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停在橋上,四處環顧,他記憶裡的皇宮未曾有任何改變,那熟悉的一幕幕仍舊掠過眼前。童年的記憶猶如塵封的烙印再次被打開,雖然許久未見,但見時卻清晰依然。輝宗知道寧王的心思,於是說道:“三哥再回想咱們小時候的事情?”
寧王忙回過神來道:“真是歲月如梭,你我都大了,可這皇宮卻還沒變。”
輝宗笑道:“您是要說‘物是人非’?”
寧王笑道:“皇上雖然越發成熟,但微臣從您的眼睛裡看得出來,您的心思沒變,還是像小時候那般單純。”
輝宗笑道:“三哥還不是一樣,朕也覺得你沒有變。”
寧王道:“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有一年夏天,咱們兄弟幾個在這橋上胡鬧,還設計將一個太監推下水去,誰知道害人反害己,我腳下一滑,竟自己掉下去了。”
輝宗笑道:“可不是?慌得衆人大喊大叫,最後才知道這水只有齊腰深罷了。”
說罷二人哈哈大笑,一路往保和殿去了。
此時裕妃與清妃正在慈寧宮內和太后聊天。這些日子太后的身子每況愈下,漸漸地連飯都懶得吃了。每日只能躺在牀上修養。裕妃心內雖然着急,但又不敢面露難色,生怕影響了太后的心情,這病就越發難治了,所以只得說說笑笑,和平時一樣。而清妃也看出了裕妃的心思,所以也在一旁賠笑說話,當做沒事一樣。
太后聊了一會兒,突然輕輕的嘆了口氣。裕妃問道:“太后您嘆氣做什麼?有什麼不順心的?”
太后道:“哀家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
裕妃忙說道:“您這話是從何說起呢?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只要用心調養,過不了多久自會痊癒。”
太后道:“自己的病自己清楚,看着你們沒事似的,哀家也不好意思潑冷水,但是哀傢什麼沒有見過,有幾個人能鬥過閻王爺呢?這病有時候可由不得自己啊。”
裕妃忍不住含淚道:“太后您這是什麼話?都說事在人爲,您自己要是沒有個準主意,那我們這忙上忙下的豈不是白*心?”
太后拉着裕妃的手說道:“你看你,大年下的,哭的什麼?都怪哀家,平白無故的招惹你。你現在清妃在一旁也勸道:“姐姐放寬心纔是,您這一哭,太后自然也跟着傷心,反而對身子不好。況且這宮中太醫無數,要用什麼藥,也都拿得出,這病豈有不好的道理?您有何必自添煩惱呢?”
太后道:“清妃說的沒錯,是哀家剛纔胡說呢,你不要往心裡去纔是。哀家這病一定要養好,因爲哀家還要看着小皇子出世呢。”
裕妃聽了這話,笑着摸了摸鼓起的小腹說道:“說的是呢,臣妾還真有點緊張。”
太后笑道:“緊張什麼?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不都是這麼過來的,用不着緊張。”
裕妃道:“那孩子生出來後,這名字還得勞煩太后給取一個。”
太后笑道:“那是自然。”說完忍不住又猛咳了兩聲。
清妃見太后有些疲乏,於是道:“說了半天的話,太后想必也累了,姐姐與臣妾也不該多打擾了,您好生休息吧。寧王此時與皇上正在保和殿敘舊,姐姐與臣妾雖說身懷有孕,但也理應去照個面纔是。”
太后點頭道:“清妃說的是,應該去看一看。既然皇上要與寧王以誠相待,你們也該前去捧個場,只是記得待一會兒就趕緊回去休息,翠兒和小玲都好生照看你們的主子纔是。”
翠兒和小玲忙答應了,便扶着裕妃與清妃往保和殿去了。
裕妃與清妃到了保和殿外,便看見殿門前有數十個御林軍把守,四個大銅爐依次排開,矗立在殿外的丹陛之上,徐徐的冒出青煙。而保和殿內隱約可以聽見絲竹管樂之聲。二人進到殿內,便覺一股熱氣溫暖周身,原來大殿中放着一個大銅爐,裡面燃着紅通通的炭火,而銅爐周圍又放着十數個小爐,如衆星拱月一般。
此時輝宗坐在
大殿中央,而寧王就坐在輝宗身旁,二人顯得親密無間,猶如久逢知己。而御史中丞林鬥勳坐在下首作陪,也是滿臉的堆笑。此次相會,輝宗與寧王均是同一個目的,那就是摒棄前嫌,再不要互相胡亂猜度了。
寧王進殿後剛一落座,輝宗就開門見山的說道:“三哥,咱們許久未見,自當好好聊一聊,這些日子流言四起,叫朕好不煩心。”
寧王笑道:“皇上說的是,不但皇上覺得煩心,連微臣也覺得恐慌。”
輝宗於是試探着問道:“那不知三哥是怎麼想的?”
