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雲在哪裡

侯海洋躲着敲來的蒲扇,道:“明天由姐姐陪你,我只去大半天,晚上就回來。”

在母女倆在廚房聊天時,侯海洋站在陽臺上抽菸。在中師時代,他並沒有煙癮,抽菸只是爲了表達和追隨時尚。在看守所裡,他偶爾從鮑騰手裡接過菸嘴,反而時時都想抽兩口。在青煙裊繞之中,他做出“明天回茂東找秋雲”的決定。他知道秋雲有可能去讀研究生,在茂東十有八九找不到人。可是若是不去找秋雲,就意味着徹底放棄,肯定會留下終生遺憾。

侯海洋道:“多少帶點意思一下就行了,別帶這麼多。”

侯正麗道:“媽,你別這樣說,自從滬嶺出事以來,生意上的事情就由段燕在打理,沒有段燕,生意早就做不走了。”

侯海洋只能作罷,提着筐,揹着一個編織帶,朝柳河鎮走去。杜小花一直堅持勞動,體力甚好,揹着另一個編織帶,緊跟在兒子身後。侯厚德沒有送行,他準備到中心校報到、銷假,準備明天就上課。

侯海洋就將冰箱拉開,將母親的手拉到急凍室裡,道:“這是零下幾度,絕對不會壞。”

六點,侯家三人來到了預定的餐館,準備宴請張家人。爲了顯示誠意,侯正麗特意將宴會安排在了一家川菜館,這家川菜館從裝修到菜品都屬於中檔,適合用來招待親朋好友。進了大廳,侯厚德和侯海洋直接被引導去了餐廳,侯正麗有意留在大堂,揹着父親安排了菜品。她知道父親習慣了勤儉,若是得知一條青鱔就要八十多塊錢一斤,肯定會心疼許久,索性不讓他知道價錢,免得其心裡難受。

杜小花是極勤勞的人,哪裡肯讓懷孕的女兒做事,道:“你們煮的面都不好吃,我給你們煮。有點肉就好了,我給你們做肉臊子面。”侯正麗打開冰箱,在急凍室拿出一塊肉,道:“家裡還有肉,只是要解凍。”

下午在等待中度過,侯海洋接連打了七八個傳呼,秋雲是用漢顯傳呼機,他反覆留話:“我才從嶺西看守所出來,在裡面關了一百多天,見面細談。”“我進看守所是冤枉的,六月進去,今天出來。”

從小,在父親的潛移默化之下,他樹立了遠大理想,現實卻逼迫他踏踏實實做個手藝人,這讓他無論如何不能心甘。

除了張仁德,張家其他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侯海洋,在他們印象中,侯海洋即使沒有殺光頭老三,但是他一個人就敢去教訓東城區的社會大哥,聽說還在號裡能鎮得住來自五湖四海的壞人,也一定是凶神惡煞之輩,哪知見面卻是一個相貌清秀、文質彬彬的大男孩。

侯海洋倒是深刻理解母親,他從大山溝來到廣州時也曾經有如此心路歷程,只是母親將心路歷程直接表現了出來,而他則將其隱藏在內從街上回來,三人在客廳聊了很久。文化並不等於見識,知識也不完全是能力,沒有多少文化的母親言談中蘊含着許多樸素的道理,與兩個孩子談得津津有味。

侯海洋正打算講一講秋雲的家世,侯正麗提出一個尖銳問題:“二娃,你現在的狀態,憑什麼去娶一位研究生。生活環境變了,人的心就會變。你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事業,不要在戀愛問題上陷得太深。”侯海洋悶悶地道:“就算要分手,我也想分得明明白白。”

侯海洋沒有一點澆菜的興致,將小提包搬到了自己屋裡。久違的小屋乾淨整潔,牀頭是那本熟悉的《中外名著選編》,牆角是姐姐大學畢業後留下的吉他。

侯正麗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千萬別衝動。”青年人的男女之情也是一個衝突的導火索,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怕弟弟再衝動,又惹出新的禍端。

一路上,侯正麗不停地給母親介紹嶺西的情況。

自從走出四面高牆,侯海洋的胃口就特別好,吃什麼都香,他走進廚房,道:“好香。”

