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驛站,一大早昨夜在此休息的貴人就起身了。小丫鬟手腳利索地在廚房燒了熱水,做了早飯,讓驛站負責這些的婆子眼巴巴看着她們有條不紊的樣子,竟然是半點都沒插手上去。
“嘖嘖,看着都是嬌滴滴的小姑娘,這做起事情來卻是半點都不含糊。”張婆子把手裡五個銅錢數了又數,“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的貴人,竟然這般大的排場!”
“你還是少說些話吧。這裡臨近京城,來來往往哪一個不是達官貴人。”劉婆子把手中的銅錢塞入口袋,起身道:“走吧,這貴人用完了,咱們也得忙碌起來,驛站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總是要用水的。”
身後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只讓新綠脣角微微勾了下,兩個粗使的婆子罷了,且也沒有說是什麼不恭敬的話。隨着王爺、王妃離京一走就是五年有餘,如今回來她倒是滿心的歡喜,自然不會爲難兩個婆子。
她拎着食盒過去,還未曾進門就聽到屋中傳來乾嘔的聲音,繼而是楚容若擔憂的問詢。
“不是說四個月就算安穩了嗎?怎麼如今還孕吐得這般嚴重?實在不行還是在這驛站之中多住兩日,讓李嶽拿着王府的令牌回京,請了何太醫過來給你看診吧?”
“你也說了,這不過是孕吐罷了,何必勞煩老師呢!”新綠入內的時候就見白葉臉色微微發白,只脣角還帶着笑容,“我自己本就是大夫,既然能夠治得了端王殿下你,這小小的孕吐自然不在話下。”
楚容若卻是半分都不信,只心疼地接過新綠手中的茶杯親自喂白葉喝水漱口,又遞了帕子給她擦洗,這才沉聲問道:“早膳可早好了?”
“按照王妃的吩咐做好了,那雞湯是昨夜就讓熬上的,用濾過了上面一層油,湯水清亮。麪條是雞蛋麪,青菜也燙過沒有半分的土腥味,這時候吃着正好。”新綠說着從食盒裡面把做好的早膳端了出來,除卻雞湯青菜面之外,還有幾份清爽的小菜,連着花捲、饅頭,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
白葉洗漱回來,略微嚐了口雞湯麪,沒覺得噁心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楚容若在旁更是一顆心都緊繃着,等着白葉一口雞蛋麪嚥下去且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時這才放鬆了下來。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反而也開始在側用早飯了。只楚容若動作卻不快,不是還要觀察白葉神色如何,是否又會因爲食物的味道而引起反胃。
幸而,早起孕吐之後,白葉如今倒是吃下了些許東西。那一碗的雞湯青菜面雖然未曾全然吃完,卻也吃了大半。
“就這般吧。”白葉爲未曾想到自己孕吐竟然會這般嚴重,今日這早飯雖然合了她的胃口,卻也不敢多吃,生怕吃多了胃中難受。
“我陪你去外面走走。”楚容若伸手扶着白葉起身,“如今距離京城也不過是幾十裡的路程,你且消消食,咱們不急着出發。”
白葉扶着他的手起身,這才顯出了微微
隆起的小腹。新綠不敢大意,連忙取了斗篷過來給她披上,低聲道:“如今天氣漸涼,早晨且有些露水,王妃還是披着斗篷好些。”
白葉點頭,伸手拉攏了下斗篷這才與楚容若一同出去。
通州驛站因爲臨近京城的緣故,自然是比旁出的驛站要熱鬧,這院落原本就安排在安靜的一角,出去外面就是一個小花園。白葉看着那花園裡面開的菊花,不由抿脣笑了起來。
“此時想起來,當初我與皇后入京差不多也是如今這般光景。”她說着扭頭看了眼楚容若,“如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故地重遊卻讓我想起一樁往事來。”
“往事?”楚容若揚眉,當初他匆忙回京,卻不知道白葉在此處還有什麼故事。白葉點頭,“當時我不過是薛家一個小丫鬟罷了,林家親自選了蘭嬤嬤去接薛大姑娘,自然是起了護佑她的心思。只薛夫人嫁給薛大人多年,又育有一子兩女,背後還有着凌遠侯府,自然也是不肯如了林家意的。”
一行人行到了通州驛站,薛府定然是要派人迎的。白葉當時尚且不起眼,還曾經被人塞了荷包來問詢薛如銀的情況。
“那荷包裡塞了足足半兩銀子。”白葉笑着道:“我與皇后在薛家老宅時,一個月的花費怕是也沒有半兩銀子。這麼一個荷包塞過來,我當時幾乎要被嚇傻了,還以爲那人想要我暗害了皇后呢。”
楚容若揚眉:“我倒是從未見過你嚇傻的模樣。只依稀記得當年那個小丫頭伶牙俐齒,稍微有些靠山就張牙舞爪,不肯吃半點的虧!”
