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據武都,陰使楊緒遍清楊初餘黨,以可靠心腹充之。並收馬奴、卑種等卑賤者兩千餘,暗編爲軍,以白羽爲記,號飛羽軍。
----------引言摘述
“楊公,你請坐!”這是楊初榮休、楊緒假監事的第二天,曾華在武都城的原左都事府裡接見楊緒。不過他那張滿是笑容的臉讓惶恐不安的楊緒有點受寵若驚。
“大人,你太客氣了。你是朝廷欽命的封疆大吏,而我只是土藩外臣,怎受得了你如此大禮呢?你叫小人直名吧。”楊緒卑謙地說道。
“不行!不行!楊公你好歹現在也是監事假仇池公,如何能亂了這禮數呢?”看到楊緒堅決不受,曾華只好轉道:“既然如此,你我不是各以字號兄弟相稱,反正你我都是同朝爲官,這樣稱呼反而更加親切。我字敘平,不知楊公你?”
“賤字符惕。”楊緒還是那樣卑謙。
“符惕兄,我就這樣冒昧地叫你了,坐,坐!來人,上茶!”曾華客氣地說道。
聽到曾華如此說,楊緒的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花,連忙跪坐在右下首的位置上。他非常滿意曾華如此叫他,越是平常的稱呼越顯得這位刺史大人把自己當一回事。老奸巨猾、都快成精了的楊緒自然明白這稱呼中的微妙了。
而曾華也大大咧咧地在上首坐下,很自然和楊緒成了兄弟,不過不知他清不清楚如此算下來的話,他豈不是比楊初要高上一級了。
“符惕兄呀,這次請你來相敘主要是想向你請教一下仇池的事務。”曾華開門見山地說道,然後擺手阻止了楊緒的自謙,“你是仇池的老人了,歷經三代仇池公,這仇池上下有誰比你更瞭解這仇池事務呢?”
待楊緒自豪得意完了之後,曾華放下茶杯,繼續說道:“符惕兄,你說這武都城上下,仇池兩郡衆首領官員,誰忠誰奸你應該最清楚!說說吧。”
聽到這話,楊緒頓時有些猶豫了。雖然他對仇池每一官員將領和部落首領都很清楚,但是這要是真把話說出去了那得罪的人就多了,自已以後還怎麼在仇池混呀?
曾華看到了楊緒的疑惑,微笑道:“符惕兄,不必顧慮。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現在這個時候正是換人的大好時機。再說了,這武都城可是有不少人知道昨晚的真相,也知道你是昨夜的首功之人。我們不可能把這團火包住多久,我們還處於險境之中,隨時都可能有危險。”
說到這裡,曾華看了一眼楊緒,只見楊緒若有所思,而且臉上現出重重憂色。曾華趕緊趁熱打鐵。
“所以我們必須先下手爲強,藉着仇池公楊初被襲負傷的機會,清除異己,安插心腹,牢牢地抓住仇池上下的實權和兵馬,這樣才能保住你我的性命。”說到這裡,曾華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對符惕兄是完全的信任,畢竟我們現在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楊緒的臉頓時紅白交替,看來他的心思已經大動,只是還是欠那麼一點火候來下最後的決定。
曾華揚身站了起來,走到楊緒的面前。楊緒一驚,連忙站起身,面向曾華微微彎着腰。
“符惕兄,你要好好想想,我答應保楊初的身家性命和一生富貴,但是把他留在武都仇池也不是長久之計,早晚是要送他去建康受封,而且這也是朝廷的慣例。但是仇池卻必須要有楊家的人才鎮得住。”曾華的臉笑得越發地親切了,“符惕,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現在不動手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這時的楊緒激動地渾身都在哆嗦。看來曾華的威脅加重諾效果非常明顯,尤其是後面那段話,明裡暗裡都在告訴楊緒,現在努把力,這仇池公的位子就是你的了,但是關鍵就看你能不能借着現在的機會把忠於楊初的人清理乾淨。
楊緒不是沒想過要當仇池公,只是那都是在夢裡。在他的爺爺手裡就已經喪失了當仇池公的機會,只能夾着尾巴去選一棵最有前途的大樹來傍。現在曾華突然給了這麼大一個餡餅,頓時把楊緒砸得有點暈了。
富貴險中求,既然老子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再往回退是不可能的了。楊緒一咬牙,開始一五一十地從武都講起,敘述起各貴族官員的人品、性格和弱點,對楊初是忠是離還是中立。
聽着楊緒從肚子裡掏出來的貨,曾華有點佩服這個風吹兩邊倒的人精,看來他深受楊初信任,歷任兩代仇池公而不倒是有自己一套的。這傢伙看人真的很毒,而且平時對這些方面沒少下工夫。
曾華邊聽邊對感興趣的幾個人提問,詳細瞭解。
“你的兒子楊直真的靠得住嗎?他手裡可掌管着祁山萬餘兵馬,而且離武都城最近,稍有點風吹草動我們就危險了。”
“這個大人,不,敘平兄請放心,知子莫如父,我的兒子我很清楚。他雖然不是平庸,但是他的才幹最多隻能算中等,而且素來沒有野心,對父母、兄弟、妻子親情倒是很看重。要不是因爲這樣,楊初也不會放他隻身去祁山鎮守北方了。既然有楊初的命令,又有我的手書,那他公私兩邊都說得過去了,自然會全心全意地效忠朝廷了。”
“那就有,有才幹卻沒有野心就最好,他將來一定是你的左膀右臂了,也一定是你的好世子。”
聽到這話,楊緒差點沒給曾華跪下,我們爺倆沒白上你的賊船。
“那楊岸如何,他不是楊初的弟弟嗎?也這麼深得楊初信任?居然讓他帶一萬五千精兵駐防武興關?”
