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白葉就知道端王偷偷離京究竟是去做什麼了。她與薛如銀難得有空,下午時就出門逛了下首飾店看看新出的款式。正在二樓挑選鐲子的時候,就聽得下面一陣熱鬧,臨窗往下看去卻是一隊人馬,中間押送着幾十人的囚犯。
下面議論紛紛的聲音偶爾有傳上來的,白葉聽在耳中,竟然是後宮太后親眷,似乎是太后堂妹家的人犯了事兒,被押送回京了。
隱約間還有人提及了端王,倒是頗有盛讚。似乎是這家人犯事滅了人家滿門,只有一個上山放羊的孩子逃脫了,入京告狀。端王得知消息,連夜出城以雷霆之勢尋了證據、證人,拿下了當時犯事的幾十人。
“聽人說,那一家十幾口人,都死了個乾淨,被投入了井中。如今天氣冷,纔沒有被發現。”事關端王,薛如銀下意識就用了心,命祁紅出去打探一二,祁紅回來就說了個清楚,一旁新綠也是臉色難看,補充了一句,“那一家人還有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也一併被殺了,真是毫無人性。”
白葉也覺得驚人,“不管是爲了何事,這般手段毒辣簡直駭人聽聞,難不成這天下就沒有王法了不成?”她生在法制社會,對於這種滅門慘案,只在小說中看過,現實中哪裡見過啊。如今聽得祁紅和新綠的話,連着小嬰兒都沒有放過,只覺得心驚肉跳。
一旁薛如銀卻是比她鎮定多了,低聲道:“你是忘記了以前的事情,記得薛家老宅也曾經有過這樣的事情,不過那一家只有四口人,一個不留,到最後也未曾尋到兇手。”她說着嘆息,“如今這一家人還能留一個孩子,甚至還有端王不畏權貴,不顧太后威嚴給他們伸冤,已經是幸運的了。”
白葉默然,對於這樣的一個社會環境,縱然是平頭百姓怕是不好過日子。
不過,端王竟然願意爲了平頭百姓出頭,招惹宮中太后,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第二日入端王府,見着端王的時候她嚇了一跳,只覺得幾日未見端王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似乎又掉了不少,神色憔悴,眉宇之間還帶着一絲怒火。
她並不多言,在何太醫來之前就先淨手幫着端王揉按。
楚容若看着她這般模樣,不由勾了勾脣角。這些日子的奔波勞累似乎都消散了不少,片刻之後他纔開口問道:“白姑娘就不準備問我些什麼?”
白葉頭也不擡,只勾了勾脣角緩緩道:“問王爺什麼,這些日子不在京城是爲了什麼嗎?”她嘲諷地笑了下,“如今滿京城都知道,王爺把太后堂妹家的大兒子和三兒子給抓了。”
楚容若聞言微微揚眉,白葉卻是沒看到,只又接着道:“若是問王爺爲何要利用我與老師的話,就更不必了。王爺做這般的事情,自然是有所遮掩,不然只怕根本就出不了京城。”
“白姑娘倒是明白人。”楚容若緩緩開口,只這句話說完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好了。就是白葉太過於通透了,所以他纔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許久,楚容若看着神色平靜的白葉,最終才嘆息一聲:“是我對不住白姑娘,利用了你。”
“我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白葉這才擡起頭來,“縱然被王爺利用了又如何,誰也不會覺得我是有意如此爲王爺遮擋的。然而,我老師何太醫卻是京中有名有姓的人,王爺這般利用他當擋箭牌,怕是……”
她說到這裡猛然一頓,想起今日何太醫晚來的事情,不由看向了端王,眉頭微微皺起道:“老師怕是受了王爺牽連,今日到了此時纔沒有來吧?”
只那一日給戴氏的藥方何太醫幫着她兜底一事,白葉心中就頗爲感激,對何太醫自然更是親近一些。如今猜想何太醫竟然因此無端受了端王牽連,心中確實有些不滿,眼神、語氣之中也就帶了出來。
楚容若見狀卻是微微一愣,繼而低聲道:“何太醫今日未曾來,卻是有人想要爲難我。至於何太醫,他德高望重,卻不是誰都能夠隨意爲難的。”
“爲難王爺?”白葉微微揚眉,很是懷疑。然而目光落在對方難掩的倦怠之色,卻是心中一動,隱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垂下眼簾,低頭繼續揉按的動作,再沒有多言語一句。
“下午的鍼灸,老師的手法我卻還沒有全然學會,貿然下針的話,只怕……”她略略有些遲疑,手上動作雖然未曾停下卻有些慢了,“下午的鍼灸……”
“你自管動手就是了,說不得那個時候何太醫就回來了呢。”端王說的很是隨意,似乎渾然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一般。白葉瞥了他一眼,還未曾說話就聽到外面加重的腳步聲,轉瞬李嶽就出現在了門前。
“王爺,蘇姑娘來了。”李嶽在門外說,“就在院外等……”他話微微一頓,改口道:“已經過來了。”
楚容若眉頭微微一皺,道:“請她進來吧。”
“姐夫!”
