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家住之後,我們四個人兩輛自行車,總是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我跟勝利自然擔當起了車伕的角色。從學校到縣城那條路上機動車很少,基本都是騎自行車往返於學校和家之間的老師、同學。最開始的時候,媛媛坐在自行車後面,手只是輕輕地抓着我的衣服。有時候拽得衣服總是勒住了我的脖子,但我毫無怨言。我知道她比較內斂。即使很多人知道了我們的關係,她依然表現得很矜持。這樣的性格我倒是挺喜歡的。我不太喜歡李悅那大大咧咧,過於豪爽的性格,或許這就是我跟勝利的根本區別吧。
上學的時候一起去學校,吃飯的時候按時集合,課餘時間沒事了在學校裡或者去縣城裡溜達溜達,放學了一起回家,那段時間過得挺開心的。有一天,四人閒來無事,便去操場玩籃球。我跟李悅和媛媛一波,勝利一挑三。本以爲我們人多勢衆,勝利自然敵不過,沒想到,這個體育特長生一挑三把我們打得一愣一愣的。爲了讓氛圍更輕鬆些,也爲了挽回點顏面,我鼓動兩位美女,對勝利展開了生拉硬拽的套路。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在撒潑甩賴的女孩面前也施展不開。有好幾次,李悅爲了拖住勝利,不小心把他的短褲給拽下來了。勝利趕緊往回穿,我們笑得坐在了地上。她們搶到了球就會丟給我,我去投籃。偶爾投中了,我們三人樂不可支,投不中,她倆對我就是一番語言上的攻擊。玩了兩個多小時,四個人笑得臉都快抽筋了。我記得彷彿從那一刻起,四個人的關係才真正得到了昇華。不管彼此之間開什麼樣的玩笑,大家都不會生氣,媛媛也從那時候起變得開朗了許多。之後的時間裡,我載着她去學校或者回家,不會再感到脖子被勒緊的感覺了。她常常一隻胳膊摟着我的腰,把頭靠在我的身上。
在我的印象當中,每學期的期中考試總是來得很突然。考試成績出來後,我有一點點恍惚:成績掉到了年級21名。爲了這事情班主任還把我叫到辦公室談過一次話。在他看來,我的成績一直都比較穩定。這次考得不好要好好總結經驗教訓,爭取期末考試的時候迎頭趕上。這樣才能保證在高考的時候發揮出最好水平。我後來查了下卷子,把這次考試失利的原因歸結到了粗心大意上。勝利他們三人的成績跟之前差不多。
週五放學回家的時候,勝利和李悅先走了。我騎着車子跟媛媛一起回家的路上,她告訴我晚上想去看電影。我有些奇怪:週五晚上她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但還是答應了。我回到家裡把車子放下,給家人說了聲:晚上同學過生日會回家比較晚,便出門了。那一晚看電影的時候,她的頭始終靠在我的肩膀上。讓我感到困惑的是,她整晚幾乎沒怎麼說話。晚上9點多走出電影院在夜市上吃了點東西。我看了看時間,微笑着對她道:“媛媛,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沉吟片刻:“晚上不回去行嗎?”
“啊?”我驚呼道。聲音太大的緣故,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咱們晚上去看通宵錄像吧?”她說。
那時候縣城的錄像廳很多,而且都是24小時放映的。
我想了想給家人了說過了,按照之前的習慣,不回去也沒事。
“你給家人說過了嗎?”我說。
她點了點頭。
“恩,那走吧。我們先去商店裡買點吃的,錄像廳裡晚上估計沒吃的吧?”
