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四月末五月初,冀州鄴城外。
春分早已過去,此時春日正隆,冬天的氣息已完全消失,只間或可以從太行山巔的微白感受到冬日曾經覆蓋過這片大地的痕跡。
初春的北方,氣候轉暖,陽光普照着,沒有夏日炎炎的激情,卻別有另一番溫柔的味道。
大漢朝廷第二次剿賊大軍、西園軍連成盤龍型的大軍營帳,籠罩在一片肅殺氣氛中。
黃巾賊的侵襲,除了給西園軍增添一些煩惱和傷亡,帶來更多的,卻反而是這些將士的瀝血成長,也不枉凌巴訓練他們的一番苦心。
在鄴城外一個多月以來,鄴城裡的百姓幾乎每天都可以聽到從城外數裡地處傳來的震天響的聲音,其中夾雜着粗重的喘息、高呼吶喊、還有各種呼痛聲,或者是氣壯山河齊整的軍令聲音,大家現在都知道了,這是西園軍在進行訓練,而且每天都有,雖然他們訓練的方式似乎有些古怪,喊出來的所謂口號,也叫大多數人摸不着頭腦,什麼“一二一”之類的,以前聽都沒聽說過,不過現在倒是都習慣了,有的人甚至還一天聽不到這些聲音,就覺得似乎渾身不得勁。
而隨着西園軍越來越成系統,凌巴對整支軍隊的掌控力越來越強,連番的勝利,又更加深了這支隊伍的凝聚力,團結一體,這本來就是凌巴所力求的,而增強了他們信息的同時,被認爲是將這些勝利帶給了他們的凌巴,自然也被捧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雖然凌巴對“高處不勝寒”深有體會、也有些內懼,但想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似乎也就是這樣了。
此時在軍中,凌巴的威望恐怕已經不啻於曾經大漢頂樑柱一般的老將皇甫嵩皇甫義真了,如今皇甫嵩死了,凌巴反而更多成了替代作用,而這些西園軍將士對於凌巴推行的軍事演練的方式自然也報以極大的熱情,尤其是在經過了後來幾次實戰證明這樣的方式似乎還要比原本那樣強上不少,便大多拋棄了原本那樣似乎不太有用的訓練方式,轉而都投入到了當前這種來了。
今天又是一個大晴天,西園軍一直以來是風雨無阻地訓練,今天這樣的天氣,倒還算比較好的了,而在這樣本來帶些清涼的天氣裡,大家訓練得是熱火朝天、如火如荼、揮汗如雨,粗壯的漢子們,在這樣的天氣裡,卻反而個個都是大汗淋漓、盔甲都溼透了,顯示着大家訓練的極大熱情和辛苦,尤其是若有帶甲將官經過的時候,口中“哼哼哈哈”或者是“一二一”的叫得特別的起勁,似乎就爲了“博上官一笑”。
自從黃巾軍波才的那一次侵襲之後,某種變化在西園軍中悄然滋生、並且逐步蔓延,那一次戰鬥,西園軍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因爲事發突然,總歸還是取得了勝利,不過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最後的俘虜中,卻沒有那次黃巾渠帥波才的存在,看來這小子雖然才能是沒多少的,不過逃命的功夫可不比其他黃巾軍要差,這也就爲後來留下了隱患,畢竟十八萬黃巾大軍,就算逃的逃、死傷的死傷,被俘虜的被俘虜,可真到了要他們收攏起來的時候,恐怕也會有不下於十二三萬的人重新聚攏起來,若再剔除那些可能被凌巴的雷霆手段震懾住的人,自然不會超過十萬,數目卻也不容小覷。
而從那次之後,這一個月來,也有好些次,西園軍與黃巾軍的交鋒,西園軍自然都是一一獲勝了,而且最後還似乎是打出經驗來了,就算偶然有幾次偷襲性質的黃巾來襲,也不再像是那一次那樣顯出慌亂來,作爲三軍主帥的凌巴顯得鎮定,三軍將士自然也是保持鎮定。
不過那一次屠殺的負面影響,也隨之而來,黃巾軍似乎由此開始,對西園軍便多了幾分同仇敵愾,居然很多時候儘管被西園軍打得處於下風、眼看落敗,直接敗退而逃的次數卻減少了許多,而投降的就更少了。
衆將雖然都知道這大概和凌巴那一次暴怒下直接狠辣的行事有很大關係,卻也不好多說什麼,凌巴有他的道理,而並非是無理取鬧,內中詳情其實不少人也清楚,只是如今看來這個道理究竟是對是錯,已經不好去追究,反正事情都發生了,而大家也只能夠用更多的心思去想着怎麼將黃巾勢力連根拔起、一網打盡,以求亡羊補牢了——這點上或許還要感謝凌巴了,他讓得雙方都隱隱沒有了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局,實際上黃巾賊本就是羣賊心不死的渾人,大概也只有那些老古板的迂腐之人,纔會相信他們能夠被打怕了,而後重新臣服在大漢的龍威之下,皇甫嵩尚在時,幽州境內每一次黃巾的死灰復燃,就是明證。
