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縛
一場陣雨剛剛下過,餘至瑤踩着溼漉漉的臺階走出公館,在院內上了汽車。汽車伕已然提前調轉車頭,車輪在草坪上壓出縱橫溝渠。王連山坐上副駕駛座,路上權當是大保鏢。
陣雨過後的天空是格外晴美,只是空氣微涼。門前道路積了雨水,汽車一路開的乘風破浪。餘至瑤扭頭望着窗外風景,因爲對商會情形不甚瞭解,無法做出預計,所以索性不想,屆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
片刻之後,汽車抵達商會。餘至瑤輕車熟路的進入大會議室,迎面就見室內理事羣聚,是近來少見的熱鬧場面。衆人看他來了,紛紛呼喚問候,而他一邊很有分寸的點頭微笑,一邊靠門找了個座位坐下。
旁邊的胡理事待他坐穩了,便是低聲說道:“餘二爺,您聽說了嗎?這回選舉,日本人要派監選委員過來。”
餘至瑤怔了一下:“監選委員?不讓商會自己選了?”
胡理事搖了搖頭:“搞不明白。彷彿是井上大佐去了北平,這件事情,又由新人來負責了。”
餘至瑤略覺不安的點了點頭:“這的確是……”
的確是什麼,他沒能說出。因爲身後房門忽然一開,溼涼清爽的空氣撲了進來。室內理事一起望去,就見兩名不速之客並肩而入,其中一人軍裝筆挺,乃是個日本軍官;另一人西裝革履,卻是何殿英!
衆理事們這些天見多奇景,尚還鎮定,餘至瑤卻是大吃一驚,因爲知道何殿英和商會是素無瓜葛的。
何殿英趾高氣揚,兩隻眼睛快要上移到額角,揚着腦袋往裡走。及至這二人一起站到了首席位置,日本軍官率先開口,用生硬中文介紹了身邊這位監選委員。這時何殿英的兩隻眼睛有所下落,開始望向在座衆人,臉上帶着一點得意的笑,卻是始終不看餘至瑤。
日本軍人介紹完畢,隨即邁步離去。這回會議室的大門一關,何殿英當仁不讓,一屁股坐上了主席位置。
主席座位距離桌子太近,他坐下之後只覺地方逼仄,便是挪着椅子轉了個半圈。這回舒舒服服的蹺起二郎腿,他將一邊手肘橫撂在了桌面上,同時面無表情的打量了諸位理事。
環視一場過後,他在椅子上又扭了扭身體,換了個更爲舒適的坐姿。拿出香菸點燃一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在前方的玻璃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
“我何某人的出身來歷……”他毫無預兆的開了口:“不用細講,在座諸位也應清楚。既是明白人,就別做糊塗事。我知道你們是被鋤奸團嚇破了膽子,嚇破膽子也得選!我既然來當這個監選委員了,就必要做成此事!”
說到這裡,他又吸了一口菸捲,臉上神情忽又和緩下來。這回遙遙的望向餘至瑤,他用戲謔的語氣笑道:“餘理事,髮型不錯啊!”
此言一出,在座衆人立刻全把目光投向了餘至瑤。餘至瑤今天梳了個烏黑鋥亮的背頭,本來不算出奇,可是話從何殿英嘴裡說出來,不知怎的就帶了不懷好意的滑稽性。餘至瑤頗爲窘迫的受了一場注目禮,怎樣迴應都不合適,只好裝聾作啞,勉強笑了一下。
何殿英依舊緊盯着餘至瑤。他的話聽起來像玩笑,其實倒是真心實意的讚美。餘至瑤生的天庭飽滿,發線清晰,還帶着個小小的美人尖,怎樣梳頭都挺好看。夾着香菸的手指有些做癢,抓抓撓撓的想要在對方臉上狠揉幾下;忽然想起對方下面那副大傢伙,何殿英嘴角一翹,忍着不笑。
一口氣吸了小半根香菸,他噴雲吐霧的繼續說道:“聽說現在商會已然無人蔘選,那我現在就給你們一點時間,擬個候選人的名單出來。”說到這裡,他擡手一指前方衆人:“一分鐘擬出來,一分鐘散會;一天擬出來,一天散會;一個月擬出來,你們可以通知家人過來送鋪蓋了!”
說完這話,他站起身來走向房門。將要出門之時,他回頭說了一句:“餘二爺,你跟我來!”
餘至瑤一言不發,起身跟上。
何殿英把餘至瑤帶到了主席辦公室。
辦公室內一片整潔,餘至瑤當年就不大來,靜老大概更是連門都不曾進。何殿英鎖了房門,然後轉身笑問:“二爺,想沒想我?”
餘至瑤方纔那幾步走得快了,抻得腿上筋疼。在靠牆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擡頭看向何殿英,笑着低聲答道:“想。”
何殿英聽了他這悶聲悶氣的回答,一顆心便是軟了一下,感覺他憨頭憨腦,是個英俊的傻大個。幾大步走過去,他直接跨坐上了對方的大腿。餘至瑤也自動自覺的擡起雙手,習慣成自然的摟住了他的腰。
雙方近距離的目光相對,何殿英果然擡手捧住了餘至瑤的面孔,由着性子擠出鬼臉。餘至瑤靜靜的忍着等着,待他消遣玩鬧夠了,這才探過頭去,吻住了他的嘴脣。
這個吻來的溫柔悠長。舌尖挑動舌尖,氣息衝撞氣息。餘至瑤把何殿英當成了一顆糖果,舔着吮着,回味無窮。而何殿英向下摸索着解開他的褲釦,把那一根直挺挺的棒槌放了出來。
一把將其滿手攥住,何殿英輕聲笑道:“你留着也不大用,乾脆送給我吧!”