在嶺西,地域歧視無處不在,作爲自尊心頗強的鄉村教師,他必須要給親家留下一個整潔的好印象。

“閨女懷了娃兒,當媽的總得去看看,難道都不得行。”

隨後的晚餐時間,侯海洋總是想着秋忠勇和秋雲,話很少。大家都知道他才從看守所出來,性格顯得怪異些,也沒有覺得奇怪。

侯海洋感受到母親的不安和恐懼,主動挽着母親的胳膊,道:“媽,嶺西繁華嗎?”杜小花搖頭道:“不安逸,好多人,車也多。”

在回家之前,父子倆達成了共識,爲了不給母親更大的刺激,要徹底隱瞞掉看守所之事,等以後再找時間說。侯海洋說了句:“媽,哪些菜澆過?”

宋文書繼續大聲地道:“侯老師,過於謙虛等於驕傲。我以後不在村裡幹,就到你的女婿那裡打個小工,到時你要幫忙啊。”

侯正麗感受到樸實的家庭溫暖,道:“媽,坐了一天車,挺累的,你別收拾了。晚上簡單吃點,我下面條。”

長途客車按時離開了車站,由於客車還有些空位,就遲遲不肯離開嶺西,在城郊轉來轉去,惹來乘客一陣抱怨。磨蹭了四十來分鐘,終於將空位填滿,這才離開了嶺西。

吃完飯,父子倆各懷着心事,到縣汽車站坐車回柳河。在柳河客車上,熟人多了起來,不少人都與侯厚德打招呼。

翻牆而入,這才發現小樓設計與尋常農家大不一樣,沒有考慮曬稻米、苞谷等功能需要,純粹爲了休閒。站在寬大的頂樓上,能看見蜿蜒小河在夕陽下閃閃發亮,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茂密的竹林和樹木,河邊農家煙囪裡飄着炊煙,沿着河風朝遠處飄去。

上了坡頂,就能看見柳河小學上空飄揚着紅旗。侯厚德停下腳步,久久地注視着隨風而動的紅旗。

杜小花道:“你懂個啥,這是家裡雞下的蛋,營養特別好。我當年懷你和你姐時,啥都沒有吃,就吃了幾十個雞蛋,把你們姐弟倆養得這麼壯實。”

離開嶺西時,侯海洋的數字bp機仍然毫無動靜,家中座機倒是響了數次,可惜皆與秋雲無關。

車至巴山,父子倆出了車站,都飢腸轆轆。隨便找個小餐館,一人要了一碗豆花。侯厚德看着兒子清瘦的臉頰,對着老闆道:“再來一份黃豆燒肥腸。”等到黃豆燒肥腸端上桌,侯厚德將葷菜推到兒子身前,道:“吃吧。”侯海洋嚥了咽口水,又將黃豆燒肥腸往父親面前推了推。

手在琴絃上滑動,琴絃發出清脆的聲音。久違的琴聲猛然間讓侯海洋回想起往事,陸紅、呂明、付紅兵、沙軍曾經相約到柳河玩耍,五人喝酒以後,陸紅抱着吉他亂彈,大家輪流唱歌。往事如煙,侯海洋與呂明好過又分手,想起呂明心中仍然有着淡淡的惆悵。

姐姐接電話時,侯海洋站在窗前,欣賞着省城的街邊風景,心道:“難道十天沒有回傳呼,秋雲真的就這樣走了?”

侯厚德道:“八大員大多要轉成正式工,可惜了。現在娃兒都是心比天高,有工作不珍惜。”

吃過早飯,杜小花急着出門。侯海洋看到母親攜帶的行李,頓時頭大,道:“媽,你帶幾大包東西做什麼,嶺西啥都有,不缺這點吃穿用品。”

“真是糟蹋錢,我怎麼能穿這麼貴的衣服。”杜小花將這句話反覆了多次,直到回到家中,將侯正麗嘮叨得要抓狂,她才作罷。

侯厚德是最愛面子的人,在全車人的注視下,不願解釋家裡發生的事,只能是有苦往肚子裡吞,道:“哪裡,哪裡。”

到了晚上吃飯時間,數字機沒有響起,家裡電話也沒有響起。侯海洋此時心緒已亂,不想參加宴會,只是張家爲了自己的事東奔西走,着實費心,不去見面着實有些不妥當。

杜小花腳下有兩個編織袋和一個筐,裡面全是產自當地的山貨,她對兒子道:“外面的東西哪裡敢吃,全部是農藥和化肥喂出來的。”她摸着花生袋子,道:“這些花生都是後坡產的,啥藥沒有,燉點豬蹄子,湯是白色的。”

“你的裝修公司怎麼辦?”

