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周月,週末沒出去逛街嗎?”我說。
“一個人也不知道去哪裡逛。你喜歡踢球嗎?大週末的還在這裡看球。”周月開朗地笑着對我道。
“我喜歡看別人玩。小時候沒有踢足球的條件,長大了又覺得這種運動過於激烈,不太適合我。你喜歡看球嗎?”
“恩,挺喜歡的。”
“咱們班的周大熊足球踢得不錯,還是咱們系隊的。你應該認識他吧?” 我說。
“認識呀。聽說他羽毛球打得也不錯。你們寢室是不是還有一個籃球打得特別好的?”
“恩,馮曉亮。”
“班上那個頭髮長長的,像個藝術家一樣的男生也是你們寢室的吧?”
“恩,劉飛。”
“你們宿舍可真是人才濟濟。你的特長是什麼?”
我心想:看書顯然不是個特長,那我的特長是什麼呢?
“我沒什麼特長。平時喜歡看看文學方面的書,運動細胞不夠發達,藝術細胞基本沒有。”
“看你謙虛的。你可是你們宿舍最有才華的那個。你參加新生辯論賽了是嗎?”
同學們相互之間聊天,最多的內容也就是寢室的其他人了。對於寢室裡幾個哥們的認可,我倒是滿心歡喜。
“恩,參加了。週一下午就正式比賽了,在學校的2號演播室。記得來看哦。”
“那當然了。再怎麼說你也是咱們班的同學麼,一定爲你捧場。對了,我們寢室一個女孩也特別喜歡文學哦,我覺得你們兩個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周月的話題轉換得很快,讓我有些猝不及防。周月在我眼裡是個漂亮的女孩,稱不上美,有種稚氣未脫的感覺。
“你說的女孩不會就是你吧?”
“怎麼會呢!我連咱們的課本都沒時間看,別說看文學書了。吳穎,我們的班花,你肯定知道吧?”
“她什麼時候成了班花了,公認最漂亮的女孩是你纔對呀!我看你是班花纔對。”
周月帶有一絲羞澀:“那是他們在瞎說。吳穎那叫美,我最多也就是臉蛋還看得過去吧。”
周月很率真,有幾分男生的豪爽氣。我心想:在一個班裡上課,到現在還不認識班花,那簡直太失敗了,有機會定要留意一下。
“曉亮在籃球場打球呢,要不咱們去看他打球吧?”我說。
“我不去了,看你在這裡坐着,上來打個招呼。有時間了再欣賞你們寢室幾個帥哥的十八般武藝。我得回去了,還有好多衣服要洗呢。下週見。”周月離開了,我心中掠過一絲惆悵:此刻媛媛在做什麼呢?
週六晚上,學生會的聯絡員來找我,通知比賽着裝問題:男生需要穿白色襯衣,黑皮鞋,藍色西裝。襯衣、皮鞋、藍褲子我都有,就是沒有西裝。我嘴上說沒問題,但心裡在想:該去哪裡找衣服呢?寢室裡只有周大熊有一身西裝,還是灰色的。我想到了王主任,記得他總是穿着藍顏色的西裝,身材相仿,應該可以穿。週一早上,王老師把上衣借給了我。
週一下午的比賽,演播教室裡容納了200多名同學,基本都是大一的新生。偶爾能看到一些較爲成熟的高年級學生。雖然和演練時候的題目內容是一致的,但每個隊都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擊敗對手,贏得榮譽。宋芊雪和我屬於針鋒相對的狀態,她總是能從我的回答當中找出破綻。在提問的環節給予打擊。我也是越戰越勇,對她的問題一一化解,時而也能給她製造一些小緊張。比賽進行了3個半小時的時間。根據得分,我所在的正方辯論隊獲得了比賽的勝利。我和隊友以及老師們合影時,內心無比激動。這是我進入大學校園後參加的第一個活動。雖然它所覆蓋的範圍有限,我依然很慶幸能獲得比賽的勝利。在與宋芊雪她們隊伍合影的時候。我看到她一臉不快,那股不服輸的勁表露無疑。
離開演播室的時候,我把王主任的衣服還給了他。一個人帶着勝利的喜悅走出演播室的時候,周月把我叫住了:“秦默,恭喜你。”
“謝謝。”我說。
“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咱們班的班花,吳穎同學。吳穎同學,這位呢就是咱們三班的文學才子,秦默。你們認識一下吧?”
