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在上晚自習的時候，苟勝利見老師離開了，用胳膊肘懟了我幾下：“你小子真打算跟她掰了？”
“誰呀？”我說。
“你小點聲會死呀！還能有誰。”
我沉默不語。心想：已經習慣了最近的生活，讓她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是不是也挺好。我不禁想起了那次比賽的時候她不告而別，那次在飯店的時候她氣憤地離開。這兩次都是她的性格作祟，然而最終都是她妥協了。思來想去，過了兩天，我讓勝利和李悅吃飯的時候把她也叫上了。當她看到我出現的時候，兩頰泛起紅暈，起身準備離開。我抓住她的胳膊：“我想跟你聊聊？”她板着臉，沒有要掙脫的意思。勝利見狀便拉起李悅要離開。我說：“哥們，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我帶着媛媛到了學校外邊一個僻靜處。她面無表情，偶爾瞥我一眼。我沒有說話，呆呆的看着她，氛圍有些凝重。她把頭髮輕輕往耳畔捋了捋，頭依舊低着，極力躲避着我的目光：“沒事我先走了。”我將她擁入了懷中：“謝謝你爲我着想。”她使勁想要掙脫，但我並未鬆手。她扭捏着掙脫了幾下，在我背上輕輕捶打着，很快就緊緊抱住了我。她輕聲啜泣着，哽咽道：“我怕影響到你的前途，看到你成績下滑我好害怕。”我輕握她的肩膀，看着她已然淚流滿面，有些難過。我用手幫她輕輕揩掉臉上的淚水，定定地看着她：“是我自己的問題，怎麼能怪你呢？我會對自己的前途負責，也想對這段戀愛負責，可以嗎？”她白了我一眼，再次抱緊了我。我心想：這個女孩寧願說出那麼傷我的話，也不想影響我的前途，心裡定然也很不好受，我應該感到慶幸。
我們又和好了，比之前更膩味了些。我後來才知道：媛媛的小姨在高中的時候跟一個男孩談戀愛，大學畢業後兩人結婚了。男孩工作不太順利，便常常抱怨起不該過早戀愛。以致於兩人在結婚的第三年便離婚了。
高中的生活因爲有了媛媛和勝利、李悅而並不顯得枯燥。我們始終也沒有“越界”，底線是必須要堅守的。我、勝利、李悅、媛媛成爲了校園中衆多同學們羨慕的對象。我和勝利一文一武，李悅和媛媛是兩個美女。四人常常一同出現在多個公共場合下，總是引來各種各樣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美好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很快就進入到高三了。那段時間腦子裡天天都是各種老師的訓話，而所有訓話的主題只有一個：高考。回到家裡，家人跟我說得最多的也是這兩個字。在當時這代表了一個人的一輩子，似乎考不好就是一個巨大的災難。甚至在學生中間流傳了一個小道消息：取消補考。一時間高考的壓力，讓所有人似乎都沉重了許多。那些平日裡總是嘻嘻哈哈的學生也收斂了許多；籃球場上很少能看到高三學生的身影了；早晨教室裡的讀書聲更大了、晚自習嘈雜聲沒有了；在許多同學的包裡常常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滋補品、清涼油等；女孩子們的頭髮也不再像之前打理得那麼有型了；男孩子們也沒有之前那麼活波好動了。
那天在操場的草坪上，四個人坐在一起聊天。勝利先把話題扯到高考上去了：“你們三個怎麼考慮的，都想考什麼學校呀？”
李悅看看王媛媛，然後再看看我，媛媛也看向我，他們三個人的目光一下子全停留在我身上。我沒好氣地說道：“你們三個搞什麼呀，都看着我。難不成就我一個參加高考嗎？”
“秦默，你給我們仨說說你的偉大計劃麼。咱四個人裡就你學習最好，看看你的人生志向，學習學習。”李悅說。
我沉吟片刻，說道：“目標是能考上一所重點大學，至於具體的，我還沒有考慮過。你們呢？”
“你小子，說了跟沒說一樣。我自然是體院了，最近一直在訓練，有可能會被保送到市體育學院。這也就是我不大不小的目標了。我沒有你們學習好，只能如此。”
李悅和王媛媛有些茫然，沒有說出具體的目標。媛媛那段時間明顯話少了許多，她總是會問我：如果不在一個學校上學了，還有繼續來往的可能性沒？我總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不管天涯海角，我們始終會在一起的。她總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有一晚我們推着車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言不發，神情呆滯，似乎心事重重。
“媛媛，我們報同一所學校吧。這樣咱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你覺得好不好？”