“楊岸是楊初的同父異母弟弟不假,但是從小卻和楊初關係最好,幼時就愛跟在楊初的屁股後面,大家都說是楊初的影子。後來楊初繼位之初,仇池暗潮涌動,政局不穩,楊岸親自帶兵四處征討,也算是爲楊初坐穩位子立下了汗馬功勞,楊初自然信得過他,而這楊岸的才幹在仇池也算是上上了。但是他有一個最大的弱點,楊初也是抓住了這點才放心讓他帶大軍駐外。”
說到這裡,楊緒低聲地說道:“楊岸娶了八房妻妾,生了十幾個女兒,卻只有第四個小妾在四年前給他生了個兒子,寵得不行了,簡直比自家的性命還重要。連帶着這位小妾也受寵,要不是兩年暴病而亡,早就扶爲正室了。可就是這樣,楊岸還是殺了百餘奴隸爲這位小妾殉葬,寵愛之心如此可見一斑。”
“明白了,難怪在我給楊岸發密信的時候,你要我把他兒子脖子上掛的金鎖摘下來叫我的部下帶去。符惕兄,你真是高呀!”聽着曾華的誇獎,楊緒頗爲得意洋洋。
看着楊緒得意得滿臉通紅,曾華卻在尋思,這位楊岸的小妾還正死的是時候,要不是她死楊岸也不會拿奴隸殉葬,如果楊岸不拿奴隸殉葬,姜楠也不會因爲自己的血海深仇沒有報就拼死逃到晉壽,要不是姜楠逃到了晉壽,老子今天怎麼會坐在這裡坐客呢?
真是天意,這冥冥之中自有造化呀!
看來這楊岸不必顧慮了,只要他受要挾乖乖地向毛穆之投降了,就憑毛穆之這晉朝的上上之才還揉不圓、搓不扁你區區仇池的上上之才?
“那鎮守下辨的鎮東將軍楊沿呢?他不是曾經和楊初爭過位子嗎?後來怎麼就這麼乖了呢?十來年就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下辨。”曾華繼續問道。
“這楊沿勇武冠絕仇池,但是爭嫡不是打獵鬥勇。楊初心思縝密,機敏狠毒遠在楊沿之上。而且楊沿卻又有多愁善感,素多婦人之仁。當初楊初繼位,楊沿手掌仇池盡半兵馬,只需整軍西來,楊初只能束手就擒了。但是楊沿出兵之際,卻被幾個姬妾拉住衣袖,說什麼刀兵一動就是血光之災,恐將軍難回,留妾身等獨自難活。圍着楊沿一通美人淚,居然就把他給哭動了,罷兵散軍。結果等楊初緩過勁來,一點點把楊沿手裡的鎮守仇池北部的兵馬都抽調一空,留個空架子給他,這才後悔莫及,但是卻已經於事無補了,只好老老實實地蹲在下辨當他的鎮東將軍。楊初念在他是一母同胞兄弟,看他老實了,也不過分逼迫了。但是樹的影,人的名,楊沿的名聲卻留下了,仇池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是第一被懷疑的人。”
曾華不由大笑起來,還有這樣的人,真是太可愛樂。不過可愛歸可愛,但是這個黑鍋還是要你來背了。
就這樣,曾華和楊緒你問一句,我答一句,兩人秉燭夜談,一直談到深夜,最後曾華笑眯眯地把眉開眼笑的楊緒親自送出大門外。
談完話的第二天,楊緒這位監事假仇池公開始發威了。他打着清理前夜謀亂的關聯叛逆分子,在換上仇池守軍衣服的梁州軍的配合下,先從武都城開始,把忠於楊初的官員將領和貴族們全部揪了出來,該殺的殺,該關的關。
然後楊緒又以仇池公的名義把各地重要的官員和將領全部緊急召集回武都城“商量重大事情”,當然也包括楊初的全部心腹。
最先是武都城裡的官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情了,立即向表面上的楊緒再表了一次忠心,就差插血刀發毒誓了。但是在楊初的“火眼金睛”下,任何想“僞裝混進革命隊伍裡來的敵特分子”全部被揪了出來。