寧王見輝宗問出了這話,於是便字字中肯的說道:“常言道:‘血溶於水’,皇上與微臣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也未見生疏。微臣記得小時候你我在這宮中是何等的快活,無憂無慮,天真爛漫。既有父母的疼愛,又有兄弟之間的關懷。可誰想世事難料,變化無常,父皇得急病而崩,兄弟爲皇權而鬥。微臣自幼不喜與人相爭,所以便早早的退到父皇所給的封地,安分一方。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今後更是如此。微臣自幼就明白,能夠明哲保身,自家富貴,便已是天大的福分。至於萬里江山,至高皇權,微臣想都不敢想。今日微臣隻身來此,就是爲了和皇上說個明白,微臣對皇上絕對是忠心耿耿,絕無二意,只求皇上能夠讓微臣終老一生,那便是微臣天大的福分。”說完便跪倒在地,磕起頭來。
輝宗見狀,忙伸手相攙,急道:“三哥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說完又將寧王扶回了座位。
寧王一邊拭淚一邊道:“還望皇上明白微臣的心思,萬萬不要誤會了微臣。”
輝宗此時心中已是一塊石頭落地,寧王今日既然肯來,又說了這樣的話,還當着衆人下跪,表明他肯定是不會謀朝篡位了,輝宗於是笑道:“三哥哪裡話?朕知道你的意思,想必那些謠言定是小人散播的,與三哥毫無瓜葛,朕心中有數,絕不會被他人所矇騙的。”
寧王於是點頭道:“謝陛下。”
林鬥勳此時也站起身道:“皇上,王爺一向自持自重,並非貪圖權勢富貴之人,此次孤身一人進京,可見王爺胸懷之坦蕩。兄弟和合,此乃皇室之福。”
站在寧王身後的文龍也笑道:“皇上,微臣可以拿性命擔保,王爺絕無二心。數月前,王爺聽見這些傳聞時,便一直想着趕緊來京城和皇上解釋,生怕被皇上誤解,斷送了兄弟之情。
輝宗笑了笑,說道:“朕現在清楚得很,三哥並非興風作浪之人,今日既然你我兄弟已經說明白了,那便不要再提這件事了。除夕將至,辭舊迎新,咱們兄弟把酒言歡,大醉一場纔是正理。”
寧王於是舉杯笑道:“皇上所言極是,微臣敬上濁酒一杯,以祝皇上洪福齊天,江山永固。”
輝宗於是也笑着舉起酒杯,二人相對而飲。
隔閡既然已除,大殿之內頓時一片歌舞生平,衆人觥籌交錯開來,好不熱鬧。正歡笑間,裕妃與清妃進入殿內,輝宗見了,忙命二人來到近前坐了。寧王於是趕忙起身施禮。裕妃與清妃還禮後,羞答答的坐在輝宗身旁。
寧王聽說這兩位妃子如今都是有孕在身,於是趕忙笑道:“皇室興隆乃是社稷之福,多子多孫乃是長壽之兆,如今四海昇平,國泰民安,皇上又即將開枝散葉,微臣心中十分快慰。”
輝宗笑着客氣了一番,便叫來宮中舞者表演舞蹈《拋球曲》。
一時間,只見數十名舞女魚貫而入,在大殿內站好位置。所有舞女皆是紅紗裹身,長袖飄飄。絲竹之音一起,就見六名舞女突然各自拋出一個五彩的繡球,那繡球好像活的一般,隨着音樂之聲上下翻飛,左右騰挪。站在別處的舞女紛紛跳起將繡球接住,然後長袖一揮,那繡球便又往他處去了。
輝宗,寧王和林鬥勳全都連聲叫好,就連裕妃也坐在那裡不斷地鼓掌。但這舞蹈再怎麼精彩,清妃也沒心情理會,因爲她一進來便看見了站在寧王身後的文龍,這才明白自
己的哥哥爲什麼可以數次出入宮廷。
文龍其實也早已看見了清妃,心中早就大呼“不好”,他本以爲太后會前來赴宴,可誰知道卻是裕妃與清妃。而最讓文龍擔心的是,清妃此時已經是身懷有孕,倘若皇后按計劃行事的話,必然會害了自己的妹妹和她腹中的胎兒。此時文龍腦子裡早已是亂作一團,額頭已是一層汗水。寧王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文龍,只覺他神色不對,於是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滿頭大汗?”
