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聽得大驚。
“怎麼攪黃?老太太決定了的事,只怕沒人能說反對吧。”
思婉靈動的大眼閃着明麗的光輝,眼神堅決道。
“老祖宗自然不會聽從我的意願,但是,如果公孫彥不願意娶我呢?”
麗娘眉頭緊蹙,大急道。
“那怎麼行?小姐啊,被人退過婚的女子,名聲就毀了,想再嫁,可是難上加難。”
“不是還沒有換庚貼麼?那就不算是退婚。”
思嫁堅定的握了握拳,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與其嫁給一個品性低劣的大種馬,她寧願老死閨房。
麗娘還想要勸,思婉立即使出耍賴的招術,抱着麗娘一頓亂哼,麗娘被她吵得頭疼,嘆口氣道。
“聽宏班主說,過兩日,史家會請宏家班去唱戲。”
思婉立即眼睛一亮,她知道麗孃的意思,忙問道。
“是哪一天,我得先做好準備啊,最好找個正經的名頭出去一趟。”
“就這個月初六,聽說史家四小姐邀請了京城裡有名的才子才女,在府裡辦個什麼詩會,還請了宏家班去唱戲。”
麗娘知道思婉鬼點子多,既然想要毀了這門親,就找個安全的法子去吧。
第二日一早,思婉如往常一樣又起來晨練,不過,今天的路線不一樣,是繞着垂花門那邊走的。
果然不多時,就見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美大叔從垂花門外進來,思婉忙過去行禮。
“女兒見過爹爹。”
顧逸清今年四十多歲,是仁宗二十八年進士,如今在戶部任四品侍郎,官位高,且是肥差,這些年因着日子過得舒心,人也發了福,肚子微凸。
看着面前有點陌生,卻又亭亭玉立的女孩兒,顧逸清微怔住,半晌才認出思婉來。
“你是……三丫頭思婉?”
思婉就在心裡苦笑,這也是當父親的人麼?同一個屋檐下呆了十多年,父親竟然不認得女兒,真是好笑。
面上卻掛着乖巧溫順的笑,擡起水汪汪的大眼道。
“女兒正是思婉,爹爹不認得女兒了?”
顧逸清就有點微郝,過去纖弱木吶的小女兒如今變成亭亭玉立,靈慧乖巧了,他有種老懷寬慰的感覺,摸了摸下頜修剪齊整的鬍鬚道。
“哪裡會不認得,是你長得太快了,女大十八變嘛,你怎麼會在這裡?”
“女兒身子骨不好,就每天早上晨練,不成想就遇到爹爹了,爹爹您是去給老太太請安麼?”
思婉笑得天真爛漫,靈慧的大眼黑亮可愛,聲音也清脆甜美,想起與北靖侯的聯姻,說的正是這個女兒,顧逸清越發喜歡這個女兒來,執了她的手道。
“爹爹要去你母親那兒,你也一起吧。”
思婉專程來截顧逸清就是這個意思,高興地點頭道。
“好啊,母親屋裡的燕窩粥最好吃了。”
邊說邊來匝巴下嘴,顧
逸清就感覺愧疚,看這孩子穿得就素淨,平日裡怕也沒做過幾件好衣服吧,一個燕窩粥罷了,就把她讒成這樣。
柔聲問她。
“思婉,可識得字?”
顧逸清難得地關心起自己這個庶女來。
被關心之人卻在心裡腹誹,人道,之不教父之過,爸爸的老母的,你女兒我長到了十五歲,你連我識不識字都不知道,像個爹爹麼?
面上乖巧地小聲應道:“回父親的話,思婉認得幾個字。”
顧逸清臉上就一僵,顧家的女兒只是認得幾個字,說出去還真是醜啊,可這又能怪她麼?這個女兒自己就沒管過,生死都由她自個,能健康地長這麼大,沒夭折了就不錯了,還能要求她如何?
“還不錯,能認字就好。”
一句不錯讓思婉有些按耐不住,她猛然擡頭看了父親一眼,顧逸清被她看得一怔,十五歲的女孩子眼神中竟然帶有一股凜然的氣勢,不絲不屈的倔犟,還有一股強烈的遣責。
在這樣的目光下,顧逸清有些被逼視的怯意,他將頭偏了偏,心裡不由生出一絲愧意來。
這孩子心裡有怨吧,還真像她的母親,那個同樣倔犟剛強的女子。
思婉只掃了父親一眼,立即又低下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讓顧逸清以爲剛纔那凌厲的一眼只是自己的錯覺。
“父親,思婉也讀過四書五經,也懂諸子百言。”
思婉一反平日低調的常態,大膽地說道。
“哦,你也讀經史?快背一段來聽聽。”
顧逸清果然驚喜莫名,更有些不可置信,他向來以文士自居,以儒治家,平生最喜與人談經論史。
若自己一個庶女也能背誦經史,傳出去,在同僚面前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啊。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思婉昂首而立,隨口背道。
“懂意思麼?”
