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對於小馬爾福的挖出父母婚姻蛀蟲的決心毫無所知,他此時正在努力給聖誕寄了禮物來的朋友們回信。
信在聖誕之前就已經寫好了,他要做的,僅僅是換個地址和擡頭。每寫完一封信,他都會在一張單子上記下應該回贈的禮物價值。
盧修斯正坐在旁邊看報紙,偶爾會用帶着淡淡諷刺的視線騷擾一下過分失禮的布萊克。
“現在才還禮?你就不怕明年聖誕節連根貓頭鷹的羽毛都收不到?”
“他們都覺得我會成爲第二個瘋眼漢,會理解的。”布萊克擡頭,笑笑。
盧修斯挑眉,表示替自己找了這麼一個破罐破摔的格蘭芬多不值,哪怕是紅頭髮,都知道以非暴力不合作的形式進行婚姻保衛的反抗鬥爭。
“你寫信的速度真快。”盧修斯站起來,走到布萊克身邊才發現對方的偷工減料,每一封信都是由相差無幾的數句話拼湊而成的。
“‘自從上次打敗黑魔王就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你了’……哼,你確定在給救世主的信裡也是這麼寫的?”
西里斯用自己被小瞧了的憤怒瞪了馬爾福一眼,理直氣壯道:“我連給韋斯萊全家的信都是這麼開頭的,還怕他們組團殺過來不成?”
“殺,不一定,但揍一頓是免不了的。”盧修斯轉着眼珠,似乎在盤算讓瘋狗和紅頭髮一家血拼內耗的時間與地點。
“揍就揍唄,生死的交情,又揍不散的。”
盧修斯低頭,打量正擡臉伸懶腰的布萊克,被深邃眼睛裡的光芒刺痛,下意識地將目光偏到別處,心中忽然出現一股駭人的澀然。
那種全然的信任,布萊克永遠都不會放到自己身上。
盧修斯相信布萊克不會錯過斯萊特林的關係需要精細維護這一事實,沒有不求回報的投資,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每個舉止每句話都充滿了隱晦的鋪墊,複雜而平衡。不會有人總是吃虧,被犧牲被奉獻,最後稀裡糊塗地一無所有。
帶着一種冷靜的優越感,盧修斯俯視那一堆沒花多少心思的回信。
飛快地掃過信封上的那一連串名字。
然後暗暗和布萊克那個神秘牀伴的身份比對。
……說到底還是在意的。
盧修斯將這種獨佔的心思定義爲對情場各種局勢的必要預防和警惕。
手慢慢地伸出,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並確定布萊克沒有什麼不滿,才把那疊信拿起來,舉到胸口,故作嘲弄地說道:“看不出來,平時一個客人也沒有的你居然有那麼多賣過命的主子。”
“不是隻有主子才值得賣命。”
西里斯把馬爾福的種種行爲當成了習慣性的挑刺,他的潛意識裡,其實仍然充斥着根深蒂固的朋友如手足情人如衣服的大男子思想——朋友永遠比情人更死心塌地,也更懂得傾聽。
然而在眼前朋友都死光光的悲慘境況下,這種觀念受到了一定的衝擊。
作爲一個成爲長輩的布萊克來說,被依賴被敬重的尊嚴爲內心的情感與想法築了一層更高的地基作爲壁壘,只有同樣年齡的人才能讀懂。
所以,馬爾福的突然出現給日漸沉寂的生命帶來刺激與新鮮以外,也開闢了另一條探險之路。
在任何人的好奇心抵達不了的地方,西里斯會帶着發現新大陸的興奮承認這個事實:他喜歡馬爾福。
但他永遠都不會說出來,因爲一旦口頭承認了動心,就很難再抗拒毒蛇的入侵了。
這對地盤意識極強的大狗來說,實在是件十分危險的事。
心有所感,西里斯表面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狡猾,誰會想到自己會是格蘭芬多呢?
盧修斯將一切可疑人名檢閱完畢,依舊沒有找到可疑的線索,恰在此時瞥見布萊克的表情,誤以爲這裡面缺了最重要的那一封,不由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似乎缺了一個人吧?”鉑金貴族試探道。
“有嗎?”西里斯疑惑地接過,快速過着人名。
——裝!接着裝!
盧修斯冷笑,在布萊克看不到的地方快捏碎了蛇杖——好在畢竟是祖傳的,質量過關。
——似乎……真的欠一個……
西里斯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他有理由不給馬爾福寫道歉信的:一是兩人幾乎天天見面,根本沒有必要;二是怕落入有心人手中,對兩人都不利。
可久久沒有還禮的確是自己的錯,西里斯尷尬地咳了一聲:“上回你給的那個鈴鐺怎麼不會響?不會是你從垃圾箱裡撿來的吧?”