文龍只是笑了笑,說道:“熱。”
寧王笑道:“一會兒出去就好了。”
文龍點了點頭,只是希望皇后能晚一些到,最好是等自己的妹妹走後再來。
而清妃此時心中也早已是一團亂麻,她知道自己的哥哥與皇后之間有說不清的關係,但這層關係到底是什麼,清妃也不能確定。但她明白,皇后之所以有今天這個下場,有一半是太后所賜。而自己之所以會失去父母兄長,進宮爲奴,也與太后有莫大的關聯。難不成自己的哥哥與皇后串通一氣,要取太后的性命?清妃不敢多想,只是默默地盯着文龍,生怕他輕舉妄動,那倒時候御林軍就會一擁而上,將他砍成肉醬。
兄妹兩人雖然心中忐忑不安,但都盡力在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此時那些舞女們依舊輕盈快活的跳着舞蹈,口中還徐徐唱道:“堪恨隋家幾帝王,舞裀揉盡繡鴛鴦,如今重到拋球處,不是金爐舊日香。”
須臾,一曲罷了,衆舞女便徐徐而退。這時就見一名太監進入殿內跪下道:“啓奏陛下,翰林院畫院侍詔何奇攜畫作在殿外侯旨。”
輝宗笑道:“宣。”
寧王道:“想必是宮廷畫院的畫師獻來除夕之禮吧?”
輝宗道:“不錯。這個何奇技藝好得很,那聖壽寺的壁畫都是他一人所畫的。”
寧王笑道:“原來如此,微臣早有耳聞,想不到今日可以親眼所見了。”
剛說完,就見何奇手捧卷軸,笑臉盈盈的走進殿來跪下道:“微臣叩見皇上,王爺。”
輝宗笑道:“平身吧。手裡拿的什麼畫作啊?”
何奇笑道:“皇上,按照往年舊例,每年除夕應由宮廷畫師繪製新年之禮呈與皇上。但說來也巧,微臣在這之前得了一幅畫作,可謂巧奪天工,神來之筆。就算微臣費盡心思,也不及這畫作之精彩。所以劉學正與臣等商議妥當,就以此畫呈現給皇上,作爲除夕的獻禮。”
輝宗道:“哦?這是什麼畫作,竟然能讓你們這些丹青妙筆謙遜到如此地步?那朕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寧王也笑道:“皇上說的是,微臣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何奇道:“那就請皇上,王爺過目。”說完便走到輝宗近前,將畫軸徐徐展開。
輝宗等人於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並未見什麼特別之處。寧王於是道:“這不過是一幅普通的畫作,並未見有什麼過人之處啊。”
輝宗道:“三哥有所不知,這何奇就是這樣,從來都是喜歡賣關子的。”
裕妃在一旁笑道:“皇上說的極是,何侍詔喜歡出其不意。”
寧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何侍詔說明吧,不要讓我們再猜度了。”
何奇笑道:“那就請皇上熄滅大殿內的燈火,這畫的奇妙之處自然顯現。”
“好,”輝宗於是命令道,“熄燈。”
於是殿內的太監們開始依次將蠟燭吹滅,又用一個大銅蓋將燃有炭火的銅爐蓋住,只留有那一小圈銅爐不管。於是保和殿內頓時一片黑暗,只有小銅爐中的炭火透着微弱的紅光。這時何奇將畫軸在此展開道:“皇上請看。”
輝宗正要讚歎時,就聽保和殿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只見一個人影佇立在門外,一動不動。
輝宗道:“什麼人?”
那人影道:“袁太后在哪裡?本宮來取她的性命。”
身懷有孕,一定要注意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