這個介紹的場面似曾相識。讓我想起了在高中校門外和李悅還有媛媛見面的情形。周月的口氣跟李悅有幾分相似,不同之處在於當時有苟勝利,而此刻就我一個。吳穎看上去是一個帶有一些古典氣質美的女孩。她身上散發出的知識味很濃。整個人不苟言笑,如一個冰美人般,耐人尋味,又有點難以捉摸。
“你好吳穎,我是秦默。”看我伸出手打招呼,吳穎很優雅地跟我握手。在那一瞬,讓我腦海中閃現出媛媛跟我第一次握手的情形,差點笑出聲來,還好剋制住了。
“聽周月說你平時喜歡看文學方面的書,我也很喜歡。有時間咱們彼此分享一下讀書心得。”我以爲眼前這個冰美人跟我握手之後就是迅疾地轉身離開了,沒想到她還會提出這個問題,頗感意外。
我微笑着對她點了點頭,心想:結識一位喜歡看書的人,還是個美女,是件幸運的事情。
吳穎剛要說什麼卻被周月給打斷了:“秦默,你是不是把衣服忘記了。剛纔你穿着西裝可帥了。我一開始都沒認出來,還是吳穎同學一眼就認出你了。”吳穎沒有任何忸怩之情,只是微微一笑。
“衣服和領帶都是借咱們系王主任的。我以前從沒穿得這麼正式,總感覺有點喘不過氣,彆彆扭扭的,還好堅持到了比賽結束。”
“我覺得你應該給自己買一身,你穿西裝看着很帥。你說是不是吳穎?”周月一邊說着一邊用胳膊輕輕觸碰着吳穎。
“恩,挺好的。我們還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聊。”吳穎那張臉始終冷冰冰的,讓我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
“秦默。”周月她們剛要離開的時候,宋芊雪突然喊了一聲,周月和吳穎轉過身來瞥了她一眼。我看到周月的臉由原本的微笑刷地一下變陰了,吳穎表情依舊,瞳孔倒是明顯放大了一些。我本想介紹一下,但我跟宋芊雪連朋友都算不上。
“那咱們改天再聊吧。有人找我。”我對有些發呆的周月和吳穎打招說道。她們倆沒有任何迴應地離開了。
“你好。”我說。
“恭喜你贏得了比賽,希望下次有機會能跟你再一較高下。”宋芊雪說道。
“你實力很強,我贏得有幾分僥倖。我的隊友都很棒。”我說。
“還挺謙虛的。好吧,有機會再見。”話語剛落,她便轉身離開了。
“宋芊雪,等一下。”我追了上去。
“還有事嗎?”她一臉茫然地看着我。
“我想和你……正式認識一下?”話一出口,我舉得即生硬,又有點LOW。她定定地看着我,面無表情,足足有30秒鐘,氣氛稍顯尷尬。我正想打退堂鼓的時候,她說話了。
“這吞吞吐吐的樣子,可一點不像臺上那個講話滔滔如流水,滿腹經綸的秦默呀!難道咱們之前的認識都是業餘的嗎?”
我心想:不打不相識,也的確算是認識了。
我略感窘迫,說道:“我是文學系一年級三班的秦默,你好。”
宋芊雪遲疑了下,伸出手:“我是財經學院一年級五班的宋芊雪,你好。”我們剛握住彼此的手,她就用另一隻手捂着嘴巴笑起來,我臉有些隱隱發燙。我趕緊把手收了回來,向四周快速地掃視了一下,暗自慶幸沒有認識的人。
“有點唐突,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還有一個問題,我如果說出來你能不能別發火?”
宋芊雪的笑止住了,轉而是一臉嚴肅,正色道:“我對你發過火嗎?再說了,我們好像剛剛纔認識,爲什麼會發火?”
“你有男朋友嗎?”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我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耳朵裡“嗡”的一聲。我想到了苟勝利:在這方面他可比我強多了,如果他在,肯定沒這麼尷尬了。
只見她眼珠子提溜着在眼中畫了兩個圈,兩邊嘴角微微翹起:“怎麼,你想追我?”
