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秋雲親密接觸

代友明驚奇地道:“沿海還有私立學校?我們可是社會主義國家,准許私人老闆辦教育?”

侯海洋道出了他的真實目的:“邱老師,能不能把籃球借給我?我去打一會兒。”邱大發樂呵呵地道:“籃球就是給老師們打的,你客氣啥,自己去拿。這個籃球就放在你那裡,我反正不打。”

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場鎮邊上,迎面在小道上碰到新鄉小學的幾位女老師,她們吃了飯,在學校附近散步。李酸酸遠遠地看到侯海洋和秋雲,故意誇張地道:“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幾天時間就開始拉拉扯扯,比我們開放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酒席散場,秋雲悄悄勸道:“下午別去了,回學校。”侯海洋瞪着血紅大眼,道:“去,堅持就是勝利。”

秋雲真誠地道:“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是百年不變的真理。你不能放棄,要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如果想學英語,我可以教你。”

杜老師直率地道:“這還不簡單,考中師的人成績都不錯,如果繼續讀高中,考上大學的概率很高。你既然讀了中師,又分到新鄉,難道還是城裡人?”

劉清德大聲道:“怎麼能用茶來敬,心不誠嘛,用酒。”

“今天丟醜了,讓你們笑話。”

侯海洋安慰道:“我看他這個樣子是對鎮政府和生產隊有意見,如今催糧催款,刮宮引產,搞得怨聲載道。”又道:“這家人素質太低,你看他們家那個滲樣,還住土牆房子。他不讓娃兒讀書,以後更難翻身,一代不如一代。”

李酸酸炒好了雞蛋,加了點水,開始煮麪。她用無所謂的口氣道:“外面日曬雨淋,不方便。再說,這麼多年都在這裡煮飯。”

侯海洋果然上當,端着土碗又是一飲而盡,這一碗下去,肚子裡馬上就翻江倒海,一股酒氣直往喉晚上涌。侯海洋自尊心強,不願意在衆人面前丟臉,咬着牙,將涌到嘴巴里的嘔吐物嚥了回去。試着喝了一口雞湯,總算沒有當場噴出來。

代友明感慨地道:“鎮政府拖了我們四個月的工資,與其不死不活吊着,還不如到私立學校打工。”

她倚在樹下,看着侯海洋打籃球,雖然隔得遠,她仍然能感受到侯海洋的憤怒,暗道:“侯海洋在新鄉被孤立,究其原因是爲了幫我。從各方面條件來看,他都稱得上優秀,但是幾年內如果不想辦法離開新鄉,他就要被同化掉。”

黨政辦汪主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指着侯海洋,道:“侯海洋,我想起來了,樂書記提起過你。你是不是想借調到鎮政府,還交來一份自薦書。那份自薦書我看過,字寫得好,文章也寫得好,沒有想到,小侯還有這樣的好酒量。”汪主任的酒量不行,每當有接待之時,總是爲了喝酒之事苦惱,此時見侯海洋酒量甚好,動了心思。

新鄉是偏僻之地,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娛樂生活基本靠手,見到牽手的少男少女,自然是一個精彩的話題。

劉清德手裡拿着一張紙,道:“明天大家都要到村裡走訪,我看了名單,我聯繫的好幾戶與你聯繫的學生在一個村,你不熟悉路,我帶你去。”秋雲不想與劉清德有任何瓜葛,道:“不用了,我自己安排,就不耽誤劉主任的時間了。”

徐支書是老油子,早就瞧出劉清德的意圖。酒桌上的人最大方,恨不得所有的酒都讓對方喝掉,他也樂意看到侯海洋喝醉,道:“小侯老師,我們碰一個,下午我讓莫主任陪你去家訪。”

秋雲悄悄對侯海洋道:“別哭喪着臉,否則還不如不來。”

秋雲又端着茶杯敬了其他幾人,總算讓侯海洋得到了些緩衝。

秋雲沒有想到校長代友明的消息如此閉塞,道:“茂東都新開了一傢俬立學校,平均工資在一千元。”

