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者在行動之前往往會有詳盡的計劃,他們或許會飽餐一頓,或許和友人告別,或許會買套漂亮精神的衣服,將寫好的遺書放在身邊,最後擁抱死亡。
西里斯的情況要更爲複雜一些。
首先,傲羅司有個機警敏銳的紅頭髮,勒令他每天都要去魔法部報道,所以,西里斯告誡自己必須要小心謹慎,表現出漸漸好轉的模樣,讓羅恩放鬆神經,以免自殺到一半氣氛就被破門而入的傲羅打斷。
其次,也是西里斯最爲擔心的問題——哈利。他的遺書寫了一遍又一遍,無論是平和冷靜的口吻還是輕鬆自嘲的語氣都讓西里斯不滿意,來回重寫了好幾遍。他不希望自己的死給哈利帶來過多的悲傷。哈利會難過,這是一定的,但只要讓哈利知道死亡對自己是解脫是最好的歸宿就足夠了,哈利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堅強,他會理解自己的。
最後纔是死的方法,□□總會露出馬腳,被人發現行跡,跳樓不能保證百分百的死亡率,要是沒死透反而摔斷了腿活下來就得不償失了。西里斯權衡了一番,對於巫師來說,索命咒最方便不過了。
揮舞魔杖,西里斯看了看時間,望着空白的羊皮紙發呆。
他座位周圍的地面上,佈滿了一堆堆紙片燃燒的灰燼。清理一新並不保險,因爲這條咒語只是將垃圾轉移到別處,西里斯擔心會被家養小精靈發現,所以每次都將遺書的草稿燒燬。
“親愛的哈利……”西里斯的羽毛筆停頓了一下,皺眉,表情凝重得就像完全不認識英語字母,而是在破譯某種上古文字。
“我死了,但別爲我難過,你知道,布萊克老宅總有一天會把我逼瘋的。”
西里斯不滿自己的用詞,他大概能猜到哈利的伴侶看到這句話時的表情,同時耳邊響起了低沉絲滑如蛇類腹部貼着地面□□的聲音:“他早就是條瘋狗,哼,在很久以前。”
——誰說不是呢?
但別人能說,西弗勒斯·斯內普就是不行!要論瘋狂,黑髮斯萊特林在學生時代就敢一人挑他們四個,現在更是膽大包天把邪惡之手伸到了救世主身上。
西里斯享受了一會精神抖擻的咬牙時光,沉浸在從不孤獨的記憶裡讓他差點忘記了,傲羅司還有個紅頭髮在等着他。
西里斯唸了個火焰熊熊咒語,來不及看到紙片完全燒燬就衝出了房間。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克利切從空氣中冒出來,撲滅了那團火,帶走了剩下的那半張紙。
“你今天遲到了,”羅恩並沒有像西里斯所料想的那樣發火,反而很高興的樣子,“你在忙什麼?”他大概以爲只要有事情轉移注意力,就不會出現大問題。
西里斯儘量讓自己的神色自然些,進來之前他特地拍打了自己的臉頰,讓它們看上去不那麼像瀕臨死亡沒有血色的絕症病人。他聳肩:“睡了一覺。”
羅恩微笑:“哈利以前也有失眠的問題,他還唸叨現在還覺得嘴巴里殘留着無夢魔藥的味道。”
“只是噩夢而已,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舌頭送上門接受……的荼毒。”
提到斯內普,西里斯故意表現出不情願的模樣,實際上這並不困難,那個毒舌、油頭和大鼻子組合的確很難讓人感到身心愉悅。
這立即引起了羅恩的共鳴,氣氛很是愉悅,西里斯順着羅恩的引導抖出不少學校裡的趣事。當然,這個‘趣’只是針對掠奪者而言的。
“哦,你們真是混蛋。”羅恩坦言道,雙胞胎的惡作劇會讓人下不來臺,卻都有分寸,而西里斯他們的卻遠遠超過了惡作劇的標準,完全稱得上是惡意攻擊了。
西里斯並沒有否認:“那時候全校都籠罩在敵對情緒裡,打敗斯萊特林,我們都覺得自己是個英雄。現在回想起來,年少的自大給了我們很深的教訓。”
聊了一陣覺得口乾,西里斯低頭抿了口飲料,這是他第一次接受心理諮詢處的熱飲。
感覺很清淡,吞嚥後舌間會殘留一種澀澀的緊張感。
“檸檬水。”羅恩隨口解釋。
西里斯自然知道,在大型宴席上每換一道菜之前都要用這種玩意兒漱口,兒時的記憶讓他陰鬱,他掩飾地低垂視線,又喝了一口,等他擡起頭時,眼睛已經藏好了情緒。
西里斯告訴自己不能表現出一絲不耐煩,硬是延長了談話的時間,而不像以前那樣急不可耐地離開。
羅恩的表情顯然是滿意的,告訴他明天要準時就放行了。
這又給西里斯贏得了一天的時間,只要他能在晚上之前將遺書寫好,等第二天被克利切發現,自己的屍體早就涼透了,誰也不能阻止他離開。
西里斯仍然選擇步行回去,他與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過,看他們被不同的枷鎖束縛着,工作、房子、家庭、愛情,靈魂牢牢地被鎖在一個籠子裡,那些鎖鏈欄杆再好看閃亮,始終都掩蓋不了剝奪了自由的本質。