“我,我……我們宿舍有人想追你。”我有點不敢正視她的眼睛,眼神處於遊離狀態,只希望聽到她的答案。
“那就來追吧!”她的笑容已經不復存在了,很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你們寢室的電話號碼能告訴我嗎?”我鼓足勇氣把想知道問題說出來了。心想:誰讓我答應了寢室的哥們呢,死就死吧。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猶豫了一會,走到我面前,跟我捱得很近。我以爲她會給我一巴掌。她說道:“把你的筆借我用一下。”我有些慌張地把比賽用的鉛字筆遞給了她。
“把你手伸出來。”她說。這種命令的口吻很像媛媛,更加盛氣凌人一些。
“能寫在這張紙上嗎?”我把比賽時做記錄用的紙遞給她。她再次用一隻手捂着嘴巴笑起來。我把稿紙拿到眼前一看,媽呀,上面記錄了不多的辯論信息,但出現最多的竟然是她的名字。我全然忘記了爲什麼會寫這麼多她的名字,也許那時候我就想盯着她的問題,也許我就想先打敗她,也許……
“秦默,我還有事。你手要是再不伸出來,我可走了。”
我伸出右手,她在上面輕輕地寫下了電話號碼。她將筆交給我的瞬間,在我耳邊低聲道:“你可真有意思。”說完便一甩她的長髮,轉身離去了。她的頭髮很香,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很香,握過的那支筆,也有淡淡的餘香。
我心想:不管剛纔多麼尷尬,總算是把事情辦成了,一點不亞於我贏得比賽的心情。我快速地把號碼記在了紙上,興奮地向寢室跑去。
他們三個都爲我取得比賽的勝利而高興,周大熊提出來讓我請吃飯。我心想:吃飯就意味着要花錢,花錢就意味着我口袋很快會幹癟。不行,我得保住口袋的錢。
我把矛頭指向了劉飛和周大熊。我表明如果誰請吃飯,就把宋芊雪的信息給他。雖然這一招卑鄙了點,但誰讓我把錢都買了隨身聽了。剛到大學才兩月的時間,還有一個月才能向家裡要錢。我也沒想着剛上學就向姐姐伸手。後面的一段時間,去哪裡蹭飯我還是茫然的。周大熊和劉飛又鬧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鬨鬧着。劉飛最終獲得了請大家吃飯的機會。那一晚我們是在學校外面的餐館吃飯的。說是吃飯,倒是喝了不少啤酒。從此以後,我們四個人成了好哥們。我心想:爲了能夠跟他們友好地相處,才厚着臉皮向宋芊雪要信息的。希望劉飛在追宋芊雪的過程中,不要再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藉着酒勁,我問起周大熊跟周月的關係。劉飛和曉亮在一旁起鬨。周大熊支支吾吾了半天,後來便招供了:他正在追求周月,兩人常常會聊各自寢室的人。我們三個都說他吃着碗裡瞧着鍋裡。他的回答讓所有人哭笑不得:“周月總說我個子能再高點就好了。我覺得成功概率極低。”劉飛一個勁地問我宋芊雪有什麼喜好,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喜歡不喜歡音樂……我的回答令他非常失望。他一個勁地跟我碰杯,想讓我再幫他去了解一下。我是一個勁地拒絕,實在不想再去糾纏她。周大熊和馮曉亮在一旁又開始起鬨:”如果劉飛能追到宋芊雪,那我們寢室也有光呀。宋芊雪人長得漂浪,氣質又好,還那麼博學。”我說道:“不是哥們不想幫忙,實在是有些難辦呀!我跟她壓根扯不上關係,下午問電話,人家都有些不高興。”劉飛這傢伙是個機靈鬼:那天隨身聽是跟他一起去買的,他知道我囊中羞澀。直接拋出來一個對我太有誘惑力的條件:“如果你幫哥們把這些信息瞭解清楚。我請你在學校食堂吃一週的飯,不限定種類,不限定數量,怎麼樣?”我的實際情況只有我自己知道,也就沒再惺惺作態了,把這個活接下了。我心存一絲僥倖:她並不討厭我,這個事應該能搞定。
酒喝得盡興了,大家又都懷念起各自的高中生活來。聽着他們一會樂一會哭地述說着曾經的那個她,我心裡更多的是一種思念。
週二早上我們四人有說有笑地去上課。爲了便於交流,我們四個人坐在一排。那天我有意觀察了下不遠處的吳穎,她正襟危坐着聽課的樣子,與她那冷豔的容貌相得益彰。在教室裡踅摸了一圈,最出挑的就是她了,難怪她會被稱之爲班花,奇怪的是之前我從來沒有注意她的存在。