“我何事張牙舞爪過了?”白葉不服,只扭頭等着楚容若,“王爺這話說的我可不服!”
“你如今難到不算是張牙舞爪?”楚容若不由笑了起來,伸手把白葉臉頰邊的碎髮挽到耳後,這才緩緩道:“你且說說,你可收下了那半兩銀子?”
“半兩呢!”白葉認真道:“我怎麼可能不接!”
半兩銀子,對如今的白葉來說自然是不值一提的。然而對於那個時候初來乍到的她卻像是一筆鉅款。真正讓她收下這錢的原因,並非是這鉅款金額驚人,而是這“鉅款”背後,對方的決心。
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鬟罷了,竟然出了這般手筆,若是她不收,日後——
怕是也就沒有什麼日後了。
楚容若自然不信白葉會爲半兩銀子動心,若真如此,在當初初遇的那個驛站之中,他就能夠順順當當把她給拐走了。
“我當時尚且想着,若是他們真讓我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到底是不做呢,還是不做呢?”白葉一雙眼睛微微眯着,迎着秋日的陽光透着淡淡笑意,“幸而那些人也並未有太多的要求,只想要知道皇后的一些瑣碎事情,還有回京這一路所遇到的事情罷了。”
當時她就痛痛快快把路遇楚容若的事情給說了出來,還說幫了這位端王殿下一個小忙,端王還送了謝禮。
薛夫人派來的人一聽臉色就變了,匆匆離去。白葉回頭就把這半兩銀子拿給薛如銀和蘭嬤嬤看,並且把自己說過的話如實講了一遍。
“若是我沒記錯,當時蘭嬤嬤還又多賞了我半兩銀子呢!”白葉笑着道:“誇讚我機敏過人。”
“當時你明明就對我愛答不理,甚至頗有些提防。”楚容若“幽幽”道:“我倒是未曾想到過,你竟然還私下扯起我的大旗來忽悠人。”
白葉聞言不由笑出聲,輕輕捏了下楚容若一直握着她的手,低聲道:“這般說起來,我還欠你一聲謝謝呢。”她說着轉身,擡頭看着楚容若。
時光荏苒,如今的楚容若再不是當初她初遇的時候那般消瘦病弱了。
“多謝王爺當年守護之恩。”說着她微微屈膝,竟然真的要行禮。楚容若連忙扶住了她,道:“你這是怎麼了,不過是我們夫妻隨意說話而已……”
白葉卻輕輕搖頭,低聲道:“初來京中,薛家薛夫人當家,薛大人並不管這些瑣碎之事。若非當時佔着救了你的名頭嚇唬了那些人,我也不見得能夠在薛府之中安然無恙。”
更別提之後一步步走下來,李家當年不敢真的要了她一個小小丫鬟的性命爲毀容的女兒報仇,絕非是因爲她提出可以醫治李姑娘那般簡單。
李家顧忌的,實則是她與楚容若的那點關係。
而之後何太醫收她爲關門弟子,更不可能在鄭王府的賞菊宴上出了風頭,救下乾墨,又與戴宜蘭等人相交。
這一步步看似她走的格外艱難,事後回頭看卻是有人一直在暗中保駕護航。虧得那時候她還疑心提防楚容若,覺得他不懷好意。如今回想起來,倒是有趣。
“若是重來一次,你可會還如同之前那般,在一切未曾明瞭之前對我小心謹慎?”
楚容若也想起了當時的情形,只覺得那時那小心翼翼彷彿渾身帶着刺一般提防他的白葉也是格外的可愛,說不得那時候他就對白葉有了好感了。
最起碼,也曾經欣賞過白葉的謹慎小心,暗歎過她不爲榮華富貴所動心,頗有風骨。
白葉微微側頭,神色頗有些可愛。她只思索了片刻,然後用力點頭,道:“那是自然呢!堂堂端王殿下,傳聞之中權傾朝野,我一個小小的丫鬟,他對我這般好,自然是有所圖謀的!”
“許是美色動人?”楚容若說,白葉一愣,卻是失笑道:“那時候我才十三四歲,因爲長得晚看着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些,根本未曾長開!王爺當時,若是未曾記錯,已經及冠了吧?”
男子二十及冠,楚容若聽得白葉這般說只點頭應了,就聽得白葉道:“我還未曾長開,王爺若真是被所謂的‘美色’所動,我怕是要躲的更遠些了!”
楚容若一時未曾反應過來,只看着白葉轉身緩緩朝着一叢菊花走過去,這才恍然。
白葉這是說他是喜歡小姑娘的變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