餘至瑤凝視着他,神情茫然而又認真:“嗯?”
何殿英手上用力,開始上下擼動:“這玩意歸我了,不許別人再碰,好不好?”
餘至瑤眩暈似的向後仰靠過去,一張臉漸漸漲成通紅。閉上眼睛蹙起眉頭,他的表情介於歡愉與痛苦之間。呼吸開始變得滾燙,他用氣流送出聲音,弱不可聞:“好……好……”
何殿英手勁很大,事畢之後,幾乎擼下了餘至瑤的一層皮。
然而餘至瑤很喜歡這絲絲縷縷的痛意。他從小在無休止的毒打中長大,回憶往昔,只有疼痛。他既害怕疼痛,又能忍受疼痛;任何感覺只要混雜了疼痛,都會立刻變得無比清晰。清晰的快樂,清晰的疼痛。
何殿英抽出手帕擦淨了手,又低下頭去細瞧:“是不是腫了?”
餘至瑤依舊閉着眼睛,脫力一樣靠向後方:“沒事。”
何殿英向前一撲,趴到了餘至瑤胸前:“你沒事了,我還有事呢!”
餘至瑤不接這個話茬,單是將一條手臂搭上他的後背。搭了片刻,另一條手臂也擡起來了,他還是想把小薄荷抱個滿懷。
何殿英側臉枕上他的肩膀,低低的問道:“我這個新差事怎麼樣?”
餘至瑤扭頭在他的頭髮上嗅了嗅:“好。”
何殿英笑了一下:“還不就是爲了找機會和你多見幾面?看見我跟你好,下面兄弟都氣死了。我怎麼說都是不佔理,只好偷偷摸摸的想辦法。我容易嗎?”
餘至瑤聽到這裡,忽然睜開眼睛正色說道:“王連山在外面車裡,今天你從後門出去!”
何殿英知道王連山的本事,論功夫那是津門第一,而且正憋着要給師父報仇。方纔他和日本軍官一起下車進來,倒是平安無事——不過萬一出去的時候迎頭碰上,除非直接開槍,否則十個好保鏢也打不過一個王連山。
“這他媽的!”他無奈的苦笑:“咱們兩個倒讓手下人給束縛住了!”
說完這話他坐起身來,低頭揪着餘至瑤的**扯了扯,然後將其塞了回去,又爲對方重新系好褲釦。最後隔着褲子對它彈了一指頭,何殿英笑道:“把我的東西看管好了,敢不老實,當心我把它剁下來帶走!”
餘至瑤下意識的點頭答了一聲,答過之後忽然感覺不大對勁。擡頭看了何殿英一眼,他沒說出什麼來,自己笑了。
餘至瑤少言寡語,於是何殿英自得其樂的滔滔扯淡。等到他說夠了,餘至瑤纔開口問道:“小薄荷,下次我們怎麼見面?”
何殿英被他問住了:“下次……我明天要動身去趟文縣,商會選舉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事情,等我回來了,咱們還是在這裡見面吧!”
餘至瑤莫名其妙:“去文縣幹什麼?”
何殿英詭譎一笑:“辦件大事,不過不告訴你,說了你也不會贊同。”
一個半小時之後,何殿英與餘至瑤回到大會議室。有人把候選人名單呈給了何殿英,他坐下來瀏覽一遍,隨即要過一支鉛筆,勾掉了餘至瑤的名字。
然後把名單隨手遞給身邊一人,他滿不在乎的說道:“重新謄寫一份給我。”
那人見名單上面人數衆多,唯獨劃掉了一個餘至瑤,心中便是瞭然,連忙重抄一份。何殿英這回再看,見裡面果真是沒有餘至瑤了,這才滿意的折起名單,宣佈散會。
何殿英拿着名單交了差,然後施施然的回了家。哪知一進家門,小老九便迎上來,說是來客人了。
何殿英看他鬼鬼祟祟的,就想揚手抽他:“誰啊?”
小老九答道:“友美,哈爾濱的那個友美!”
正當此時,青山友美走出來了。一見何殿英,她立時便是熱淚盈眶。
青山友美十五六歲時愛上了何殿英,從此不能自拔,就等着何殿英登門娶她,從小姑娘等成了大姑娘。然而何殿英自從離開哈爾濱後便是杳無音信,她實在等不得了,索性獨自一人跑了過來,想要問個究竟——她都想好了,如果何殿英在天津又娶了太太,那自己做妾也是可以的。
“你咋總也不給寫信啊?”她抱住何殿英,哭得抽抽搭搭:“你如果不想要我了,就請直說。媽媽已經給我找了一個在鐵路局工作的男人,和我還是同鄉,你真不要我,我就嫁給別人去!”
何殿英想要找條手帕給她擦淚,然而身上只有一條手帕,還在辦公室內臟污了,拿不出手。用西裝衣袖在她臉上混蹭了幾下,他哭笑不得的說道:“那你就去嫁給你的同鄉吧,鐵路局裡的日本人,總不會讓你受窮就是,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青山友美方纔那話,只是嚇唬他而已。何殿英那張小白臉在她眼中,是標準的東方美男子形象,她可看不上媽媽介紹的同鄉小夥子。
“我不!”她厚了臉皮:“你原來都說過要娶我了。”
何殿英知道青山友美是個傻乎乎的實心眼姑娘,所以不肯太耍弄她。單手j□j褲兜裡,他皺着眉毛說道:“友美,我明天要出遠門。娶不娶你的,等我回來再說,行不行?”
青山友美總算逮住他了,心裡先踏實了一半。自己摸出手帕一擦鼻子,她淚眼婆娑的答道:“行。那你啥時候回來啊?”
何殿英後退一步:“你個小娘們兒,怎麼着?還想管我不成?”
青山友美也退了一步,又想要哭:“問問都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