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楊昭儀有孕,讓整個凝月宮廷因太后薨逝而產生的凝重氣氛稍稍有些消退,至少蕭凌的臉上不再是陰鬱滿布,連帶着宮中當差的太監宮女也鬆了一口氣。
清塵在蕭逸的安排下見了葉夕,心中大定,彷彿了卻心事一般,專心爲太后守靈,讓有心試探的蕭凌看不出絲毫端倪。直到七日之期已過,將太后按照祖制葬入皇陵。
當蕭逸和沐清塵褪去那雪白的喪服,從宮中出來,回到逸王府的時候,已經是七日之後。蕭逸自從回府便沒了人影,清塵知道他定然是去辦自己的事情,也就沒有多問,只是帶着錦顏和握瑜回到了露落居。
“王妃可算是回來了,副樓主傳來的消息。”懷瑾見清塵回來,忙將手中的消息奉上,然後躬身站在一邊。
“早知道給太后守靈是這麼個光景,就該懷瑾姐姐跟着王妃進宮去。”握瑜進了門,看見懷瑾,便抱怨着,“我本就是好動的性子,讓我在那裡一站就是幾個時辰,怎麼受得了?也只有姐姐能忍受。”
“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和錦顏好好去歇着,留懷瑾跟着就行了。”清塵聞言,笑着對那兩個丫頭說着。
知道清塵是真的心疼她們,錦顏和握瑜也沒有推辭,便下去歇着裡,打算養足了精神,再來清塵跟前伺候。
見錦顏和握瑜離開,清塵將手中的信拆開,匆匆掃過,看着信上的所言,嘴角邊露出淡淡的笑意,再次開口:
“王爺已經將沈碧寧救出,平安送到南郡,咱們也該把沈二夫人送走了。她們母女兩個在相府受欺壓了這麼多年,以後也該過過好日子了。”
“這都是王妃心慈,若換做是別人,未必肯對她們花這個心思。”懷瑾說道,“王妃打算何時將沈二夫人送走呢?”
“就這幾天吧,青杏那邊來消息,說沈二夫人聽說了沈家的事情,對沈碧寧很是擔心,若是不早日讓她見到女兒,恐怕她不會心安。”清塵說道。
“可奴婢聽說,南疆如今正亂着,南疆女皇爲轉移百姓的視線,找藉口發動了戰爭,南方邊境的顧將軍和南疆正在對戰,爲防有南疆細作混入京都打探消息,京都城門盤查十分嚴密,若是讓城門守衛發現沈二夫人……”懷瑾向來思慮周全,聞言有些擔憂地說着。
“無妨,此事我沒有辦法,可王爺有辦法。”清塵笑了笑,說着。
懷瑾看着眼前的清塵,心中有些驚詫,不過是去了一趟宮裡回來,眼前的王妃似乎有些地方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提起王爺,是迴避和冷然,如今提起王爺,語氣中竟是信任和輕鬆,就連眼中的笑意也真誠了不少,不再是帶着面具的虛假笑容。
果然還是對王爺日久生情了嗎?懷瑾心中微嘆着,眼中不知是喜是憂,腦海中閃過那一抹遺世獨立的翩然白影,仗劍江湖的武林高手,即便對眼前之人情根深種,卻依舊無法得到她的心。
“對了,還有另一件事,王妃在宮中這段日子,清暖閣的暖冬姑娘來找過奴婢幾次,不過都被奴婢以王妃沒回來爲由打發了,王妃可要見她?”懷瑾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忽然對清塵說着。
“暖冬?沈碧寧的丫鬟,雖不是自小就跟着的,但對沈碧寧倒也忠心。也罷,你叫她來吧,看看她想做什麼。”清塵吩咐着。
“是,奴婢這就去。”懷瑾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屋子裡頓時只剩下清塵一個人。
玉鉤公主原本的身子着實有些虛弱,即便清塵多有調理,可連日來的折騰還是讓她疲憊不堪,懷瑾出去沒多久,清塵便一陣睏意襲來,趴在房中的桌子上睡着了。
蕭逸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女子趴在桌上沉沉地睡着,眉心微微緊蹙,好像在睡夢中也遇到了什麼煩心事,臉色微微泛白,似乎是勞累過度。
微微搖頭嘆氣,蕭逸走到清塵的身邊,將她從桌邊橫抱起來,走到牀前,將清塵輕輕地放在牀上,爲她蓋好薄被。
清塵素來警惕,身邊有絲毫不對勁她都會驚醒,可今日也不知爲何,就連蕭逸將她從桌邊抱到牀上也沒有絲毫察覺,只是在牀上翻了個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蕭逸站在牀邊,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涌起無數複雜的情緒,一時間,葉傾城的張揚和沐清塵的低調在他的腦海中互相交織,讓他分不清誰是誰。