在短短的十幾天裡,一批批官員和將領被派到各地,掌管起來各地的政務和兵馬,當然了,這些人都是被楊緒選來選去精心挑選出來的,他們的家人都統統被留在武都城裡做爲人質,而且在他們的隨從屬官中,誰也不知道誰是武都城的密探。但是這些官員和將領們都知道,周圍有很多人都希望能探到自己“謀逆”的一點點跡象,然後再去告密以便取代自己。於是個個不由地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對於沒搞明白那晚發生什麼事情的仇池大多數人來說,大部分人在猜測是楊沿在圖謀篡位,而且差點就得手了。少數心計深沉的人卻感覺得出來,恐怕這篡位的人應該是現在的監事假仇池公楊緒。但是大家心裡都明白,在這個紛亂的時候,還是小心謹慎一點好。
在楊緒暗地裡大力清理楊初勢力的時候,曾華卻和姜楠泡在了一起。
姜楠也是仇池的老人,但是他和楊緒不同,楊緒是高高在上,在貴族階層裡面混,但是姜楠卻是仇池的一名奴隸,一直生活在最底層。數年來他放過馬,看過羊,種過地,也替主人去打過獵,反正什麼有危險的事情他都幹過,而且他的足跡也遍及了仇池兩郡,認識了許多同樣悲慘的奴隸朋友。
姜楠告訴曾華,仇池的奴隸有兩種,一種是從西邊買來的生羌,包括白馬羌,西海羌,甚至是生羌党項人,這些人一般都被用來放馬看羊,所以也叫馬奴。另一種是世世代代的奴隸,一般是幫主人種地耕作或者是家事雜活,這些也沒有名字,都被叫作卑種。
姜楠還向曾華推薦了他認識的兩個馬奴好漢。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党項生羌,叫野利循,十來歲的時候跟着父母被吐谷渾部衆圍獵的時候俘獲了,賣給了武都郡的一位氐人首領。但是野利循的父親卻“野性未改”,時時想着逃走和反抗,最後被首領活活剝皮處死,他父親的那種又幹又黑的人皮還是前幾日姜楠幫着從氐人首領的祖宗堂裡取下來如土未安。
而野利循的母親含辛茹苦地將野利循撫養到十四歲時,終於不堪ling辱而死了。
而另一位是三十來歲的西海羌先零族人,叫先零勃,二十來歲的時候被吐谷渾抓住賣到武都,成了一名馬奴。
曾華看着眼前的兩人,野利循瘦黑身長,於中原人有點不同的高頰長臉,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呆呆的味道,但是卻抑止不住偶爾流露出的那種雪山野狼的氣質。
如果說野利循是野狼,那麼先零勃就是一隻獅子。他闊臉粗脖子,身體雄壯,雙臂長伸。滿臉的鬍鬚加上那雙虎眼,頗有點威猛的氣勢。
看着兩人身上那破破爛爛的衣服,曾華突然想起了姜楠說起的話:“這些馬奴卑種都是仇池最苦難的人,他們過着豬狗都不如的生活。如果誰要是給他們最渴望的自由和尊嚴,他們會爲這個人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想到這裡,曾華再也不猶豫了。由監事假仇池公楊緒下令,藉口爲正規軍作僕役輔助,從武都郡、陰平郡衆多部落的馬奴、卑種中選出或勇武善鬥者或騎*湛者兩千人,,卻暗暗配上養馬城的良馬和武都城裡繳獲的刀槍,再粗粗訓練幾日。
看着被編成兩營的新軍,曾華不由心情萬緒。歷史不管是由誰書寫,但總會有人昨日是奴隸,今天卻成了萬戶侯。
曾華舉起一根白色羽毛,對着站得整整齊齊的兩千新軍,高聲說道:“以前你們叫馬奴,叫卑種,是最卑賤的人,你們的生命在許多人眼裡就象這根羽毛一樣輕。”
聽到這裡,兩千人都默不作聲,手心緊緊地撰着剛發下的羽毛,繼續靜靜地聽着,並注視着曾華和他手裡那根白色羽毛。
“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們會讓那些人看到羽毛的力量!你們這些卑賤者的力量!”說到這裡,曾華將羽毛緊緊地插在了自己頭盔的邊沿空隙中。沒有誰下令,兩千人同時將自己手裡的羽毛插在了頭盔上。頓時,整個校場除了兩千沉寂如山的軍士,就是無數隨風擺動的白色羽毛!