“要想有專門的廚房,有本事就分到縣城去,我們新鄉中學就是這個條件,你分到新鄉來,就得克服。”

秋雲直接說出了目的,道:“能不能把爐子搬到外面?我看見好幾個老師都是在外面煮飯。”

瘋狂地投了四五十分鐘,侯海洋汗如雨下,他心裡始終沒有將呂明放下,暗道:“呂明,你千萬別傻傻地等我。”想起了呂明在中師校園裡傻傻地等,他就感覺要發瘋,又拿起籃球一陣猛砸,如困獸。

第一回合,侯海洋順利完成了任務。秋雲在路上生氣地道:“這家人是重男輕女,孫子就要送去讀書,小女才十三歲,就到廣東打工。”侯海洋心情蠻好,道:“孫女是讀完了小學,孫子還沒有認字,不一樣的。”

三人沿着小道前往受訪人家。一路上,侯海洋跟在秋雲身後,頭腦昏成一團,到了受訪人家,他只是充當門神,不交談。走完最後幾家,已經五點多鐘,與莫主任分手以後,兩人返回學校。

硬着頭皮走到轉彎處,他倆想悄悄地走過,不驚動喝酒的諸人。但是剛露出頭,就聽見一聲招呼:“秋老師,你們也在徐家村,過來一起吃飯。”這是黑漢子劉清德的聲音,秋雲頓了頓足,道:“不用了,下午還要走好幾家,我回鎮裡吃飯。”

秋雲被搞蒙了,道:“我們是新鄉學校的老師,不是當官的。”中年社員青筋暴跳,聲色俱厲地道:“老師一樣心黑,我們娃兒在學校伙食團,花了錢,吃的是啥子。你們良心被狗吃了。隨便咋子說,老子就是不讓娃兒讀書。跟我學木匠,都比讀書強。”

秋雲將布簾拉上去,坐在屋裡生悶氣。她將未報名的名單拿出來一看,六個未報名的學生分佈在四個村,這四個村在什麼地方,她確實是兩眼一抹黑。對於一個生長在城市裡的女孩來說,鄉村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概念。熟悉,是因爲絕大多數市民追溯到前三代都來自鄉村,所有的城市都是鄉村中的一個孤島,課本和文學作品中有太多關於鄉村的描述。陌生,是因爲她關於鄉村的概念都來自二手材料,真實的鄉村到底是什麼樣子,她沒有任何實際經驗。到現在爲止,她隱約知道村裡面有個書記,還有個村長,不過,村長和村委會主任是什麼關係,她還有些模糊。

侯海洋扯開嗓子喊:“徐亮和徐小紅家在這裡嗎?我們是新鄉學校的老師,來家訪。”

眼見着侯海洋就要出洋相,秋雲還是想辦法解圍,她端了茶水,道:“代校長,我不會喝酒,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李老師,房間就是這個條件,要麼到外面去煮飯,要麼不煮。”

早上起牀,洗臉刷牙完畢,侯海洋在外屋做俯臥撐。

媳婦明顯與婆婆關係不好,虎着臉,一直在豬圈忙着。侯海洋來自於二道拐村小,對這種情況見得多,跟到豬圈,把剛纔的一番話說了。媳婦軟了口,道:“我家的那個敗家子,把錢輸光了,我沒有錢交學費,能不能免點?”

秋雲和李酸酸爆發了一場爭論。

秋雲早就看明白了劉清德的意圖,只是在酒桌上,劉清德是按着規矩大大方方出招,她只能給侯海洋使眼色,卻不能當場翻臉。

杜老師道:“新鄉雖然遠點,畢竟是正規小學,小侯能跳出農門,好好工作纔對得起父母。”

侯海洋被弄得很無語,他還是有着小小的虛榮,不願意被人當成農村人,可是杜老師的分析完全合邏輯,與現實絲絲入扣,讓他反駁不得,只得承認。

李酸酸毫不在意,道:“你可以去買點煤油,到時可以一起用煤油爐子。”