她再次點了點頭。
她當時的反應在我看來似乎是想在看錄像的時候做點什麼過分的事情,也就沒有多問。那時候錄像廳多,但很多環境不好,裡面總是烏煙瘴氣的。爲了安全起見,在我的建議下,我們去了一家比較大的,裡面環境要好很多。因爲去得比較晚,只能買到雙人沙發區。沙發兩邊的扶手很高,很自然的成了一個半封閉式的小包間。12點前裡面放映的都是一些武打片。李小龍的電影,成龍的電影,李連杰的電影在當時很受青少年們的喜愛。那時候家裡的電視也不像現在這樣,可以點播自己喜歡看的,也可以直接在視頻網站上看。錄像廳裡常常座無虛席。播放武打片的時候,觀衆看得都是聚精會神,沒有太多嘈雜聲。到了12點以後,就開始放一些愛情電影了。這時候就開始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了,最多的自然就是接吻了。我情不自禁地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一些,她雙頰泛起紅暈,在昏暗的錄像廳裡依舊清晰可見。
我本以爲就這樣看到天亮,沒料想,到了凌晨2點多的時候,她提出來出去走走,不看了。我有些愕然:“怎麼了?這會外面黑漆漆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出去不害怕嗎?”
“那你看吧,我走了。”她說。
我有些憤懣,但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出去了。走到大街上的時候,除了我們兩個,再也看不到別人。
“媛媛,你是不是有心事今天?”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搖頭:“你還記得咱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情景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些懵圈。心想:可能女生就是這個樣子,總喜歡回憶過去。從第一次的見面說起,走着聊着。走累了,就到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一會。坐困了,就繼續在街上溜達着。我們幾乎把兩人在一起的所有瞬間都討論了一番。有甜蜜的部分,我們聊得都很起勁;有尷尬的部分,我們聊着聊着都笑出了聲;有鬧彆扭的部分,我們聊得很通透。兩人聊得很投機,時間也過得非常快。當路燈全部熄滅的時候,街道上已經出現了一些推着車子準備擺攤的人。清潔工也開始打掃街上的衛生了。
“你爸媽這會起來了嗎?現在送你回去,還是吃過早飯再回去?”我說。
她低頭不語,過了一陣,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們分手吧?”
“爲什麼?”
“你別問了,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可以嗎?”
“你今晚約我看錄像,就是爲了總結一下我們兩個的過往?然後來個,天亮說分手。你預謀已久,還是因爲我今晚哪裡做的不對,惹你生氣了。或者是剛纔在錄像廳親你了?”
“你別那麼無聊好不好?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哪有那麼多理由。你也看了那麼多書,難道從來沒在裡面看到過分手的場景嗎?”
“這樣,我先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一下,週末在家也好好冷靜下。可能你太累了,說話有些欠考慮,這樣可以嗎?”
“隨你便吧!結果都一樣。”
那一刻我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去搞清楚她提出這個觀點的原因。一晚上沒休息,我的腦子也有些轉不動了。一路無話,我把她送到了她們家樓下。她頭也不回地上樓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很疲倦,腦子已經不具備分析問題的能力了,只是在心中重複了無數次“爲什麼”。
我回家後倒頭就睡,直到下午才起牀。洗漱之後,吃了點東西,腦子也慢慢清醒過來了。這時候我想起了她早上說過的話,也記得我告訴她週末先好好休息。我一會翻翻書,怎麼也看不進去;一會聽聽歌,覺得全是噪音;去大街上瞎溜達了會,更煩躁了。好不容易到了週日下午去學校的時間。我騎着車子在我們往常回合的地方等她。等了好久都沒看見她,我看了看錶比平時見面的時間晚了30分鐘。這時候勝利和李悅突然出現了。李悅不像平時那麼活波了,好像沒睡醒一樣,板着個臉。勝利對我微微一笑:“走吧。王媛媛讓我告訴你她有事先去學校了。”
這個結果我並不意外。那晚晚自習我跟勝利沒有多說什麼,焦急地等待着下課。晚自習鈴聲剛響起,我便跑出教室到了高二六班門口。我趴在窗戶上看了一眼,她在座位上,心裡也就踏實了。她們班的同學陸陸續續都走了,教室裡就剩下三個人了,她還在那裡坐着。爲了不吵到另外兩人,我徑直朝她走去。
“怎麼還不走?我有話問你。”我低聲說。
她白了我一眼,收拾了下書包,和我一起離開教學樓了。
“這裡沒人,你有什麼話現在說吧!”她說。
“媛媛。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能說清楚點嗎?”
她沉默了好一陣:“我不喜歡跟你這個窮學生在一起。我有新男朋友了,這就是分手的原因。你滿意了?”