侯海洋站在一邊道:“我給媽說,嶺西是大城市,啥都有,不要帶雞蛋,她非要帶。”

夜晚,腦中浮動着無數機靈的尖頭魚,尖頭魚游來游去,形成無數線條,線條變幻莫測,似乎又變成秋雲的模樣。

“你們還知道回家?”杜小花滿心歡喜,用嗔怪的口吻表達了出來。她見着兒子又白又瘦,丈夫又黑又瘦,兩人的表情都怪怪的。她的眼光在兩人身上輪換了幾遍,最後停留在侯厚德新增的一圈白髮上。

等了一會兒,張仁德、朱學蓮和趙永剛一起來到。張仁德進了包房,客氣地道:“親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到這裡來破費,明天你要回茂東,應該是我們來給你餞行。”

侯海洋從小有遠大的夢想,到姐姐的裝修公司臨時工作可以,可是按照父親的說法就是去學門手藝,這種人生安排如一桶冷水,讓侯海洋從頭冷到腳。他鬱悶地不再說話,想着自己晦暗不清的前程。

吃晚飯時,氣氛壓抑,侯厚德回到了二道拐,恢復了以前的尊嚴,滿臉嚴肅地坐在桌邊,沉默地吃飯。杜小花想着明天要到省城,對於很少出門的農村婦女來說,到省城是一件大事,這給了她頗多壓力,忐忑不安。侯海洋心裡裝着自己的前程和女人,充滿了青年人特有的愁緒,他不停地吃魚,媽媽的紅燒魚很對胃口,多少能緩解焦慮和憂傷。

“滬嶺媽媽嫌裝修公司裡面有香蕉水等各種異味,不太願意我去。我平時去得少,生意都是由段燕在打理。目前嶺西裝修行業競爭不激烈,只是嶺西的經濟水平比廣東低得多,裝修意識也不強,還得培育好多年。”侯正麗又問,“你打了好幾個傳呼,是給女朋友打的吧?”侯海洋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道:“一直沒有回傳呼。”

回家的夜裡,侯海洋枕着少年時代用慣的老枕頭,聞着習慣的味道,呼吸着山間的新鮮空氣,比起看守所要舒服百倍。只是睡覺時他不太習慣關燈,沒有燈光的黑夜裡,他輾轉反側很難入眠。入睡後,一夜很多夢,醒來全都記不得。

這兩個問題盤旋在心頭,揮之不去,讓他陷入矛盾之中,不管是對秋雲還是前途,總覺得不甘如此。

此話出口,晚飯的和諧氣氛便凝固起來。侯正麗低着頭,慢慢地咬着米粒。杜小花想勸幾句,又怕惹得大妹更傷心,也只好不說話。

“你的身體不好,怕你擔心。”

母親和姐姐上牀以後,侯海洋將房間門關上,把身上所有的錢全部掏出來,認真數了一遍。在牛背砣小學時,每月工資微薄,可是有暗河尖頭魚作爲補充,他的生活過得挺滋潤,買了摩托車、傳呼機,如今身上的錢,還是賣尖頭魚所得。如今走出小山溝,來到繁華大都市,他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在鄉村練得嫺熟的謀生技能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

宋文書道:“這個兔崽子,老子給他在政府找了份臨時工,他還嫌是八大員,不是正式工,非要跑到南方去打工,在浙江找了一個湖南妹子,把老子氣得夠嗆。”

“我和爸回去,你怎麼辦,要請人照顧嗎?”侯海洋來到姐姐的寢室,兩姐弟促膝談心。

在趕赴晚宴時,侯厚德特意洗澡換衣服。

杜小花不同意,道:“我都是減了又減,哪一樣都用得着。”侯厚德在旁邊道:“算了,裝好的東西都帶上。要不是我勸你媽,她還要抓幾隻土雞到嶺西。”