明明是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齡,可爲何他卻有種兩人就是同一個人的錯覺?尤其是看到清塵爲葉夕的事情擔心着急,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夜闖皇宮的時候,他幾乎覺得,沐清塵就是葉傾城,因爲她和葉傾城一樣地重情重義。
見清塵睡得熟,蕭逸便也沒有多留,轉身走了出去,順便幫清塵關上了門,朝着露落居外走去。
“王爺?”懷瑾正帶着暖冬從清暖閣過來,看見蕭逸從清塵的房裡出來,頓覺很是詫異。
“王妃這幾日很累,已經睡着了,暫時先不要去打擾她。另外,本王記得王妃的膳食一向由你負責,這幾日多做點補身子的湯,她臉色不太好。”蕭逸見到懷瑾,便如此吩咐着。
“奴婢知道,只是王妃原本要見暖冬,所以才讓奴婢去把她帶過來……”懷瑾看向那緊閉的房門,有些拿不定主意。
“暖冬?沈碧寧的婢女?找清塵所爲何事?”蕭逸順口一問。
“回王爺的話,沈側妃在王府時,雖然表面上與王妃不和,可奴婢知道那是做給別人看的,沈側妃經常告訴奴婢,王妃其實是個好人,所以奴婢特來請求王妃,能不能放奴婢出府去,奴婢想去寺廟裡爲沈側妃求個平安符,求佛祖保佑沈側妃此去邊疆,一路平安。”暖冬聽了蕭逸的話,便跪在蕭逸的面前,如此說着。
蕭逸見狀,將目光投向懷瑾,眼中似有疑問。
“暖冬是沈側妃的貼身丫鬟,雖不是從小伺候的,可沈側妃平時對她也算寬厚,暖冬有這個心,沈側妃想必會很高興。”懷瑾似乎看懂了蕭逸眼中的疑惑,便如此說着。
蕭逸向來只關心沐清塵的所作所爲,對沈碧寧和她丫鬟之間的事情並不上心,所以不知道暖冬對沈碧寧的感情也算正常,聽了懷瑾的解釋後,便點頭說道:
“此事本王便可允了你,明日一早,你便去積雲寺爲沈側妃祈福吧。”
“奴婢多謝王爺。”暖冬一聽,忙給蕭逸磕頭,在得了蕭逸退下的指令後,便躬身離去。
“王爺是有別的打算?”懷瑾看見暖冬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開口說着,話音落下,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蕭逸,並不是自己的主子,便又惶恐低頭,“奴婢僭越了,請王爺恕罪。”
“無事,不愧是她身邊的丫頭,竟然這般心思通透。”蕭逸笑道,“告訴你也無妨,待清塵醒來,你再轉告她便是。”
“是,還請王爺示下。”懷瑾說道。
“沈碧寧已經安全,如今要做的是要把沈二夫人送出京都,清塵的身份不宜暴露,就讓本王替她做這件事吧。至於方纔的暖冬,其實留在王府也無用,倒不如讓她跟着沈二夫人一起出京,路上有個照應,也能成全了她一片忠心。”蕭逸說道。
“王爺的話,奴婢記下了,待王妃醒來便會轉告。”懷瑾點頭。
蕭逸見狀,沒有多說什麼,便徑直離開,明日便要送沈二夫人出京,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他心中既已經有了選擇,那麼無論如何,就定會幫她完成她所想的一切。
懷瑾見蕭逸離開,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緩緩地走到清塵寢居的門口,守在那裡,腦海中思緒千迴百轉。
難怪,難怪王妃會對王爺動情,因爲王爺時時刻刻都能猜透王妃的心思,知道王妃想做什麼,並且儘自己的能力在保護她,幫助她。
風樓主雖然對王妃情深義重,重到可以放棄江湖之廣,只困守在摘星樓這個方寸之地,可以爲王妃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可他輸就輸在,對王妃的心思並不瞭解。
畢竟他是江湖中那個清逸出塵的俠客,他的心裡裝的是俠之大者,不是陰謀算計,他所能做的,便只是給王妃一份永遠得不到迴應的感情,因爲……他始終不是蕭逸。
懷瑾想起那個如同神祇般只能讓她仰望的男子,心中便生出一絲絲抽痛之感,她進入摘星樓這幾年,看着風晞然默默地守護在葉傾城的身後,看着葉傾城爲蕭凌輾轉奔波,而風晞然卻只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解決她一切無法解決的困難。
可以說,蕭凌的江山是靠葉傾城才得來的,可風晞然也做了不少事,他爲了葉傾城,甘心將自己拿劍的手,沾滿了塵世的污濁。
她和握瑜進入摘星樓,雖未被當成婢女,而是和所有人一樣,是葉傾城相信並且保護的親人,可是,誰也不會花精力去關心一個小丫頭的心思,衆人的眼中只有光芒萬丈的葉傾城,沒有她,一如風晞然的眼裡也只看得到那個舉世無雙的葉傾城,而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