秋雲如今對這個聲音有了幾分反感。以她的想法,大家同住一室應該能互相體諒,她安上布簾也是對李酸酸暗示自己的意見。誰知,今天晚上,李酸酸在伙食團打了飯,又吃炒雞蛋,煤油爐子距離布簾不過一米,呼啦啦的油煙在屋裡飛揚跋扈。

秋雲坐在牀邊,對一位相勸的女教師道:“杜老師,我不是想和李老師吵架,確實是油煙太重,她炒雞蛋的時候,滿屋都是煙。我的喉嚨不太好,總是發炎。”秋雲要抗拒劉清德,又與李酸酸交惡,她不願意成爲孤家寡人,因此在杜老師面前儘量態度溫和,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秋雲戴着耳機,獨自一人在校園內散步。學校不大,操場旁邊有些樹木,算得上散步的最好去處。

“徐小紅已經走了嗎?”

劉清德在新鄉稱王稱霸,對外界事物接觸得甚少,是農村所說的在家門口惡的土狗。聽到秋雲介紹外面的情況,瞪着她不轉眼。他內心深處對外面的世界還是很嚮往的,秋雲就是外面世界培養出來的美女大學生,是他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在晚上經常都會想起這個如花似玉來自城裡的秋妹妹。他對侯海洋則存着報復之心,在新鄉這一畝三分地上,居然被這個小兔崽子掃了面子,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三人到了媳婦家,見到了侯海洋未來的學生徐亮。徐亮穿了條短褲,從後山回來,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侯海洋問他是不是要讀書,他沒有看當媽的臉色,痛快地道:“我要讀書。”

夜晚,他汗流浹背地寫了一封情書,首先解釋爲什麼失約,然後盡訴相思之情,再寫在學校遇到的事。寫完之後,認真用飯粒將信封粘好。一夜多夢,在夢中,他從一棵樹上落了下來,墜落的感覺極爲真實,掉到地上以後,又被一羣穿制服的持槍者追逐,他拼命逃跑,從很高的坡往下跳,將自己藏在一片密林之http://www?99lib?net中。

秋雲態度嚴厲起來,道:“如果要繼續煮飯,就交換房間,你住外面,我住裡面,否則就不能煮飯。”

走進場鎮,沒有看到劉清德。

侯海洋跟在秋雲身後,他的視線不時停留在秋雲身上。秋雲身材並不豐滿,盈盈一握的腰身與臀部構成了流暢優美的曲線,散發着誘人的女人味。他不由得將呂明與秋雲放在一起比較,呂明是山間的野蓮花,秋雲則是一株高貴的鬱金香。

代友明喝了些酒,笑容滿面,道:“小秋、小侯,你們今天完成了任務嗎?”

秋雲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認真地道:“這個房間通風不好,煮飯炒菜會影響到我。”

侯海洋怒不可遏:“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有想到老師中居然還有這種雜皮。”

大家心裡不情願,可還是陸續來到了會議室。

秋雲不理睬劉清德的起鬨,端着茶站在代校長身邊,道:“代校長,我敬你。”

“李老師,屋裡窄,通風不好,能不能不在這裡煮飯炒菜?”自從李酸酸開始用煤油爐子以來,秋雲一直在忍耐,今天早上她剛剛起牀,正在對鏡自憐,布簾外李酸酸又開始炒雞蛋。這一次,她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

幾位女教師將李酸酸勸走,這才暫時結束了爭執。圍觀人羣見無吵架可看,也就散去,各歸各位。

出了門,秋雲眼淚奔眶而出,哽咽道:“這些人怎麼這樣,讓孩子讀書,是幫他,怎麼把我們當敵人?”