在楊緒忙着搞“大清洗”的時候,曾華一邊訓練草草成軍的飛羽軍,一邊將這些人的家眷從他們的主人手裡強買過來,統統接到養馬場和武都城分別安置,並許下重諾,只要飛羽軍軍士立下軍功,不但他們本人,就是他們的家人也全部獲得“解放”成爲平民,而且在此之外,軍功封賞制度(自然是梁州軍的那一套,只不過沒有講出來而已)對他們一視同仁。當然了,梁州軍那森嚴的軍法同樣給衆飛羽軍講清楚了,讓他們知道那些該做,那些不該做。
時間過得很快,很快到了二月中旬,血光之夜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正當曾華訓練軍士,安排家眷時,楊緒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曾華,說這武都城上下和武都、陰平兩郡的要害位置都已經換上了“自己人”了。
曾華聽完之後把楊緒一頓猛誇,然後再勉勵一把給打發走了。
望着楊緒的背影,曾華開始盤算起來了。前幾日毛穆之派心腹秘密送來一封信,說已經接收了楊岸的一萬五千人馬。先將五千騎兵人馬分離,送到晉壽重新打亂整編。而一萬步軍先全部收繳兵器,然後押送到成固等地,在徐當的監視下也打亂整編,重新編成數支新軍。
而毛穆之留下漢中折衝府兵守住武興關、陽平關等關口後,和柳畋率領全部換上仇池軍衣服裝旗幟的第一軍團正打着“奉命勤王”的旗號,正朝武都而來。應該這兩日就會到武都城了。
曾華接着開始數起仇池的幾個隱患了。祁山的楊直危險最小,可以暫時不去管他。
鎮守宕昌城的鎮南將軍楊芾是楊初的叔叔,當時接到楊初親筆手書的“武都遭偷襲,我被刺傷,事關重大,速來武都相商。”就給嚇壞了,加上私交不錯的楊緒也跟着一封手信,把情況簡單一說。楊芾看完之後,立即覺得事關重大,馬上帶着心腹迅速回武都城,結果一下子就中了楊緒的奸計。收拾完楊芾,曾華和楊緒一商量,派楊初的小舅子,第二個向曾華投降的“氐奸”-谷舉接任鎮南將軍職,接管那裡的三千兵馬。而宕昌羌的幾個大首領早就已經被楊初請到了武都城,只不過現在改由曾華和楊緒招待了。這也不足懼了。
陰平郡的幾個白水羌大首領也一同被楊初早早請到了武都城,也免得曾華現在操心了。
那麼這樣算下來的話,只剩下下辨楊沿這位老兄了,事情折騰到這個地步,也該有人出來擔黑鍋。
曾華當即叫來野利循和先零勃,交給他們仇池公府頌發的令牌和命令,然後說道:“你們點起一千人馬,去下辨取楊沿的人頭回來。”
野利循和先零勃二話不說,領令而去。先點起一千飛羽軍,策馬狂趕一夜的路,黎明時分來到下辨城前,用仇池公府的令牌叫開城門,然後直入鎮東將軍府,殺散數百楊沿的親衛,衝進府中。這時楊沿披甲持刀來敵,結果未及先零勃三刀,就被梟了首級。隨即,武都城四處傳檄文,說楊沿勾結晉軍,圖謀篡位,已經被正法。
而就在這天,“僞裝”成楊岸參軍和部將的毛穆之、柳畋順利地率領六千“武興關援軍”趕到武都城。
就在晚上舉行歡迎宴的時候,趙復悄悄來到曾華的身邊,低聲耳語幾句,頓時把曾華嚇出一身冷汗來,連忙藉口有事,中途退席,召集楊緒、毛穆之、柳畋等人議事。
修改和補充了昨天上傳的,儘量保證今晚再上傳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