溫度直降的不僅僅是嘴脣的弧度,灰色的眼裡因爲凝固了冰霜而泛出幽幽的冷光。
針對布萊克拙劣的話題轉換,以及更可惡的,對一個馬爾福的品味的侮辱,盧修斯語氣不善:“如果你遇到有個被你始亂終棄母親的私生子,那麼,這個鈴鐺會提示你認領失散多年的血脈。”
原來是親戚鑑定器,西里斯不以爲然地笑笑:“看來這鈴鐺永遠都沒有機會響了,我寧願相信它本身就是壞的。”
他將耍脾氣的貴族圈進懷裡,手握着窄細卻驕傲地不肯彎折的腰。
“以後避免在路上遇到你和已經嫁出去的布萊克,我一聽到鈴聲,就會繞着走的。”
盧修斯無聲嘆息,布萊克完全理解了自己送出禮物的目的。
他不可能讓一個可以被替代的戀人傷害到自己的妻子。
另一方面,布萊克那堪稱格蘭芬多學院奇葩的情場技巧也讓盧修斯心寒,不需要什麼摻蜜的話語,也能把戀人哄得沒有火氣。即使沒有直白的保證,也能傳遞出會好好保存隨身戴着自己送出的禮物的意思,而且,還有意無意地透出這段關係裡他所扮演角色的無奈和苦處。
這種戀人,絕不會像以前那些好打發。
埋在自己背上的呼吸傳遞着灼痛皮膚的熱量,盧修斯不再充滿敵對意味地站得筆直,而是順着布萊克向下拉的力道坐到厚實有力的大腿上。
西里斯從衣服裡掏出用細繩拴着的鈴鐺,在盧修斯眼前一下一下地搖晃着。
格蘭芬多眯着眼睛,眼珠子也跟着左右移動,收到這種帶着點羞辱意味的禮物,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報馬爾福。
空氣裡瀰漫出一種類似於飛蛾撲火的悲壯。
明明知道要分開的結局,還是固執地想要靠近,正在靠近。
打破寂靜的,是乍然出現並迅速盪開的空靈鈴聲。
兩人同時跳起來,驚詫莫名地對視一眼。
——西茜偷偷回來了?!
年長的馬爾福臉色劇變,倉皇奔逃着上了樓。
修長的背影一剛消失在走廊拐角,西里斯就看見壁爐里長出一個頭發亂糟糟的黑色腦袋。
“哈利!”西里斯大聲歡呼地迎上去將教子家屬的腦袋——主要是腦袋上的眼睛——摁進懷裡,同時飛快地環顧四周,尋找馬爾福留下的痕跡。
好在兩人還沒來得及辦事,只要不讓哈利亂走,老宅那位臨時房客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
“如果這是狗窩一貫的待客方式,請你帶領着全屋子的蝨子離我遠一點。”
西里斯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每個毛孔都在咆哮,因爲探索到了命中宿敵的氣息。
他現在不止想將客人的腦袋摁倒懷裡,更希望塞到自己的胃裡,並把它消化成一坨大便。
搶在西里斯將以上念頭表達出來之前,碧眼波特叫道:“西弗!”
然後致力於家庭和諧的救世主帶着討好的笑容看向自己的教父。
“我現在來驗收自己的聖誕禮物了,西里斯,我必須說,第一眼覺得很滿意,這裡終於有點人住着的感覺了——你先帶我去廚房,我給你們煮咖啡。”
哈利聽到那陣奇怪的連續不斷的鈴聲,奇怪了問起。
多了一個心細如塵城府深沉的毒蛇——還是在黑魔王眼皮子底下當過間諜的,西里斯心裡難免發虛,他的回答也就慢了一步。
所以,他又被搶話了。
“也許是新主人給流浪狗的脖子套上的。”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在暗處時刻留意客廳情況的盧修斯不禁懷疑自己的好友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西弗勒斯!”救世主聲音裡的不滿加重了,“你來之前明明答應過的。”
“前提是我不是和一個人身狗腦的生物同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正常人誰會掛個鈴鐺在脖子上?”
“斯內普教授,我知道你在進行一項十分重要不容疏忽的魔藥研究……”哈利拔高了聲音。
“既然你那顆長久荒蕪忘記除草的腦袋知道‘不容疏忽’這個詞,就不該把我硬拖到這裡來!”
盧修斯背靠在門上,隻字不漏地聽着跨越了輩分、世仇和種族的家庭爭吵,頭一回發現一向冷靜的好友居然也會有被人逼到如此暴躁的一天,沒忍住鼻間嗤笑的氣流。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