下課鈴聲響起,有些人懶懶地趴在桌子上,有些人乾脆蒙着頭在補覺,有些人則是去教室外呼吸新鮮空氣。我和劉飛在教室外聊天的時候,大熊跑過來交給我一張紙條,神秘兮兮地說道:“記得回話哦。”我打開了紙條:“秦默,今天下午沒有課,一起去圖書館看書吧?吳穎。”劉飛拍拍我的肩膀:“哥們,有福之人不用忙呀你是。可別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我已經準備好請你吃一週的飯了,哈哈。”
吳穎是大家心目中的班花,讓這件原本普普通通的事情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上課後,我寫了張紙條讓大雄交給了吳穎:3點圖書館門口見,秦默。
中午下課後,周大熊他們三個對我是各種調侃,似乎我真和吳穎有什麼特殊關係似的。在大學校園裡大家對此類事情總是樂此不疲地談論着。
下午2點50分我如約來到圖書館門口,吳穎是55分到的。她穿了一件黑顏色的緊身T恤,下身牛仔褲,運動鞋,看上去很精神。那張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臉讓我適應了好一陣。
“讓你久等了。”吳穎微笑着說道。我心想:天哪,這個女孩笑起來真甜,這是我所見過最富有美感的笑容。可惜她的笑轉瞬即逝,繼而又是冷冷的表情。
“是我早到了。咱們去三樓吧?”我說。
她點了點頭,便跟我一起進去了。因爲去的時間比較早,有很多空的座位。我們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圖書館的三樓是可以交流的,用一些隔音玻璃做的隔斷,相互間的干擾要小很多。
“吳穎,你一直是這種冷冷、酷酷的表情嗎?”我說。
“也不全是。跟不太熟的人我不太喜歡嘻嘻哈哈的。宿舍的人都覺得我挺活潑的。”她說。
“這算是一種自我保護嗎?”
“算不上,你不太習慣是吧?”
“有點。我這人比較簡單,無論和誰在一起,喜歡輕鬆一些的氛圍。你那副表情別人還以爲我欺負你了。”我說。
吳穎被我逗樂了,臉上再次浮現那甜美的笑容。我想告訴她這樣很美,但未能說出口。
“等我們熟悉點就好了。聽周月說你是個洗好文學的人,而我也酷愛文學,所以想跟你交個朋友。”
“我很榮幸。不過咱們是文學系,喜好文學的人很多。開學不久,大家彼此瞭解有限。相信時間久了,自然會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這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犯了個傻。我心想:她當然很清楚,我竟笨到把她往外推。
吳穎面露凝色:“你喜歡誰的作品?”
爲了挽救局面,我決定積極一些:“我比較喜歡路遙的《人生》、《平凡的世界》,餘華的《活着》、《許三觀賣血記》。賈平凹,莫言的作品也會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我也很喜歡,還有一些國外的像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斯蒂芬金的《肖申克的救贖》。你呢?”
“我特別喜歡王安憶的散文,字裡行間都充滿着一個作家對生活最真摯的愛。”她說。
“王安憶的《長恨歌》和《流逝》我看過。散文的確很優美,但王琦瑤悲劇的一生倒讓人心生慨嘆。”我說。
“你說長腳如果直接逃離的話,王琦瑤後面的幾年會怎麼度過呢?”她說。
從她提出的問題,我發現這是一個喜歡文學,又特別喜歡思考的人。她的問題很有深度,回答起來範圍又很廣,完全可以抒發自己的不同意見。這種開放性的問題,讓整個談話的氛圍活躍起來,互動性也更強了。
“如果王琦瑤還活着。後面的幾年她依舊會找個人過。她之所以跟長腳他們幾個做朋友,就是爲了排擠掉自己的孤獨感。她的生命到了垂暮之年,這種感覺更甚。她的一生是悽苦的。在離開人世前有人陪着,靈魂纔不會孤獨,才能得到安息。”我說。
她認真地聽着,頻頻點頭。聽我說完了,繼而微微一笑:“是呀!孤獨,或許是這世間最可怕的。”
那天下午我們一直聊到6點鐘才離開圖書館。送她回寢室的路上我們還在討論着:書中的人,人的故事。分開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表情沒有之前那麼冷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