那一刻我腦袋裡“嗡”的一聲響,瞬間感覺像是失聰了。我想爲自己說幾句話,想爭取一下,但大腦一片空白。我腦中不斷迴響着的只有一句話:“我是個窮學生。”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那無比熟悉的背影讓我瞬間感覺到非常陌生。我一個人落寞地騎着車子回家了。那晚我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空虛,似乎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可能因爲受打擊太大的緣故,一晚上都沒睡着。第二天早上起來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量了下體溫,39.3度,發燒了。家人幫我給學校請了假。週三早上我纔去上課了。我抱着一絲幻想,向李悅和勝利打聽媛媛跟我分手的原因。他們給出的答案和那晚我聽到的如出一轍。
有了答案的那一刻,我也死心了。我心想:是啊!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喜歡跟一個窮學生在一起呢!看來我之前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既然是夢,也該醒醒了。
從那天起,我沒有再向勝利提起過媛媛這個名字,他也隻字未提。我跟她似乎一下子分隔開了,相距千里。上學的時間裡我沒有碰到過她,回家的時候也沒有遇見過。我沒有去打聽她是否還在這個學校,也沒有去了解她的新男友是誰。心想:不管是誰,都會比我這個窮學生好很多。
自從跟媛媛分手後。我跟勝利和李悅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了,三個人偶爾在一起吃個飯。由四個人變成了三個人,那個少了的人,名字也不能提,一下子尷尬了許多。慢慢的,我跟他們兩人也有了距離。班裡調整座位,勝利不再是我的同桌了。那段日子,我也有了新的朋友:幾個來自農村的男孩。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多了一些,感覺做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刻意的去僞裝了,人也輕鬆了些。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圈子不是擠進去的,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會擁有什麼樣的圈子?
時間過得很快,期末考試將至,很多同學爲了過個好年,都在加緊複習。我也不例外。這一次考試我的名次又上去了,是我到了這所高中之後最好的一次:全年級第三名。
那個春節,全家人回農村老家了。爺爺總是說農村春節纔有年味。幾個月的時間裡,王媛媛這個名字逐漸成爲了我腦海中的回憶。當再次進入到農村那個場景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她最後一次對我說的話。我心中沒有恨,更沒有抱怨,只是有一絲絲傷感。整個春節,在走親訪友的快節奏中,轉瞬間結束了。我記得那時候特別喜歡過春節:全家人聚在一起看春節晚會的場面很溫馨,看到搞笑的小品時,一家人總是笑得前仰後合;收到壓歲錢的時候,總會一遍遍地數着,每多收一份,就又重新數過一遍;春節的時候總能買一身新衣服,這身衣服也是那一整年穿得最頻繁的……
在縣城的家裡吃過元宵,第二天又開始上學了。剛開學的第一週,同學們討論最多的就是春節期間的趣事了。相互之間討論收了多少零花錢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常常會有同學對自己的親戚口誅筆伐:你說給舊點的票子咱忍了,竟然只給5毛錢,還是我親舅;你那還好,總算是有收成,我給親戚拜完年,連一毛錢都沒有,人家說我個子比他都高,不用給了。說什麼的都會有,直到現在我還會常常把當年同學們討論壓歲錢的事情說給女兒聽。她總是嗤之以鼻:你們那時候得有多窮啊!
開學的第二週,苟勝利又成了我同桌了。
“你怎麼又回來了,勝利同學?”我說。
“憋死我了快。我告訴你小子,這回你得請我吃頓好的。不然那,有你後悔的時候。正好,剛過完春節,大家口袋裡都有銀子。”他說。
“我還以爲咱們的友誼從去年冬天就結束了。你可能都忘記了,你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我說過話了。有幾次你跟李悅在一起,我跟你說話,竟然理都不理我。能給我稍稍解釋一下嗎,我的苟同學?”
那天中午下課後,我們兩人去外面吃飯了。每人拿出了30元錢,在小飯館裡胡吃海喝了一頓。這頓飯過後,我知道了他說那句話的確切含義:他給李悅發誓,直到這學期才能跟我說話;王媛媛跟我分手另有隱情。然而這個隱情讓我有些難以接受,我到底該不該去找她談一談,我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