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鵝毛大的雪,這樣的雪吉宗有生之年還真沒見過。密密麻麻的落下,有時真有白褥子從天蓋下來的錯覺。吉宗收回目光,喝下微微燙嘴的紅豆沙,胃裡和肚子裡的涼氣去了七八分,後背臉頰蒸出一層薄汗。
“恭喜主上!”阿圓看着御小姓收走了木碗,雙眼笑成了月牙。
吉宗看着她,一下回到了第一次來潮時,各家從來的紅豆飯,那種**攤衆面前供觀瞻的尷尬又回來了。爲了照顧她的口味,送上來的紅豆沙沒有做的過於甜膩,可是吉宗覺得還是膩住了。
是啊,她生完孩子兩個月,就又來月事了。這個年代,很少見。吉宗總結,一是第一胎普遍年齡太小,二是營養不足,三嘛,自然是要哺乳的緣故。孩子自有自保護的手段,爲了抓住母親全部的注意力也爲了口糧充足,孩子吃奶期間,是不容易懷孕的,月事自然不會來。吉宗身體強健,生活也沒虧着,又沒有親自養育孩子,身體恢復得快,來了月事也沒什麼奇怪的。可是,這個時代就很奇怪,而且,這麼坦露於前,很不舒服。
“咳~咳”吉宗覺得嗓子黏黏的,輕輕一咳嗽,御小姓就遞上了杯盞,給她潤喉。
阿圓自然知道自己主子爲什麼尷尬,其實這麼好的身體要是攤別的女身上,還不得高興壞了,三年抱倆,多好啊!生育御城,從來就不是私事。
“主上,這事兒要是傳到大奧,肯定是歡欣一片啊!”
吉宗張嘴想攔,可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御城有御城的規矩,這事兒還真不是她的私事。將軍做的事說的話,件件都是籌碼,從來不能浪費。比如她着裝簡潔,就帶起了節儉的風氣;她偏好越前的飲食,越前的大名就感激涕零覺得這是將軍和他們親厚的證明;她讚了加賀忍者的紙傘,就有更多的武士自謀生路,不再以出賣手工爲恥,而武士民間的迴歸,又帶來了怎樣不可估量的蝴蝶效應。
大奧高興就高興吧,生孩子,御城,大奧,是大大的籌碼。如果不夾帶個感情的話,吉宗覺得自己應該開始考慮第二個孩子賜予誰了。
“這雪,真大。”吉宗雙頰微紅,生硬的轉移了話題。阿圓用袖子遮着嘴,呵呵呵的笑了一陣子,看到吉宗彆扭的臉色,纔好容易止住。而兩個御小姓,分跪吉宗身後,眼觀鼻目不斜視,好像兩尊白玉娃娃。
阿圓脆生生的說“這雪,下的好,下的妙,照說,主上是最受衆神偏愛的將軍!”
是啊,吉宗看了看白茫茫的世界,心裡也有幾分鬆快。
尾張藩和薩摩藩的隱患還沒徹底解決,吉宗苦思對策,不想燃起戰火,想着怎麼能把戰爭控制最小的範圍,就接連幾天下起了大雪。並非每年的海面都會結冰,可是,這樣的大雪讓一些非優良港口結了冰,至少,薩摩藩通往尾張的海路,斷了。
如果說之前連綿的雪讓吉宗一脈鬆了口氣的話,那今天的大雪,就真的是祥瑞了!結了冰的海面地面,再下上一層雪,非常的滑,很難上面行走。如果雪一場一場的下,那至少這個冬天,可以高枕無憂了。等開了春,連綿的雪帶來的豐收,更是可期。
吉宗想,莫怪乎總是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加之薩摩藩不重視農業生產,就算開戰糧草能否籌措齊整還是個問題。
吉宗眼一眯,歷來皇帝都喜歡祭天,就是因爲糧草重要,先不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就是們能吃飽了,也是好的啊。吉宗想起她還是藩主時的那場海嘯,也就是那一次,讓她知道了吃飽對於們有多重要,每每農事上一鬆散,就忍不住想起久的眼神,像是擰了一把弦。
“阿圓,去趟大奧,安排一下,等這次……結束了,就恢復晨拜會。”
阿圓楞了一下,而後瞭解的笑了笑,冬日已深,春天可期。吉宗和阿圓想的不同,她想看看孩子,也想攪動一下大奧這潭渾水,看了看阿圓的眼神,吉宗想解釋可又覺得無從說起。唉,事實如此,動機爲何,是要別去費腦筋的。
於是,一個晴天,耀眼的太陽映着雪把御城都照亮了,吉宗一身清爽,着灰色吳服踏上了御鈴廊。看着眼前的門緩緩打開,吉宗覺得和初次站門前的心情,已經大不相同了。凝神,斂目,大奧衆美男的跪拜中,提起衣襬,緩緩踏入。
“將軍大!”“將軍大!”
