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象
何殿英把張小英關在了自己家中。
等到張小英肚裡的孩子長結實了,他開始把張小英往牀上帶。他知道張小英只經過餘至瑤這一個男人,身體乾淨,所以乾的格外來勁。張小英已然鼓了肚子,不敢反抗,便在受他蹂躪的時候儘量柔順,只求保護胎兒。
何殿英讓她反覆講述自己的**,她起初羞憤欲死,可是時日久了,也就漸漸麻木。肚子長得越發快了,肚皮上面隱隱現出花紋。直到這時,何殿英隔三差五的還要使用她。她面無表情的側身躺着,把自己整個的扔給對方;何殿英在後面一邊動作,一邊伸手撫摸她那緊繃溫熱的大肚子。手掌輕輕滑過肚皮,他發現孩子正在裡面亂動。
“哈哈!”他笑起來:“等你出來了,就認我做乾爹吧?”
這話說出來,當然是得不到回答,只有胎兒在肚子裡一腳一腳的向外蹬。
當着餘至瑤的面,何殿英可是從來不提張小英。
他不提,餘至瑤更是將此人忘到了腦後——他下意識的以爲只要自己不想起,張小英便不存在。
天氣冷了又熱,轉眼間草長鶯飛,再轉眼間花紅柳綠。天津商會內部發生人事變動,餘至瑤得到金茂生的支持,順利進入了理事會。雖然理事這個身份不能吃不能喝,但是帶有影響力量。餘至瑤不想總與何殿英一流爲伍,他要名利兼收。
何殿英看出了他的勃勃野心,然而付諸一笑,感覺這種行爲十分無聊。何殿英不需要聲譽名望,認爲那都是吃飽了撐出來的玩意兒,而他一直不飽,所以沒那個閒心。
盛夏時節,張小英足月臨盆。一場死去活來之後,她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何公館大門一關與世隔絕,何殿英肆無忌憚的激動起來。剛出孃胎的嬰兒自然美不到哪裡去,紅通通的閉着眼睛,簡直像只皺巴巴的小猴。小心翼翼的雙手托起嬰兒,何殿英發現這小傢伙還挺有分量,於是隨口笑道:“嗬!胖寶兒!”
從此以後,小嬰兒的乳名就定爲“胖寶兒”了。
因爲胖寶兒實在太不好看,所以何殿英把喜訊壓了下來,不肯立刻通知餘至瑤——本來餘至瑤就不愛孩子,結果孩子又這麼紅赤赤的像個猴兒,父子相見,興許餘至瑤會把兒子立刻嚼了。
在搖籃前彎腰逗弄着睜了眼睛的胖寶兒,何殿英打着這樣的算盤:“等過幾個月胖寶兒變漂亮了,我把孩子往餘家一抱,不信他不喜歡!到時候他真想要了,我還不能輕易就給他呢!”
自從身邊多了個胖寶兒,何殿英便像是被牽掛住了一樣,早早晚晚總惦記着家裡。其實依着他的年紀,還沒到疼孩子愛孩子的時候,可胖寶兒是餘至瑤的血脈,便彷彿是與衆不同。
不過幾個禮拜的工夫,胖寶兒便白淨了起來,身上累累的箍着嫩肉,人如其名,胖的有趣。何殿英略一逗他,他便嘎嘎大笑,抓了小腳丫往嘴裡塞。兩條胖腿兒擡起來,他那屁股總夾着一張柔軟手紙——太胖了,屁股被汗水漬得通紅,拍痱子粉都沒有用。
一身痱子的胖寶兒還是不夠體面,所以何殿英饒有耐心的決定再等一等。等到天氣涼了,胖寶兒也退下奶膘了,再把他送出去見親生父親。
時光易逝,在這一年的初秋時節,胖寶兒出落成了一個很美麗的小嬰兒。
他瘦了一點,肉呼呼的雪白晶瑩,是個帶着奶香的大瓷娃娃。這麼小,可是已經有了鼻樑,眉毛頭髮也都烏黑濃密,這自然是隨了餘至瑤;一雙眼睛像張小英一樣,是雙眼皮長睫毛。嘴脣紅紅的嘟着,是個小花骨朵。
何殿英天天抱着胖寶兒轉,雙手捧着柔軟馨香的小身體,他那一顆心麻酥酥的柔軟起來,想要在胖寶兒臉上舔一口,又怕胖寶兒是個糖人兒,會被舔化。胖寶兒跟他也親,見了他便呀呀的叫,同時急迫的張牙舞爪,要他來抱。
何殿英漸漸變了主意——如果餘至瑤當真不愛胖寶兒,那自己就把孩子留下來養育。反正家裡人手充足,照顧孩子也不爲難。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胖寶兒,餘至瑤的小娃娃,真好玩!
何殿英捨不得送出胖寶兒,所以一天拖一天,最後直到了十月份,纔不得不抄起電話,向餘至瑤交待了實情。
不能延遲下去了,等到天氣再冷幾日,就不適宜抱着嬰兒出門了。
電話是下午打過去的,外界是個黯淡的陰天,房內提前生了火爐,卻是溫暖。何殿英握着話筒,心情類似惡作劇的孩童,要讓餘至瑤大大的吃上一驚:“二爺,你還記不記得張小英了?”
電話那邊的餘至瑤聲音含混,遲鈍呆滯:“哦……記得。”
何殿英坐在寫字檯上,饒有興味的用手指纏繞電話線:“那你還記不記得張小英肚裡的孩子?”