楚容若話音未落,蘇倩蓉就面帶笑容出現在門口。她略微提着裙角進來,一擡頭就看到楚容若斜躺在軟榻之上,跟一旁一個身形有些熟悉的女子正在給他揉按。
蘇倩蓉臉上笑容略微僵了下,轉而才走了過去笑着道:“白姑娘也在呀。”說着就看向楚容若道:“姐夫,我聽聞何太醫今日被招入宮給太后看診,怕是今日不能過來,就帶着我家醫館中的大夫過來,看能否用上一二。”
楚容若示意她坐下說話,卻並未開口搭話。蘇倩蓉也不以爲意,在她印象中端王原本就是不喜說話,性子冷漠的樣子,她自覺身份不一樣,在他面前頗有放任的意思。而端王從未拒絕過她,她就覺得自己找到了與端王相處的辦法,自覺在端王跟前比旁人高出一等。
因此,蘇倩蓉只笑着繼續往下說了下去。
“姐夫也未免太過於客氣了,我家中在京中有醫館,養着
的大夫縱然比不上太醫院的太醫,卻也是比一般沽名釣譽的醫學天才強些的。當時何太醫身體不適,姐夫就應當與我說纔是。咱們畢竟是一家人,能夠幫得上姐夫的忙卻沒有幫,只怕爹孃知道會責怪我呢。”
楚容若聞言這才擡眼看了過去,緩緩道:“大夫就不用了,此處有白姑娘足矣。至於蘇家,這些年來端王府與蘇家並無過多往來,我又有何原由隨意使喚蘇家的大夫呢?”
蘇倩蓉神色一變,看向楚容若的眼神中就帶上了一絲哀怨。
“你是我姐夫,怎麼不能使喚蘇家的大夫?再說了,每年兩家都有節禮往來……”
“那只是客氣,蘇姑娘誤會了。”楚容若垂下了眼簾,聲音雖然平靜,然而白葉卻莫名聽出了一種不耐煩的感覺。她有些奇怪,雖然她心中堤防端王許久,然而兩人相處過程之中,端王雖然不善言笑脾性卻很是好,這般不耐煩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感覺到。
而蘇倩蓉的話,她雖然不喜歡蘇倩蓉,卻也不覺得那些話有什麼不妥。
端王是不喜歡蘇倩蓉嗎?
又或者,不喜歡蘇家?
揉按的事情白葉是做慣了的,此時屋中氣氛又那般尷尬,她完事之後立刻起身道:“我先去歇息,就不打擾王爺和蘇姑娘說話了。”說罷沒有半分遲疑停留,就微微點頭示意轉身離去。
蘇倩蓉見她識趣,這才微微露出了笑容轉頭看向楚容若。
“姐夫……”她起身到了軟榻邊上,低頭看着楚容若疲倦的模樣,低聲道:“是倩蓉之前說錯了話,惹得姐夫生氣了嗎?”
“我說過,我與你姐姐的婚約隨着你姐姐的死已經作罷。蘇氏一族與我也再沒有半分干係,每年節禮我不過是送去給你姐姐的生母……”
“姐夫,你難道還因爲當年姐姐的死而責怪我的家人嗎?”蘇倩蓉緩緩說:“當時實在是誰也不曾想到的,母親一直把姐姐視爲己出,姐姐當年病故,母親也一直很是傷心……”
楚容若閉上眼睛頓了下,半響才道:“好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蘇倩蓉見狀神色微微一變,袖中的雙手死死緊握,半響才低聲道:“既然如此,倩蓉就不打擾姐夫了。”她說着幽幽看了楚容若一眼,然後才緩緩退了出去。
白葉剛在隔間洗了滿是藥油的手,出來就看到了蘇倩蓉神色怏怏的出來,原本不欲惹事想要躲開的,卻沒有想到蘇倩蓉恰好看了過來,見她就立刻揚眉轉身走了過來。
“白葉,白姑娘,真是——”她微微勾着薄薄的脣,“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起短短月餘之前你我初次相見,你還不過是薛府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轉而鄭王府,雲容郡主的賞菊宴上你就變成了白姑娘,如今更是在端王府登堂入室……”
她說着擋在了白葉的跟前,揚眉道:“我當初,倒是小瞧你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