侯海洋咬着牙,同身體裡的酒精作着鬥爭,沒有精力反駁。

侯海洋洗罷澡,只看到了吵架事件的結尾。他換上姐姐從上海帶回來的純棉文化衫,上面寫着“別惹我,煩着”幾個字,來到秋雲房門前,道:“秋老師,走吧。”

吼了幾嗓子,過來一位彎腰駝背的婦女,她身材瘦小,滿臉皺紋,對着三隻兇猛的土狗揮了揮手。土狗們夾着尾巴飛快地溜走,躲在角落裡使勁用鼻子嗅着,還用不懷好意的眼光看着兩位陌生人。

杜老師是第一次與侯海洋說話,道:“侯老師好年輕,十七八歲?”侯海洋的父親是老師,他對杜老師嚴肅審慎的目光相當熟悉,道:“中師畢業,十八歲。”

侯海洋道:“好,我有問題一定向你請教。”

莫主任道:“哪個男人沒有喝醉過,小侯老師人年輕,身體素質好,若是換個人,絕對要喝趴下。”

杜老師問道:“你要出去?”秋雲道:“學校安排到未報名學生家裡去家訪,我和侯老師一起去。”

在讀大學時,同寢室室友也有小矛盾,但是總體來說大家都非常友好,有什麼問題能溝通,也能聚在一起談談心裡話。畢業之時,互相摟抱着哭一場,然後各自奔天涯。此時,到了新鄉學校,她立刻體會到社會的現實,沒有了大學的優美校園,沒有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有了素質不高且行爲粗魯自私的室友,有了難吃的伙食團飯菜,有了不懷好意的主任。

莫主任道:“小侯老師酒量好,這個土碗開口寬,看上去很淺,實際每碗至少一兩多酒,小侯老師走了一圈就扯進肚皮七八兩酒,別人再回敬一杯,至少是一斤。”

沿着小道返回場鎮,山風吹來,侯海洋酒勁上來,走路左腳打右腳,搖搖擺擺,忽左忽右,好幾次差點走進水田裡。秋雲使勁抓住侯海洋的胳膊,免得他跌進水田。

午飯時間,兩人從第七家人家裡走出來。走了一上午,肚皮餓得咕咕叫,秋雲情緒不高,沮喪地垂着頭,不說話。

等到莫主任離開,侯海洋道:“狗日的劉清德,整了我。”

桌上是農家菜,一大鉢雞湯,一盤肥厚的回鍋肉,還有生蒸臘肉和一些小菜,碗碗碟碟擺了一桌子。在座的除了學校領導,還有鎮教辦張主任、黨政辦汪主任、徐家村徐書記和徐主任。

侯海洋和秋雲帶着學生名單一起走出場鎮。秋雲陰沉着臉不說話,快步走到前面。

敬完徐書記,又敬徐主任。在新鄉,酒文化相當發達,劉清德是酒桌高手,最善於挑起酒桌戰爭,此時他有意讓侯海洋出醜,熱情高漲,因此極盡勸酒之能事。

隨後,兩人都沒有進展,侯海洋是小學一年級,相對容易做工作,而秋雲是初中一年級,困難更大。

邱大發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樣,站在門口勸架:“兩位都歇點火氣,有話好好說嘛。”他在教師中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對誰都好,因此誰也不在乎他。

秋雲道:“那就八點鐘出發,我請你吃豆花飯。”

莫主任是徐家村的婦聯主任,樸實敦厚的一個農村女幹部。

劉清德瞅準機會,又開始發動戰爭:“徐書記,侯老師到徐家村是爲了失學少年,你作爲書記,無論如何也得感謝一杯。”

不少教師都準備進城,聽到這個消息,有的生氣,有的沮喪。李酸酸站在走道邊,率先開火道:“國家規定我們有休息的權利,憑什麼要加班,加班又沒有加班工資。”

代友明眼睛帶着血絲,道:“吹牛,樂書記一個月纔拿五六百塊錢,打工能賺這麼多錢,我當這個校長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打工。”說話之時,一塊辣椒落在了他的胸襟上,他隨手將辣椒掃落在地,胸口留下一個紅紅的印子。

她心道:“劉清德就和豬八戒一樣,醜陋,又好色。呸!”

終於盼來了開學後的第一個週末,侯海洋與呂明約好,在這個週末見面。

侯海洋道:“剛纔杜老師說得很準,我是因爲沒有任何關係才被分到了新鄉,要離開新鄉談何容易。”

有一家人甚至把進門做工作的老師當成了仇敵,對秋雲吼道:“你們這些貪官,收這麼高的農業稅,還有提留統籌,還有農林特產稅,還有生豬屠宰費,他媽的,還讓不讓農民活?”