餘至瑤頓了一下,語氣明顯沉重起來:“記得。”
何殿英笑道:“從去年到現在,也有十多個月了,總讓人家揣着不生,也不合適吧?”
話筒中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她……她……”
何殿英忽然感覺餘至瑤彷彿要發神經,連忙接下話頭:“我替你做了主,讓她把孩子生了下來,你沒意見吧?”
話筒中一片寂靜,只能聽到似有似無的呼吸聲音。
於是何殿英繼續笑道:“是個小男孩兒,特別漂亮!晚上抱過去給你瞧瞧,好不好?”
話筒中的呼吸聲音粗重起來,毫無預兆的傳來“咔噠”一聲,卻是餘至瑤那邊掛斷了電話。
何殿英很覺失望——在他的想象中,餘至瑤至少應該驚訝的大叫一聲。可餘至瑤像見了鬼似的,一言不發,只是呼呼的喘。
窗外忽然傳來“轟隆”一聲,是個沒頭沒腦的悶雷。何殿英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見天空烏雲密合,竟是個大雨將至的光景。耳邊依稀傳來尖銳的嚎啕,肯定是胖寶兒被悶雷嚇哭了。
與此同時,餘至瑤端坐在家中書房裡,正在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發呆。
他所恐懼的,所迴避的,終於還是來了。窗外悶雷一聲接着一聲,震得玻璃嘩嘩發抖。秋天了怎麼還會打雷?異象,他想,這都是異象!
房內沒有開燈,陰冷的像一潭深水。他坐在深潭之下水中央,從頭到腳都是緊張,都是僵硬。他冷極了,血液沉滯的快要停止流動,下意識的伸手摸向桌面,他想要給自己點一根雪茄,他需要煙火的溫度與光亮。
然而右手在桌上摸了個空,雪茄盒子向來都是放在樓下客廳裡的。
動作停頓片刻之後,右手緩緩移向桌角電鈴,沉重慌亂的在按鈕上連拍幾下,鈴聲沒響,大概是線路出了問題。書房空寂得太久了,電鈴壞了,也無人發現。
沒有雪茄,香菸也行。餘至瑤拉開抽屜,抽屜裡面整整齊齊的擺着紙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把面前攤開的賬簿撥到一旁,他扶着桌沿站起身來,想要去牆角的五斗櫥裡翻上一翻。
房內越來越暗了,窗外已然起了雨聲。他拖着兩條腿走到五斗櫥前,隨手拉開了最上面的一層抽屜。抽屜裡面放着印泥墨水紙簿鉛筆,亂糟糟的沒有頭緒。雙手向內伸去,他忽然有了冷硬觸覺。
抽屜自動的向外滑去,一直頂到他的身前。緩緩的低下了頭,他在倏忽而來的一道閃電光芒中,看清了手中餘朝政的遺像!
震天撼地的炸雷響起來,照片上的餘朝政目光如炬,神情肅殺的怒視了餘至瑤。心臟在胸膛中驟然炸開,餘至瑤驚呼一聲慌忙後退,腳步踉蹌着跌坐在了地上!
抽屜滑下來砸到他的胸腹之間,遺像在顛簸中立了起來,搖搖欲墜的蓋向他的胸前。他驚懼的發出狂叫,一邊連滾帶爬的翻身退卻,一邊撕心裂肺的大喊啞巴。遺像貼上他的西裝前襟,他翻翻滾滾就是不能甩脫。窗外雨聲越發激烈了,他大睜着眼睛氣喘吁吁,皮膚毛孔全部打開,冷汗瞬間黏膩的滲出一身。
終於,房門開了,啞巴大踏步的衝了進來。
蹲下去一把扶住餘至瑤,他隨即把對方身上的遺像拿了起來——遺像的相框掛在了餘至瑤的鈕釦上。
隨手把遺像放到一旁,他一手緊緊摟住了餘至瑤,一手用力摩挲了餘至瑤的心口。餘至瑤在他懷裡抽搐**,喉嚨裡發出低低的j□j,是身心完全失控的樣子。
等到餘至瑤漸漸平靜下來了,啞巴把他拖到門旁靠牆坐好,然後起身走去撿起遺像。
跪在地上雙手舉起遺像,他用力向下磕去,三下五除二的將相框玻璃摔成粉碎。撿出裡面的大幅相片,他劃了一根火柴,當着餘至瑤的面將其燒成灰燼。
這回再回到餘至瑤身邊,他席地而坐,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又伸手輕輕去拍對方的手臂胸膛。
餘至瑤依靠牆壁半躺半坐,一雙眼睛緊盯着窗外的大雨。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他轉身抓住啞巴的衣襟,把滿是冷汗的額頭抵上了對方的胸口。
傍晚時分,大雨停歇。天際露出一線火紅晚霞,天光反倒明亮了一些。
何殿英西裝革履的站在穿衣鏡前,鄭重其事的戴上了一頂嶄新禮帽。把帽檐特地向前壓了壓,他下意識的想要躲到陰影裡向外看。
轉身從僕人手中接過花團錦簇的胖寶兒,他不用奶孃隨行幫忙,親自抱了孩子向外走,彷彿自己捧着的是個沉甸甸的大寶貝,不許旁人染指。胖寶兒帶着荷葉邊兒的小花帽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路東張西望。及至何殿英坐上汽車了,他歡喜的叫了幾聲,兩隻腳丫就在何殿英的懷中亂蹬一氣。
何殿英美滋滋的摟住了他:“小兔崽子,別他媽鬧!現在咱們看你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