三人上街,進了燈光明亮、裝飾一新的嶺西百貨,杜小花更是手腳無措,緊張得汗直流。好在女兒和兒子都是城裡人的模樣,讓她有了幾分底氣。從一樓逛到五樓,她逐步適應了商場環境,仍然不敢靠近任何商品,只是遠遠看着。

“你姐懷孕,是遺腹子,張家人的命根子,她不可能放太多精力在公司上。我讓你到姐姐公司,幫助姐姐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學技術,有了技術,一輩子就有飯吃,這也是從古至今很多手藝人的人生安排。”

提到女婿,侯厚德心裡如吃了黃連一般,他決定換個話題,道:“宋文書,你娃兒滿二十了吧,現在在哪裡工作?”

坐客車從嶺西到巴山縣柳河二道拐,要轉三次車,花七八個小時。由於車次安排的原因,從二道拐到嶺西則需要花費更多時間,侯海洋從早上六點鐘出發,車過茂東時又被耽誤了時間,晚上六點鐘才站在了嶺西市街道上。在不停轉車過程中,帶着編織袋的母子倆受了不少白眼,所幸侯海洋身高體壯,臉上表情隱隱有些兇狠,只是受到鄙視,並沒有遭人欺負。

侯海洋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不僅是女友的眼淚,還包括老媽的眼淚,忙道:“你想去就去,我明天就陪着你去。”

他到樓下爲自己的數字傳呼機買了電池,安裝好小指姆大小的電池,沉寂一百天的數字傳呼機終於開始有了光亮。在上樓回家時,他希望數字傳呼機能激情響起,顯示的是秋雲的電話號碼。

杜小花知道張滬嶺的爸媽都是省城裡有權的人,與其見面不免頗爲緊張,道:“你給滬嶺媽媽說,別在什麼酒店吃飯,就在家裡吃不行嗎?”

所謂八大員是指鎮鄉政府根據事業發展需要,聘用的部分事業單位性質的臨時人員,各地稱呼不同,大體上有農民技術員(水利技術員)、動物防疫員、林業員、計劃生育管理員、公共衛生員、國99lib?net土資源和規劃建設環保協管員、文化協管員、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協管員,統稱爲鄉鎮八大員。八大員不是正式職工,工資不高,但是有機會進入鎮政府,一般是有關係的人才能成爲八大員。

侯海洋心中一動,他想起了在火車上遇到的幾個老鄉,心道:“別人都可以卷牀鋪蓋就到南方去打工,我爲什麼不能憑着自己的雙手創業,非要依附在姐姐身上?”轉念又想道:“既然姐有了一個平臺,段燕都知道要利用,我不去利用,就是犯傻。”

前往巴山的旅客頗多,客車倒是沒有賴站,直接就出了城。侯海洋屏氣凝神,眼睛如雷達一樣在城中搜索着,希望奇蹟發生,能在城中看到秋雲。

茂東空氣中瀰漫着令人傷感的元素,秋雲曾經生活在這個地方,在此讀幼兒園、小學、初中和高中,客車經過的很多地方都似乎留着秋雲的身影。

杜小花來到冰箱面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箱光滑的外殼,道:“這就是冰箱,聽你爸說,吃不完的東西放在裡面不會壞。”

天快黑時,侯海洋回到小院。院裡飄着油炒豆瓣的香味,隨後傳來嗤的一聲,從油炒豆瓣香味和肉菜人鍋聲音,他判斷母親做了一道紅燒白鰱魚,這是母親的拿手菜,同樣也是侯海洋最喜歡的菜品。很多人嫌棄白鰱剌多,往往忽視了其肉質細嫩的特點,杜小花的家常魚將肉嫩特點發揮得很好,讓侯家諸人忽視了細小的魚刺。

侯正麗不願多說這個話題,打岔道:“媽,過幾天滬嶺媽媽要請你吃飯,換上我給你買的新衣服。”

侯海洋一隻手放在媽媽的肩膀上,道:“媽,事情已經發生了,別太難過。”