聽到如此安排,侯海洋欲哭無淚,他從小生活在二道拐村小,對學校的工作約知一二,知道在這種大事面前,自己無法放下工作,私自到巴山縣城約會。

劉清德臉色黑黑的,道:“這可是學校安排的任務,明天你不去走訪,星期一辦不了交代。”他揚了揚手裡的名單,道:“明天早上九點,我在校門口等你。我人熟地熟,容易說話。”說完之後,他沒有給秋雲說話的機會,揹着雙手,一搖一擺地走了。

代友明在秋雲面前端着長輩和領導的架子,拿起酒杯與秋雲的茶杯碰了碰,道:“下午你們再辛苦一些,早點跑完。”

“現在國家正在逐步普及義務教育,徐小紅應該在學校讀書,不應該到工廠上班。”

教師平房不隔音,聽到吵架聲,同事們都跑了出來看熱鬧。

他又補充一句:“這是教育局下發的緊急通知,不是我代友明有意佔用大家的休息時間。”

侯海洋此時像個大哥哥,道:“上午差不多了,中午到鎮裡吃個飯,下午抓緊時間跑完。秋老師,這不是你的錯,他們不願意讀書,有老思想影響,也有經濟原因。”

“我就要煮,你能把我做啥子?”李酸酸發起橫來。

不能去約會的惡氣,此時全部發泄到了籃球場。侯海洋一次又一次地向籃筐發起了兇猛的進攻,每一次進攻,他的表情都是惡狠狠的,如一匹飢餓的狼。

來時,這條小道還能看出些風景,回去時,小道上什麼風景都沒有。走到小道轉彎處,遠處傳來了陣陣划拳聲,空中還飄着酒香。秋雲聞聲色變,她已經聽出這是劉清德的聲音。她和侯海洋對視一眼,侯海洋攤了攤手,道:“沒有辦法,這裡只有一條小道,只能從這邊走。”

秋雲見到滿臉鼻涕和淚水的侯海洋,心裡莫名痛了一下,道:“你還挺逞強,喝不下就別喝了,誰也不能強迫你。”

侯海洋道:“你的大孫子不讀書,以後成了睜眼瞎子,一輩子逞不了皮。”

代友明、王勤坐在講臺上,代友明臉上常見的笑容消失了,道:

農家老婦生氣地拍了大腿,道:“我兒這個遭雷劈的,跟着別人賭錢,被公安關起來了。媳婦帶着娃兒回孃家,現在都沒有回來。”侯海洋嚇唬道:“如果這幾天不到學校報名,以後就不能來讀書,你想不想徐亮一輩子認不到字?”

在豆花館子裡,侯海洋向豆花館老闆姚胖子詳細詢問了到各個村的走法,並畫了一張簡圖。有了這張簡圖,他心裡有了底,一口氣吃了兩大碗乾飯。秋雲仍然爲了吵架一事悶悶不樂,沒有吃飯。

侯海洋正處在青春萌動的年齡,對秋雲這種漂亮女生有天然好感,想到要與秋雲一起去調查未報名學生,他內心有着隱隱的期待。

駝背婦女把侯、秋兩人帶到家門口。聽了秋雲說明來意,用含混不清的巴山土語道:“徐小紅是我孫女,高小畢業,不讀書了,她到廣東打工去了。”

秋雲道:“侯老師效果不錯,我這邊沒有什麼收穫,七個未報名學生,有五個女生兩個男生,我走訪的幾家,都去打工了。”

侯海洋牛勁上來了,強壓住酒氣,與徐支書碰了酒。此時,他臉青面黑,眼神也迷離。

劉清德看着眼前的土碗,眼睛一轉,有了主意:“侯海洋,我給你介紹徐家村的頭頭,這是徐書記,你敬一杯。”

侯海洋餓得前胸貼後背,剛動了兩疾子,劉清德就開始發招,他自恃酒量還行,沒有推託,端着酒碗,道:“徐書記,敬你一杯。”