而除了黃巾軍的事情,這段時期裡,最大的一個變化,恐怕還是西園軍中的衆人也在這連番戰役中,一個個都漸漸成長起來了:
袁紹、袁術二人都開始初露崢嶸,兩個曾經洛陽的年輕才俊,現在分處大軍的左右翼,卻都好似兩朵在爭比誰更加鮮豔的花兒,往往遇到戰事都是你爭我奪,當然是在謹遵將令的前提下,否則軍中責罰凌巴是不會輕饒他們的,更要緊的是一旦壞了大事他們可承擔不起那責任。
還有典韋,經過了戰爭的洗禮,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武狂般人物,雖然經過沙場血的渲染,嗜血之氣更濃,卻出乎意料的反而顯得沉穩了許多,大概目睹了戰場之上生命流逝,腦袋便突然醍醐灌頂一般,澄澈了許多,似乎更明白了許多東西,加之有一個桃兒的念想,也就不再是如當初那般單純武夫了,這自然讓凌巴多了幾分欣慰,畢竟和典韋,他是當成好朋友來看待的,兩人的相交,可要多了幾分真誠,自然更希望他好。
當然還有如徐晃、淳于瓊和裴元紹等人,經過了戰爭洗禮的人就是不一樣,身上不知覺就更平添了幾分悍勇,徐晃和淳于瓊還好,裴元紹本來還具備的一點兒草莽之氣,卻也在這過程中被消磨了個乾淨。
這段時間裡,可以說不只是人,各方面幾乎都經過了變化,在軍隊數目上,西園軍本有八萬大軍,如今完好的就只剩下了不到六萬五千,這還是凌巴特意向後面尋求了些支持補充,而鄴城的守軍卻因爲城外西園軍的關係,折損的比較少,不過鄴城本就是配合的,這也在情理之中。
但凌巴卻知道,在這段時間裡面,似乎有些不知不覺但又確確實實在不斷崛起,並開始逐漸積累名望、積累戰功以及實力的人,改變最大地,除了自己,其實就是劉備纔對。
不是在曾經洛陽之圍那場戰役中,而是在從洛陽出發之後這段時間以來,乃至於直到那一次波才襲擊西園軍以來,劉備纔是真正崛起來了,因爲在亂世,真正只有在軍中,纔是勢力崛起、尤其是白身而起的重要途徑。
而凌巴心裡也十分清楚,劉備此人是梟雄,自己可以用他,也可以打壓他,但卻阻止不了他的崛起,這就和歷史發展的大趨勢一樣,是個必然,劉備的發展,也已經和歷史的烙印深深聯繫在了一起,他這隻闖進歷史河流裡的小蝴蝶,現在還沒有到能夠改變這種大的歷史進程的地步,自然也改變不了與歷史關係重大的劉備的人生軌跡。
“歷史”掩埋了許多人才是事實,但其他的人還能夠脫穎而出,就證明他們總有比其他人更好更優勢的地方,當然也不代表着所有歷史上人物就一定很厲害,有的時候也要靠一點兒運氣的。
但劉備這個,顯然靠的不是什麼運氣,不然他早該死在千軍萬馬的鐵蹄之下了,哪裡還來得三國蜀漢的漢武烈帝?
和劉備接觸越久,越瞭解他這個人,反而越容易被他所迷,凌巴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劉備的個人魅力的確是很大的,他或許沒有關張的勇猛,但以關張之勇,卻也只能夠爲他所用;他或許沒有徐庶、孔明的算計,但“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他卻能夠二者兼得之,雖然龐統歸順他沒多久就去了,但其實已經嚐到過了被人重視的滋味,也算是得了個死而無憾。
即便是曹操,在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時候,都會說出“天下英雄,唯皇叔與操爾”這樣的話出來。
袁紹乃是北方霸主,出身又是四世三公之家,從頭到腳彷彿都是上等人的優勢,而當時在北方也是比曹操的勢力還要大,如果不是因爲有着搶先迎漢帝回許都“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優勢,曹操與袁紹的爭鬥中將會處於完全的下風,即便如此,袁紹雄霸河北四州,勢力之大一時無倆,曹操雖然也霸了四州,數量上是“跟”上去了,但在質量上差的卻不是一星半點了,取二者優劣,袁紹似乎更勝一籌,但曹操卻並沒有將其放在眼中,或者說在他眼中,袁本初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