侯海洋腦子裡想着秋雲,充滿了愁緒,對乘客的抱怨充耳不聞。早一個小時和晚一個小時回茂東,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車至茂東,侯厚德急着回家,兩人沒有出站,轉乘到巴山縣的客車。

大家圍坐在餐桌上,聊着侯海洋的案子。此案的前因後果,趙永剛瞭解得最清楚,道:“我跟老陶通過電話,光頭老三的案件能夠偵辦,有兩個因素,第一是運氣好,恰好林海新買了一部愛立信手機,愛立信手機還沒有巴掌大,可以放到褲子口袋裡。綁架的人是土包子,只看到了裝在手包裡的大哥大和傳呼機,根本沒有想到還會有另一臺通訊工具,這是綁架案能破獲的關鍵因素。

宋文書對此深有同感,道:“原先我氣得很,後來小兔崽子到浙江找到工作,工資還不錯,我就再不管他了。”

杜小花性格隨和,從小到大,凡是娃兒們提出的請求,能辦到的都會盡量滿足,她一邊給侯正麗苗了蛋湯,一邊交代道:“你姐身子不方便,管不了生意,自家人的生意還得自家人管着,交給外人不放心,從茂東回來,你就去幫大妹。”

杜小花道:“你爸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就認爲他一點都沒有防人之心,生意讓別人管着,想起來就不放心。我雖然沒有讀過好多書,可是看到那些做生意的人,誰會把生意拿給別人管。”

杜小花完全被嶺西這座大城市所震撼,撲面而來的燈光讓其感覺這是一個充滿危險的未知地方,她畏縮地跟在兒子後面,甚至產生了拉住兒子衣角的想法。

“難道我就跟着姐姐學裝修,成爲一個手藝人?”

杜小花突然抽泣了幾下,道:“小麗懷孕,你們都去看了,就不准我一個人看,把我一個人矇在鼓裡。”她越想越傷心,哭出了聲兒。

換算得越是準確,越讓杜小花心驚膽戰,從六樓往下時,她無論如何不願意再逛,直接沿着樓梯下樓。下樓以後,杜小花指着自己衣服問:“這件衣服多少錢?”新衣服是打折品,打折價爲280多元,原本是侯正麗爲自己準備的,她隨口道:“這件衣服不貴,只有100塊錢。”杜小花所穿衣服都是在柳河場上所買,皆爲十幾元到二十幾塊的價格,100塊錢,是她最貴的衣服。

坐進女兒開來的小車以後,杜小花才覺得安全。看着女兒微微突出的腹部,想起跳樓的女婿,她偷偷地抹起眼角。

“她現在做什麼,還在新鄉嗎?”

省城集全省的人財物爲一體,比柳河繁華,更比柳河方便。輕輕旋轉天然氣竈的開關,就能打燃火,不必上山打柴,也不要煤炭。出門就是各種商店,只要有錢,什麼稀奇的玩意兒都能買到。九*九*藏*書*網但是在省城走過一趟以後,侯厚德這才真正意識到省城是屬於別人的城市,繁華中處處喧囂,讓內心頗不寧靜,完全沒有歸屬感。只有站在柳河的土地上,他的心靈才徹底平靜下來,有一種溼潤溫暖的感覺在全身流淌。

“你給她打了傳呼,她一直不肯回,這就是態度,你還不明白嗎?”

杜小花有些怕冰箱,急忙將手從冰箱邊上抽回來,道:“大妹用上冰箱,成有錢人了。”看着冰箱,她想起了女婿,歡喜之情便無法流露出來。

第二天,侯厚德早早起牀,帶着兒子來到嶺西長途客車站。

杜小花不理睬兒子,依舊專注地看着大鍋。在農村裡,大鍋是名副其實的大鍋,三斤多的肥大白鰱魚,下到鍋裡只有小小的一團。

聽到“秋忠勇”三個字,侯海洋腦中轟地如炸了一個鞭炮,短時間有些昏眩,他插了一句話:“以前在茂東刑警隊有一位秋忠勇,他調到東城分局來了?”