侯海洋爽快地道:“明天你跟着我,我們兩人加在一起有十來戶,還得早些走,否則來不及。”

李酸酸生氣了,提高聲音:“你這人怎麼這樣,住在一個寢室要學會寬容,要學會互相幫助。”

他與婦聯莫主任一起,朝另一戶徐姓人家走去。轉過幾個彎,侯海洋確信劉清德等人見不到自己,迅速尋了一處草叢,蹲在草叢中,吐得翻天覆地,鼻涕和眼淚齊流。

在屋裡跺了半天的腳,侯海洋無奈之下找到了邱大發,道:“邱老師,打籃球去。”邱大發笑眯畔地道:“今天不打籃球,吃了晚飯,約了李酸酸打麻將。”

侯海洋聽到酒字,胃裡一陣難受,轉身又對着草叢一陣猛吐。

接連吐了三次,侯海洋這才覺得輕鬆一些,他對秋雲和莫主任道:

代友明也在這裡吃飯,他招了招手,道:“秋老師、侯老師,過來一起吃,客氣哈子嘛,都是爲了革命工作。”

兩人拿着名單,一共走了七家人,侯海洋三家,秋雲四家,侯海洋成功率在百分之一百,秋雲只勸了一家人到學校報名。

秋雲上午屢受挫折,聽到村書記也是這種認識,馬上辯論道:“文化程度不同,打工的崗位也就不一樣,票子多少也就不一樣。比如,小學畢業到廣東只能找到每天10塊錢的崗位,初中文化的就能得到20塊錢的崗位,高中文化有可能得到50塊錢一天。”老徐支書同意了這個說法,道:“這位老師講得有道理,春節我被崗娃喊去喝酒,他是村裡的高中生,當了小組長,現在能拿七八百塊錢。”

農家老婦用枯枝般的手背抹了抹眼睛,道:“我帶你們到媳婦家裡去,給娃兒報名。”

劉清德沒有給他喘息之機,端起碗,道:“我敬你一杯,喝得下就喝,喝不下就打白旗。”他知道侯海洋性子剛烈,不會認輸,因此就用上了激將法。

“是我大孫子。”

裡外間的矛盾,在新鄉中學是見怪不怪,杜老師很能理解,道:

星期六,侯海洋滿懷着憧憬之心,換上短袖襯衣,準備在巴山縣城與呂明約會。正欲出行,聽到院子裡有一人聲嘶力竭地出通知:“所有教師到大會議室開會。”

鷹鉤鼻子趙海也站在門口,不陰不陽地道:“別說加班工資,拖欠我們的工資不知什麼時候發,他媽的,再不補發工資,我們罷課。”侯海洋此時同樣感到了工資的壓力,他此時荷包裡只剩下二十三元錢,再不發工資,只能借錢度日了。

侯海洋走得飢腸轆轆,嗔到飯菜香味,不爭氣地嚥了口水。

剛想此節,門口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秋老師在不在?”

侯海洋趕緊拿了籃球,放在屋裡,再到伙食團去打飯菜。伙食團的飯又硬又黃,菜無色無味,讓人沒有絲毫食慾。他將飯菜放在桌上,抱着籃球到操場。

秋雲連忙整理了衣服,走到布簾外停了下來,布簾裡是她的私密空間,她不願意劉清德再次闖人其中。

“農民家的女娃兒,認幾個字就行了,家裡就這個樣子,打工賺錢比讀書強。”

侯海洋沒有見過真實的鬱金香,他是從一份舊畫報上看過鬱金香的圖片,不知什麼原因,鬱金香從此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甚至在夢中也會出現。此時,他覺得秋雲就如鬱金香一般。

秋雲咬着嘴,心道:“李酸酸確實太不自覺了,煤油爐子完全可以到外面走道去炒菜,炒完了再搬進來。”腹俳一陣,等到李酸酸拿着碗到隔壁去打平夥,她打開布簾,透了透風,這纔拿着耳機去操場散步。

侯海洋沒有動身,道:“老人家,徐亮是你什麼人?”