顧逸清問道,如果只是能背,那也算不得什麼,說不定是那個女子買了書給思婉,讓她讀了,學了不懂,卻是無用的。
“曾子此言之意是:士人不可以不胸懷寬廣,意志堅定,因爲他肩負着重大的使命,路程又很遙遠。把實現'仁'的理想看作自己的使命,不也很重大嗎到死爲止,不也很遙遠嗎?”
看着父親的表情,思婉微笑着侃侃而談,這是前世初一就學過的句子,哪有不知道的。
“把實現仁的理想看作自己的使命,嗯,這個見解很獨特,思婉,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對經言理解得如此透徹,不錯,不錯,不愧是我顧逸清的女兒,哈哈哈。”
顧逸清細細品味着思婉對經言解釋,越想越高興,不由笑了起來。
不過照本宣科罷了,自己對四書五經可沒什麼興趣,只是不喜歡顧思容那副自以爲才高八斗,目空一切的樣子,才故意背了一小段。
最重要
的一點,她也是在控訴那位坐在堂前高高在上的父親,雖然你從沒有認真看過我這個女兒一眼,從沒有好好履行過父親的責任,可是沒有你,我一樣也能好好長大。
甚至強過你最心愛的嫡女,就像田野裡石縫中的小草,靠着自己的韌性,一樣也能生根發芽,而且衝開巨石,茁壯成長。
“哼,北靖侯家竟然因你是庶女而有所推辭,我的女兒才貌雙全,哪裡就配不上他家的浪蕩子了,何況還是做繼室。”
顧逸清似乎太高興了,一時竟然把心裡的鬱氣衝口說了出來。
思婉聽了一怔,北靖侯府果然嫌棄自己庶出的身份,也是,顧思容在也算是京城名媛,又是嫡女,原本說好的婚事突然變卦,嫡女變庶女,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
北靖侯府當然不樂意了,你能嫌棄咱家的公子,我就不能嫌棄你家的庶女麼?
想通這一點,思婉反倒樂了,連父親都說那北靖侯世子是個浪蕩子,那位的名聲肯定差出名了,這婚事肯定難成,她心裡絲毫沒有被嫌棄的鬱悶,眉眼止不住都展開了,看着就更覺明妍俏麗起來。
顧逸清看着卻有些心疼了,才十五歲的小丫頭,心性單純不知世事,在府裡被那幾個嫡出的壓制着慣了。
如今被議親的對像嫌棄了也不知道傷心,還能笑得出來,可憐見的,自己忽視了她那麼多年,怎麼着也要讓她嫁得好一些。
北靖侯世子雖然性子浪蕩一點,但也是文武雙全,又與二殿下交好,嫁過去雖是填房,但好歹也是個正室,又是公候世家,身份可是尊貴了,總比嫁給別人作妾的好。
這麼着一想,顧逸清便打定了主意要將這門親事弄成了,明兒親自去北靖侯府一趟,再與北靖侯爺談談。
“你放心,這事還有希望,北靖侯府還是受了你的庚貼,老侯爺雖然是個武將,但很講道理,你知書達理,性情敦厚,想必候爺也會喜歡你這樣的媳婦。”
顧逸清難得地安慰起自己的這個小女兒來。
滿腔的欣喜又被顧逸清這一番話給澆熄了,思婉不由感到懊喪,暗道你做父親的想要彌補這些年的親情缺失,不能換個方式麼?那門親事我根本不喜歡的好不好?
擡眼看到顧逸清眼中的帶着絲歉疚還有絲愛憐的目光,她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也許這是他能給自己的最好安排吧,畢竟還有兩個嫡女在前面,府裡庶出的姐妹還有好些個,自己在這件事上太過挑剔,往後那些個庶出的姐妹出嫁時,可就難辦了。
不知不覺,父女兩人就走到了正院,碧雲見大老爺牽着思婉的手一起來了,不由得怔住,忙上前行禮,掀簾子。
屋裡顧思容和顧思靜都在,母女三人怔怔地看着這對父女牽着手進來,大太太的眸色變得深沉。
思容脣角勾起一抹冷誚,眼裡的不屑更甚,小婦養的如今也懂得耍手腕了,竟然去討父親的歡欣,真是跟她那狐媚子娘一個德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