“應該到廈門大學讀研究生去了。”

兒子勸說了一會兒,杜小花這才收了淚水。她手腳麻利地將紅燒白鰱魚起鍋。豆瓣、泡菜和白鰱魚的混合香味格外剌激嗅覺,侯海洋流着口水接過魚碗,端到隔壁飯桌上。

侯海洋最瞭解母親的心態,道:“請你在酒店吃飯,說明張家人很重視我們家。你別怕,得把面子繃起來。”

侯海洋想着姐夫指點江山時的風采,禁不住學古人,將樓頂欄杆拍了個遍。回想着失去工作身陷看守所一百天,秋雲消失在身邊等煩心事,心情格外沉重,站在樓頂如經過風吹雨打的石像。

侯厚德不太擅長應酬,在張家人面前總是有些拘謹,他向侯海洋介紹道:“快叫張伯伯、朱阿姨、趙叔叔,你在看守所的時候,全靠了張伯伯、朱阿姨、趙叔叔他們幫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杜小花道:“滬嶺這個娃兒,平時精精靈靈,怎麼做了這麼大一件傻事,丟下孤兒寡母和自己的爸媽,讓他們以後怎麼過日子?我跟你爸說好了,明天要到嶺西看小麗,你跟着我一起去。”

張仁德笑道:“事實勝於雄辯,侯海洋沒有殺人這是事實,必然會水落石出。”

“難道我就這樣與秋雲分手?

侯厚德捧着本《刑事訴訟法案例精選》,看得津津有味,對客車的賴皮行爲沒有任何反應。

路邊有樹林,還有小塊田土。田坎被鏟得乾淨,沒有一絲雜草,體現了社員的勤勞,但是讓山坡少了些風姿。朝遠處看,客車屁股後面冒着長長黑煙,已經變得只有課桌般大小。

“姐住在張家,你去了不方便,姐還想着照顧你。”

父母的房門鎖着,侯海洋走到近處聽了聽,裡面傳來母親壓抑的哭泣聲。他不想多聽父母談話,在院子裡轉了幾圈以後,走出院子。

侯厚德咳嗽一聲,道:“老太婆,你到裡屋來,有一件事情要給你說。”他又看了侯海洋一眼,安排道:“幫你媽澆菜去。”

有一個從半途上車的中年人,站在車頭看見坐在車尾的侯厚德,用力地擠了過來,與侯厚德打招呼。“侯老師,你才安逸,娃兒和閨女都有工作,聽說女婿是大老闆,在柳河小學那邊修了別墅。”來人姓宋,曾經是侯厚德的學生,在柳河鄰村當文書,中午喝了點酒,臉紅紅的,說話高聲武氣,引來全車人側目。

侯正麗知道弟弟要去做什麼,幫腔道:“誰還沒有點私事,二娃早去早回。”

侯海洋吃驚地道:“媽,你要到嶺西?”

早上吃着家裡的紅苕稀飯,侯海洋禁不住想起看守所裡清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稀飯,經歷過那一段物質極端匱乏的日子,他不忍心浪費掉任何一點美食,把稀飯和紅苕都吃得乾淨。

趙永剛點了點頭,道:“就是茂東調過來的秋忠勇,他以前是茂東公安局刑警支隊長,有一段時間似乎受了點冤枉,被雙規了,檢察院也插了手。他的事情弄得省公安廳很惱火,多次派員到茂東市委。最後的結果是因禍得福,洗清冤枉之後,不僅調到了嶺西市,而且官升一級。”

兩人沉默着吃了一會兒,侯厚德放下筷子,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侯正麗撫了撫弟弟的頭髮,道:“忘記給你說了,我平時都住在張家。”

走下青石梯,穿過李子林,沿着小河走了一會兒,來到曾經紅火的工地。一幢兩層小樓已經完工,寬大的陽臺、時尚的藍色玻璃以及四方形的白色小瓷磚,讓這幢小樓顯得與衆不同。九_九_藏_書_網圍牆上着鎖,侯海洋圍着圍牆轉了轉,然後尋了一處合適的位置,助跑兩步,猛地往前一躥,雙手搭在了圍牆頂部。