侯海洋打了一會兒籃球,又在操場角落裡打起了長拳。這套拳他打了近十年,熟悉得形成了條件反射,行雲流水一般,很是流暢。

徐家村的徐家大院子,侯海洋和秋雲各有一戶失學兒童,還未進院子,三隻土狗爭相跑了過來,成品字陣形,目露兇光,齜嘴露牙,咆哮着。秋雲嚇得花容色變,直朝侯海洋身後躲。

劉清德聽到心中卻是另一種想法,劉友樹前天跑到家裡來找過他,想通過二哥劉清永的關係借調到鎮政府辦公室。他自然願意劉友樹調到鎮政府,不希望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侯海洋進入鎮政府。他馬上出言語進行挑撥:“侯海洋,老師是陽光下最高尚的職業,你既然瞧不起老師,爲什麼要考師範?既然當了老師就得安安心心工作,代校長,你說是不是?”代友明果然不太高興,道:“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可是大家都不想當老師,誰來教書育人?”

一口氣敬了一圈,侯海洋肚子裡的酒可以劃小船了,他強忍着酒意,趕緊喝了一口雞湯。

前面的秋雲突然http://www?99lib.net回頭對侯海洋道:“侯海洋,這個地方不宜久留,我肯定要走的,你應該有遠大前程,不要被新鄉的污穢毀掉。”

代友明拿着酒杯,對黨政辦汪主任道:“這事你得給呼籲,光靠學校的力量,難以完成教育局交代的任務,還得請鎮裡出面做工作。”村支書老徐道:“鎮裡出面有個屁用,農村娃兒讀了小學,能認幾個字,算算賬,也就差不多了。到南方找的是現錢,寄回來的是硬邦邦的票兒。”

巴國方言,農耕時代的aa制吃飯。

“小時候跟爸媽回老家玩過,十來年沒有到農村了。對農村情況一點都不熟悉,被你笑話了。”秋雲微微紅了臉。

“侯海洋,給你說個事。”秋雲聽到走道外傳來砰砰的籃球聲,趕緊走到門口,喊住了侯海洋。

“以後注意點,講究方式方法,李老師是老教師,爲人其實挺好的,就是嘴巴有些碎。”

“什麼事?”通通透透地出了一身大汗,侯海洋心情好了起來。得知是走訪未報名學生之事,咧嘴笑道:“這事簡單,走到村裡面,問幾句就能找到。你沒有在農村待過?”

侯海洋正欲用手背擦,眼前遞過來一張衛生紙。

看了一會兒,秋雲沿着操場圍牆,低頭沉思着,慢慢回到了教師院子。走到門口,聽到隔壁傳來鬨笑聲,李酸酸的聲音在一羣男聲中格外尖厲。

秋雲道:“劉清德根本不是正經的老師,他初中都沒有讀完,先是當民辦教師,然後藉着關係調到學校。”

等到散步回來,李酸酸仍然在鷹鉤鼻子房間內說說笑笑。

侯海洋低聲道:“我看不慣劉清德。”

“不看僧面看佛面。現在是代校長在叫我們兩個,得罪了所有領導,日子會很難過。”

李酸酸背對着秋雲,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道:“伙食團的飯菜太難吃,長期吃會營養不良。”

秋雲實在忍不住,坐在小牀上,用力拉了拉布簾,讓布簾發出嘩的一聲。李酸酸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秋雲的提醒,又取了一盆萵筍葉,嘩嘩炒了起來。

聽到代友明招呼,秋雲和侯海洋交換了一個眼神。秋雲想起王勤所說的話,道:“走吧,代校長在喊。”

秋雲翻了翻名單,道:“徐小紅才十二歲,能找到工作嗎?”