西里斯忽然唸了幻影移形,他知道自己的遺書該怎麼寫了。
“I freed myself(我解放了自己)。”
鄭重地把信摺好,放進信封,然後將羽毛筆和墨水收進抽屜。
抽屜即將合上的瞬間,西里斯瞥見了什麼,再度拉開抽屜,取出那張照片。
正面是掠奪者四人的合影,正中間的布萊克比波特高處半個頭,正勾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拉,波特被勒得直翻白眼,手臂揮舞打中了自己的腦門。左邊的萊姆斯寬容而溫和地看着他們兩個打鬧,臉色紅潤,絲毫沒有離開學校之後的滄桑和狼狽。照片右邊被人硬生生剪掉了一部分,那是原本屬於彼得的位置。
西里斯翻到了背面,上面是他們的阿尼馬格斯形態:一匹牡鹿和一隻大狗,在草地上互相追逐。
西里斯依稀記得,當時蟲尾巴還沒有學會化獸,而月亮臉本身的形態又是天大的秘密,所以照片上只有他和詹姆兩人。
由於照片失去了一部分,當兩隻動物越跑越遠,那隻牡鹿消失在畫面裡,只剩下大黑狗不斷地奔跑,亡命般的,像是在被無形的東西追趕。
西里斯飛快地把照片放回原處,但腦中的畫面如何也揮散不去了。
“嘿,夥計,我們出去散個步怎樣?”他們的散步,就是竭斯底裡地賽跑,沒有□□也沒有終點,直到兩人都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爲止。
西里斯仍然記得詹姆那時的表情:眉毛因爲興奮而微微挑起,棕色的眼睛彷彿燃燒着什麼而呈現出一絲絲的金黃,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轉眼,明亮的畫面被晦澀的取代,天氣霧濛濛的,似乎還飄着雨絲。依舊是奔跑,只是這是一場生死逃亡,他只要遲疑一秒就會被攝魂怪逮住,再也沒有偶爾默契視線的交匯,只有絕命的追殺和驅散不去的絕望。
對老夥計的懷念和被追殺的恐懼交織在一起,讓西里斯無法思考,當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唸了獸化咒語。
犬類都是色盲,世界變成了灰白的,但其他感官卻一下子豐富起來。
各種氣味、細小的聲音攜帶着大量信息如同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布萊克緊張地吞嚥,喉嚨發出一陣陣低低的咆哮。
身體的自由和思想的自由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後者依賴於高層次的心境和冥想,需要經驗、品質、閱歷和性格來支撐,前者則在極致的速度中解放自我,可以說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可惜的是,當原始人類的前肢離開地面,他們就漸漸失去了奔跑追逐的樂趣,文明的外衣是一種遮擋,卻也是將人與自然隔開的屏障。
西里斯極愛獸類這種毫無拘束的奔跑,他可以輕易地感覺到腳掌踩到的枝葉、碎石,也能完全聽見風擦過毛皮的聲音。
他把腦袋放空,只憑着感覺跑。拋開行人的驚呼和麻瓜汽車的鳴笛聲不管,西里斯速度不減,直到四肢越來越沉重,他全身被疲憊吞噬,癱倒在草叢裡。
記憶,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現在終於都無法影響到他了。
喘氣的力道一點一點減弱,西里斯正要起來,卻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立刻伏低了身體。
成熟男子的香水都蓋不住的高傲氣息。西里斯好想打噴嚏。
“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應該管好你的嘴巴……”那人的語氣不善,聲音和氣味一樣都透着高高在上。
“這種會讓馬爾福家族蒙羞的事,我自然明白輕重。”另一個說話的人聽着是位年輕的女性,西里斯深深鄙夷他那個花心爬牆無貞操的堂姐夫,他不想管這閒事,一動不動地等他們走過去,才解除獸化回到布萊克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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