於須磨之方和於古牟之方分別跪於兩側之首,因二身份不同,當吉宗走過的時候,他們倆可以擡頭。於須磨和龍造寺眼裡都含着熱切,前者的有些幽怨,後者的有些躍躍欲試。吉宗掃過於須磨水藍色的簡潔常服,和龍造寺的華麗羽織斂了目,一手捏扇子一手提衣襬不停頓的走過。
於須磨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龍造寺,後者的驚訝早已壓下露出了最常見的笑容,那表情,像長龍造寺臉上的面具一般。於須磨捏緊了衣襬,強忍住伸手撕扯他麪皮的衝動,優雅起身,走了吉宗的身後。
龍造寺慢於須磨一拍起身,微微落後半步,也走吉宗身後,他身上的豔紅羽織,像是要把御鈴廊都燒穿一般。張揚的着裝和低調的行徑幾乎成了他的標誌,龍造寺看了眼緊抿雙脣眼睛粘吉宗身上的於須磨,心裡冷冷的笑了。大奧,有心,就落了下乘,更何況於須磨,他,想要的太多了。
於須磨身爲吉宗第一個孩子的父親,大奧的地位特殊,只是,他的孩子現由久撫養,吉宗又許久不曾來過大奧。他的心裡現就像吊着十五隻水桶,七上八下的。想對吉宗說些什麼,可旁邊有古牟,後者雖然落後自己半步,好像給足了自己面子。可是,自己只要上前一步,想跟吉宗說幾句悄悄話,古牟也就上前一步,不多不少,還是維持了半步的差距。這距離,可是什麼話都錯不過。於須磨不願意自掉身價,可又確實想和吉宗獨處,心裡十分煎熬。
可是這種焦灼的情緒,吉宗的腳步踏上御二之間方向的時候,得到了緩解。御二之間、御三之間和宇治之間是王子和未成年的公主居住的地方。吉宗的女兒長福,就居住那裡,久雖然以御中葛的身份迴歸大奧,可是爲了照顧長福,他並沒有專門的院落。沒有比他更瞭解久,久的出身,久的性情,都不足以爲敵,反而能成爲他的助益。
只是,於須磨皺了眉,自己幾次探視長福,並給出指導意見,久都不軟不硬的推了回來。雖然算不上違逆,但是久的態度,還是讓他有些不舒服。這次,可以藉機敲打敲打。
久因爲肩負撫養長福的重任,一應外交活動都免除了,所以,吉宗來到大奧,也並不需他去迎接。這是份殊榮,更何況他撫養吉宗的孩子,吉宗要看孩子,自然要找他。這也是將軍子嗣撫養讓嫉妒的一點。生父不能養,那養父,就成了衆趨之若鶩的位置。養着養着,有了自己孩子的,比比皆是,而且,誰養大的自然和誰親香。春日局就是很好的例子,也是由此,踏上了政治舞臺。
吉宗也想,這種制度的合理性哪裡,可是,此法自古有之,放之海內外而皆準,自然是有其原因的。她側目看到幾欲上前又被綴後的龍造寺弄得無話可說的梅,微揚了嘴角,這就是制衡。
“將軍大,駕到!”唱和聲響起,華麗的拉門應聲而開,屋裡的景象,讓吉宗幾,雙眼一縮。
“將軍大!”門內的紛紛跪拜。
大家的眼睛,卻是掃到了衣着講究的竹,這個幾乎快被們遺忘的。
“爲什麼會這裡?”於須磨的疑問衝口而出,龍造寺心想,有了依仗,真的很容易失了分寸。
於須磨的話,沒給竹造成什麼影響,反倒是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了。
“於須磨之方,是,不,是竹君經常會過來幫忙,所以”久解釋道。雖說照顧孩子的手多,可是,他自己畢竟也沒有經驗,又和竹君比鄰,後者從最初的不情願到後來的經常幫忙,讓他覺得有了個可以商量的。至於爲什麼不找於須磨,一個是制度問題,讓他撫養長福,本身就是爲了隔斷長福和於須磨,久生這個時代,制度兩字,刻心銘骨。再一個,他雖然對竹有偏見前,可是接觸時間長了,竹君自有其可取之處。
至於於須磨之方,久有些爲難的看了他一眼。於須磨久心裡,像是一道高不可攀的山峰,自己的落魄自己的卑微都被此深深看眼裡。久也許不浮誇不虛榮,可是他也沒有任踩踏的愛好,他沒那麼賤。長福養自己這裡,於須磨幾次的探訪,多有指導,於須磨雖然態度和藹,可是他含骨子裡的驕傲清高,比那些顯露面上,更讓難受。
久之前苦苦求生,看,自有他自己的方法。於須磨對長福的關心,並不單純,久單純,卻不蠢。而且,他跟小川笙船身後學習的那些日子,讓他也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龍造寺和幾牽扯最淺,沒有他說話的餘地,所以更方便了他觀察幾神色。他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了竹身上,這個的手段,實是高。他生於大奧長於大奧,像是表奧久立朝堂不倒的老中,不得不讓敬畏。
吉宗看了眼久,他對竹的依賴和維護顯而易見,曾幾何時,對竹還有微微牴觸的久,就倒向了他呢?
“竹君”吉宗出聲,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將軍大!”竹微微擡頭,不卑不亢的看着吉宗,直望進她的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我……更新啦……
沒啥好說的,語言好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