一條條傳呼如泥牛入海,沒有得到迴音。

在等待中,他想起曾經說過十天不接傳呼就算分手的話,當時是玩笑話,此時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侯海洋不願意再聽,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道:“姐,你不用勸我,經歷過生死的人,還有什麼看不開,我會正確處理。”

杜小花又想起跳樓的張滬嶺,嘆息道:“滬嶺爸媽也真不容易,把兒子養大有出息了,就這樣沒了。”

“你辭職後就沒有正式工作,跟着姐姐學點實用技術,技術好,也能有碗飯吃。”

侯海洋臉上肌肉有點僵硬,他埋頭理着魚刺,心裡在翻江倒海:“秋忠勇調到東城分局,還主管我的案子,秋雲難道就不知道我在看守所?”

侯海洋並不想在裝修公司學手藝,敷衍道:“姐姐以前在廣州發展,現在搬到嶺西,業務開展不太順利。”

“第二個是東城分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秋忠勇是破案高手,他堅持認爲侯海洋不是兇手,頂着趙家人施加給公安局的壓力,一直派員清査光頭老三的關係人,抓獲綁架者以後,能快速將綁架案與殺人案併案,並且準備了細緻的審訊方案。如果沒有秋忠勇的堅持,說不定殺人案無法破獲。”

這時,客廳電話鈴響起,侯海洋三步並兩步來到了客廳,拿起話筒聽到裡面傳來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很是失落,禮貌地道:“您找侯正麗嗎,稍等。”

杜小花道:“你澆什麼菜,等會兒吃了飯,我再涕。”

“還沒有想好。”

在讀大學時,侯正麗將吉他當成了寶貝,離開校園以後,吉他就失去了魅力,連帶到廣東的興趣都沒有,直接扔給了侯海洋。

杜小花特意道:“蜂蜜是發物,暫時還不能吃,等生了小孩才用得上。”

“當真就和秋雲分手了?”想起秋雲,侯海洋又煩躁不安,他將吉他放在牀頭,走到院裡。

整個路上,宋文書不停地問東問西,幾乎要將侯厚德家裡的隱私向全車公佈。侯海洋恨不得要堵住他的嘴巴,礙着父親的面子不好下手,只有將頭扭到一邊,看窗外風景,不與宋文書答話。

淡淡惆悵很快被更深的痛苦所替代。他摸出數字機,又失望地放下。數字機散發着耐看的金屬光澤,不過它徒有外表,裡面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杜小花無意間看到服裝上的標價,其價格之高遠超出了想象。她默默地將這些服裝價格轉換成豬肉價格,暗道:“這條褲子值五十斤豬肉,這件衣服值半片肥豬,這條裙子抵得上整頭肥豬。”

在吃晚飯時,杜小花聽到兒子要獨自到茂東,就用蒲扇敲侯海洋的腦袋:“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個娃兒沒有娶媳婦就忘了娘,把我一個人丟在省城。對了,是不是談媳婦了,帶回來讓我瞧瞧。”

杜小花猶在生氣,道:“你爸是個老犟拐拐,你是個小犟拐拐,出了事情,就瞞着我一個人。家裡有電話,爲什麼不打個電話?”

吃過晚飯,在兒女的逼迫下,杜小花換上新衣。新衣服最初穿上身時,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彷彿新衣服是偷來的一般。

終於到了柳河,父子倆下車。沿着小路往山坡上走,熟悉的山風和風景撲面而來。

回到家,杜小花挑着糞桶在淋菜,她穿了一件圓領的汗衫。這是侯海洋在中師穿過的舊衣服,汗衫有幾個破洞,侯海洋中師畢業以後不願意再穿爛汗衫。杜小花捨不得扔掉,夏天在院裡勞動,穿上帶破洞的圓領衫,通風又透氣,恰好合適。

杜小花來到嶺西就被不斷出現的高樓弄昏了頭腦,女兒的介紹從左耳進從右耳出,根本聽不進去。直至回到家中,關上窗戶,杜小花這才覺得胸口出氣順暢了。她打開帶來的編織袋,裡面有米,米里有蛋,還有花生、核桃、蜂蜜等。