秋雲道:“我們嶺西省經濟不太好,工資普遍偏低,在沿海地區,各種補助高得多。其他行業不說,我們有同學在沿海的私立學校,工資有三四千塊錢。”

代友明畢竟是校長,站出來說了公道話:“小侯不能再喝了,下午也別去家訪,要麼回學校,要麼就在這裡睡一覺。”侯海洋擺了擺手,道:“不用,我還行。”他不敢喝酒,也不敢吃東西,卻也不願意丟了份,就在桌上硬撐着,肚子裡猶如一個燒紅的烙鐵。

侯海洋不情不願地跟着秋雲上了坡。

“十三歲了,同鄉帶口信回來,她在廠裡上班,我不知道什麼廠,反正是打工,找的是現錢。”

秋雲依着她的人生經驗,同農家老婦周旋着。這位農家老婦長得土,一臉皺皮,腦袋還挺好使,有一肚子堅定的主意,三言兩語,秋雲就沒有話說了。再說,徐小紅已經到了廣東,多說無益,她給侯海洋遞了眼色,就從板凳上擡起了屁股。

“現在學習一份教育局的緊急文件,《關於適齡兒童零失學的通知》。”讀完文件,代友明道:“下面我先宣佈各班未報名的學生,一年級一班,7名,二班,8名……各班要在明天進村入戶,深人學生家中瞭解情況,認真宣傳《義務教育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準確掌握其失學原因,並逐戶逐人動員,做家長的思想工作,勸失學的適齡兒童返校就讀。明天下午四點,在大會議室開會,彙報掌握的情況。”

秋雲道:“他不是針對你,是想打我的主意。”

侯海洋有幾分好奇,問道:“杜老師,你爲什麼說我是跳出了農門?”他雖然出生在二道拐,可是父親腦袋裡頑固地認爲自己家庭有書香傳承,從小就按照知識分子的標準來要求侯海洋,從氣質、身體和語言上來看,他確實和普通農家子弟不搭邊。

侯海洋道:“你想要娃兒有出息,說什麼都要讀書,現在當睜眼瞎,只怕以後連媳婦都找不到。至於少不少錢,你到學校,給當官的說。”媳婦還是想讓兒子讀書,猶豫了一會兒,道:“我明天送娃兒來,只有找孃家借點錢。”

“就跟着同村幾個人走了。”

“劉主任,有事嗎?”

回到寢室,侯海洋想到呂明有可能在中師學校等候自己,心如貓抓一般,恨不得馬上飛到縣城。

秋雲道:“對,是要學會互相體諒,煤油燒起來有油煙,這是我的寢室,是睡覺的地方,不是廚房。”

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新來的貪官有朋自遠方來可憐天下父母心何去何從鎮政府差一個寫手辭職侯厚德到嶺西鎮政府差一個寫手殺年豬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從天而降的愛情趙良勇貸款讀書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救了路邊店女子省教育廳表彰會黑社會老大被欺負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殺年豬艱難的抉擇黑社會老大被欺負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劉友樹的門路救了路邊店女子省教育廳表彰會錄像室小團體省教育廳表彰會各人遭遇皆不同爲榮譽而比賽蠻哥的成長晶張仁德全力出手新來的貪官調號進了206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初戀得到文聯前輩青睞重獲自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黑社會老大被欺負綁架林海從天而降的愛情戀人要調離從天而降的愛情侯家與秋家的會面爲榮譽而比賽準女婿第一次上門從天而降的愛情莽撞子學摩托蠻哥的成長何去何從錄像室小團體殺年豬縣入選縣籃球隊可憐天下父母心黑社會老大被欺負秋雲在哪裡趙良勇貸款讀書初戀辭職曾經的愛情光頭老三之死付紅兵死裡逃生激鬥牛背砣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艱難的抉擇火車是個小社會黑社會老大被欺負秋雲在哪裡秋雲在哪裡新來的貪官艱難的抉擇艱難的抉擇從天而降的愛情號裡規矩大如天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有朋自遠方來誰是告狀者艱難的抉擇誰是告狀者錄像室小團體蠻哥的成長重獲自由劉友樹的門路意想不到的失戀新來的貪官殺年豬得到文聯前輩青睞火車是個小社會新來的貪官晶張仁德全力出手號裡規矩大如天艱難的抉擇曾經的愛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晶張仁德全力出手調號進了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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