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卻是格外耀眼,她急急下跪,輕聲道:“還請皇上恕罪,奴婢並非有意叨擾了皇上的雅緻。”
皇上眉頭微微蹙起,今日他的心情不錯,縱被人擾了興致,也不過淡淡說:“罷了,起來罷!”
傾城依言起身,當她的面容模模糊糊展現在皇上眼前的時候,皇上有片刻的發愣,他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但如今,即便是透着那模糊的面容,依舊能夠感受到女子那清冷的氣質,與梅花相輔相成,果真是難得一見!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皇上喃喃而語,一步步朝着眼前人逼近,卻在這個時候看到眼前女子誠惶誠恐的模樣,他笑了笑,在距離傾城還有一寸距離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饒是傾城再怎麼聰慧,到底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女子,心裡也是害怕得很,如今面上恰好露出幾分惶恐,低頭,輕聲道:“皇上謬讚了。”
皇上卻是笑了笑,越過她就朝着梅花海深處走去,聖心難測,傾城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但更不願放過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頓了頓,只得亦步亦趨跟在皇上身後。
過了片刻,傾城穩住了心神,鼓起勇氣問道:“皇上時常來這兒走走嗎?翠綠生煙,猩紅鬥秀,但夜晚寒氣甚重,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卻好似沒有聽見似的,只是淡淡笑笑,朝着花海深處走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傾城卻是停駐了腳步,長嘆一聲道:“如此月色,若是有笛音相伴,就更美了!”
說罷,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微微側身,朝着身後的傾城問道:“你可會吹笛子?”
“略微會一些,算不得精通。”傾城的話音剛落,便見皇上擊掌,那日曾見過的王公公從角落閃了出來,恭敬的將一柄有渾身通透的玉笛遞給了傾城,皇上站在一株梅花樹前,吩咐道:“吹一曲罷!”
傾城默默接過了玉笛,略一思索心下已經有了計較,豎笛於脣邊,頓時,悠揚的笛聲迴響在這片清麗的梅花花海之中。
笛音清亮悠遠,入耳不由心神一靜,洗盡塵俗,曲調如松濤陣陣,萬壑風生,接着,笛聲緩緩變了,笛音婉轉飄渺,不絕如縷,宛若天籟之音,音韻悅耳動聽,宛若朱雀般輕鳴,在月色之下,叫人沉浸在其中。
一曲《姑蘇行》彷彿真的把人帶到了江南春江月色下,彷彿秀麗的風光歷歷在目,即便是一旁不懂音律的王公公也聽得如癡如醉。
待最後一個音節緩緩落下後,傾城微微躬身,雙手將玉笛舉到胸前,呈到了尚在閉目細品的皇上跟前,柔聲道:“讓皇上見笑了。”
皇上緩緩睜開眼睛,微微頷首,面帶笑意說道:“何來見笑這一說?你的笛子奏的很好,比宮中的樂師還要好,不在於技巧而在於你吹出了那種意境,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技藝,甚是了得。”
本是隨口一句話,沒想到一曲聽罷,竟意外令皇上心中舒坦不少,那種平和與自然的感覺,他已經忘了有多少年沒有品位過了,當下雖燕國國泰民安,但朝中事情繁瑣,更是有大臣來報,楚國餘孽幾乎在各個地方都會鬧事,想要全部鎮壓,談何容易呀!
想及此,皇上目光落在了他面前傾城身上,淡淡一笑,“這笛子就送給你吧,好生保管,將來再吹給朕聽,現在時辰不早了,儲秀宮也要落匙了,朕派人送你回去。”
傾城正打算謝恩,忽的她的手緊緊被人攥住了,陌生的溫度讓她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這雙手上關乎着她的未來,叫她生便生,叫她死,她便只能死,甚至連掙扎都不能有。
皇上還沉醉在方纔的笛音之中,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側人微微的顫抖,更是淡淡問道:“你想待在朕的身邊嗎?”
不是吩咐,而是詢問,在戰場上拼殺多年的他是從未有過的溫和,眼裡甚至還帶有這幾份希冀。
傾城感受着皇上掌心因常年騎馬射箭有厚厚的老繭,那麼粗糙、灼熱,與親生父親的掌心倒是有幾分相似。
許久,她才慘笑一聲,只是聲音在黑夜之中似乎是帶着幾分雀躍,“奴婢願意。”
等着王公公派的人將傾城送到儲秀宮的時候,已過了子時,與她同住一間屋子的輕雲如何不曉得,但輕雲不過是輕飄飄瞥了她一眼,並無說話。
傾城只覺得有幾分蹊蹺,但到底還是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有了皇上的允諾,她還怕什麼?
之後的一段時日,天氣愈來愈好了,整片天空一片蔚藍,看這趨勢,十二月十八的選秀大典應該會有一個好天氣了。
只是在選秀的前三天,輕雲卻來到了延禧宮,延禧宮乃是僖貴妃住處,僖貴妃縱已三十有半,但因保養得宜,看這倒像是二十許人,全然看不出是寧王李紹明之生母了。
“你找本宮就是爲了叫本宮幫你除去你的姐姐?本宮可沒有那個閒工夫管你們之間的事兒,更何況,你與你姐姐都是秀女,照你所說,你姐姐天資聰穎,容貌出衆,本宮爲何不拉攏她,非得將你收爲己用呢?更何況,一個小丫頭能夠對本宮有什麼威脅?”僖貴妃嘴角帶着淡淡的戲謔,她在紫禁城這麼些年了,什麼事情沒有見過?
“僖貴妃娘娘若是親眼見過段傾城,便會相信奴婢的話。”儘管輕雲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一字一頓說道:“更何況,依照奴婢對段傾城的瞭解,她不會甘心依附於旁人,若不然,那日她就不會去御花園中找皇上了。”
“什麼?這個段傾城竟這樣大膽?”僖貴妃聽聞這話不禁有些愣住了,先前她聽身邊宮女說這話的時候,不過是微微一笑,根本未曾在意,這世上貌美的女子太多太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但如今這個段傾城怕真的有幾分本事,如今她連對付竇皇后都棘手的很,更不要說再來一個段傾城了。
想及此,她便派身邊的宮女出去打聽一番,一個時辰之後便帶回了消息,果真如輕雲所說的那般。
僖貴妃忍不住多看了輕雲兩眼,正當輕雲覺得有些不安的時候,僖貴妃終於動了,她轉過身對宮女吩咐道:“去庫房將前些日子送來的千山雪蓮帶上,咱們去皇后娘娘那兒走一趟吧!”
去皇后娘娘那兒?輕雲喜形於色,剛想要說話,僖貴妃已經拉着她的手朝着外面走去,淡淡道:“在紫禁城之中,人有心思,懂得爲自己籌劃是好事,你既然想要依附於本宮,那就好好做一顆棋子,本宮自然能夠保你安然無恙,若你生出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那日後可就不要怪本宮無情了。”
輕雲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顫,旋即便輕聲道:“是,奴婢明白,日後定位娘娘分憂,不會生有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