修這幢房屋時,張滬嶺隱約意識到了危險,但是他那時有強大的自信能將危險消滅於萌芽狀態。商場如戰場,激戰後需要休息,傳統的富足寧靜的田園生活便是最好的休息場所,張滬嶺見了此處風景,毫不猶?象地爲自己和愛人修建一幢修養心靈的場所。

侯海洋雙腿盤在牀上,看着幾張可憐兮兮的鈔票,心道:“明天上午先去找秋雲,不管能否找到都得回一趟牛背砣,賣幾百斤尖頭魚,賺點生活費,否則還要向姐姐伸手要錢,太丟人。”

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辭職羣衆的力量誰是告狀者初戀遇見侯衛東的同學誰是告狀者侯家與秋家的會面趙良勇貸款讀書把新鄉當成南泥灣誰是告狀者蠻哥的成長準女婿第一次上門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殺年豬調號進了206再次見到寧玥處長遇見侯衛東的同學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曾經的愛情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看黃色錄像被處理劉友樹的門路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救了路邊店女子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綁架林海調號進了206殺年豬錄像室小團體從天而降的愛情光頭老三之死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誰是告狀者蠻哥的成長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遇見侯衛東的同學夜路走多了撞鬼侯厚德到嶺西綁架林海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激鬥牛背砣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戀人要調離與政治掛鉤的刑案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晶張仁德全力出手救了路邊店女子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蠻哥的成長趙良勇貸款讀書何去何從侯家與秋家的會面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有朋自遠方來新來的貪官羣衆的力量晶張仁德全力出手晶張仁德全力出手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爲榮譽而比賽有朋自遠方來艱難的抉擇遇見侯衛東的同學積跬步才能致千里羣衆的力量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遇見侯衛東的同學再次見到寧玥處長綁架林海誰是告狀者夜路走多了撞鬼侯家與秋家的會面可憐天下父母心趙良勇貸款讀書各人遭遇皆不同秋雲在哪裡劉友樹的門路縣入選縣籃球隊到處漏雨的宿舍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得到文聯前輩青睞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綁架林海新來的貪官新來的貪官與秋雲親密接觸準女婿第一次上門黑社會老大被欺負辭職縣入選縣籃球隊趙良勇貸款讀書得到文聯前輩青睞錄像室小團體戀人要調離段三巧搭順風船積跬步才能致千里鎮政府差一個寫手
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辭職羣衆的力量誰是告狀者初戀遇見侯衛東的同學誰是告狀者侯家與秋家的會面趙良勇貸款讀書把新鄉當成南泥灣誰是告狀者蠻哥的成長準女婿第一次上門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殺年豬調號進了206再次見到寧玥處長遇見侯衛東的同學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曾經的愛情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看黃色錄像被處理劉友樹的門路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救了路邊店女子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綁架林海調號進了206殺年豬錄像室小團體從天而降的愛情光頭老三之死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誰是告狀者蠻哥的成長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遇見侯衛東的同學夜路走多了撞鬼侯厚德到嶺西綁架林海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激鬥牛背砣遇見侯衛東的同學戀人要調離與政治掛鉤的刑案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晶張仁德全力出手救了路邊店女子渴望改變環境的內心衝動蠻哥的成長趙良勇貸款讀書何去何從侯家與秋家的會面看黃色錄像被處理有朋自遠方來新來的貪官羣衆的力量晶張仁德全力出手晶張仁德全力出手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一場暴雨引發的命運改變爲榮譽而比賽有朋自遠方來艱難的抉擇遇見侯衛東的同學積跬步才能致千里羣衆的力量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遇見侯衛東的同學再次見到寧玥處長綁架林海誰是告狀者夜路走多了撞鬼侯家與秋家的會面可憐天下父母心趙良勇貸款讀書各人遭遇皆不同秋雲在哪裡劉友樹的門路縣入選縣籃球隊到處漏雨的宿舍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得到文聯前輩青睞與冷豔美女一起去報到綁架林海新來的貪官新來的貪官與秋雲親密接觸準女婿第一次上門黑社會老大被欺負辭職縣入選縣籃球隊趙良勇貸款讀書得到文聯前輩青睞錄像室小團體戀人要調離段三巧搭順風船積跬步才能致千里鎮政府差一個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