“不好。”
“你怎麼了，有什麼話說出來好嗎？”
“秦默，你要全力以赴考個好大學，答應我好嗎？”
“我會的。如果不努力考個好點的學校，將來讓你喝西北風呀！”
“那就好。你騎上車子，咱們快點回家吧。明天開始我準備自己騎車了，跟李悅和苟勝利一起。你不要總跟我在一起了。你要好好複習知道嗎？”這種語氣和那一晚在籃球場她命令我極爲相似。心想：即使性格內斂的女孩，在與另一半相處久了，也會慢慢展現出性格當中另外的一面，而媛媛的另外一面就是喜歡命令我。記得有好多次我們兩個出去逛街，同樣的商品，她總是會選擇價格便宜一些的，常常提醒我要注意節省。可能由於囊中羞澀吧，我覺得跟她在一起很適合，也感覺到這個女孩未來會是一個懂得持家的好女人。
她的一番話讓我釋懷了：一個很懂事的女孩。我心想：有一個好的前途，才能去踐行我的承諾，否則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之後的幾個月時間裡，我跟媛媛在一起的時間少了許多。對於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也成爲了我那段時間最大的動力。苟勝利那段時間已經不在教室裡上課了。他去縣體育館參加集訓，要到高考結束。我感到有些孤單，但心中的目標始終沒有變。每天面對各科紛至沓來的一份份試卷，簡單重複着，那段日子，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雖然母親經常給我準備各種豐盛的飯菜，但我的胃口似乎小了許多。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高考在緊張中落下了帷幕。（那時候的高考是自己估分數，然後再填報志願的。）我的記憶力一向不錯。根據預估的分數，毅然決然地報考了省內一所文科類一本院校，之後的日子總是忐忑不安。一天、兩天、三天……那些日子裡無比煎熬：睡覺睡不踏實，吃飯沒什麼食慾，看書也看不進去。家人讓我出去找同學玩，放鬆放鬆，但成績沒下來，無論找誰，還不都是一樣的焦慮，索性就一直在家裡窩着。有一天跟父親去老家了一趟，晚上回到縣城家裡的時候，驚喜的事情發生了。
“爺爺，今晚怎麼做了這麼多好吃的？鱸魚、燉雞，還有牛肉……今天不年不節的，怎麼這麼奢侈呀？”我看着一桌子的美食喜形於色道。
“今天高興，喝兩盅。”爺爺滿臉堆着笑。
在爺爺舉杯，全家人碰杯之後，父親告訴我成績下來了，我考上了。我激動地跳了起來，狂呼：“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有些不知所措，跑到房間裡拿起電話想打給媛媛，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我把家中每個人都親了一口；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飲而盡，感覺很甜；坐着吃了一會感覺心跳得太快，站起來吃了一陣感覺不夠過癮……那一晚，太過興奮，看了整整一夜的電視，絲毫不覺得困。過了不到半個月，郵遞員把通知書送來了。爺爺把信封交給我的那一剎那，熱淚盈眶。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裡面裝着一個用硬卡紙摺疊起來的卡片一樣的東西。我認真地看了兩遍，眼淚奪眶而出，把通知書交給了爺爺。那一刻，我想讓風作爲信使把這消息告訴媛媛，讓她分享我的喜悅。
全家人都爲我高興，一會囑咐這一會又囑咐那。我全沒聽進去，完全沉浸在了考上夢寐以求大學的興奮當中，憧憬着見到媛媛時的美好情形。晚上我做夢了：我跟媛媛手牽着手一起走進了大學校門，漫步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席地而坐在碧綠的草坪上，憧憬着未來幸福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騎上自行車，迫不及待地朝媛媛家裡趕去。心想：我要把這個好消息與她分享，好幾個月壓抑的心情終於可以釋放一下了。我要再次告訴她我喜歡她，要告訴她這一輩子要跟她在一起，要告訴她我能爲她的未來負責了，要告訴她我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我心中有太多想要對她說的話，使出全身力氣蹬着腳踏板。
到了她家住的小區，把自行車放進車棚。我三步並作兩步向她家裡跑去。到了門口，已經是氣喘吁吁。我深呼吸了幾下，整理了下衣服，開始敲門。敲了好幾下，沒人答應，接着再敲，裡面有人應聲了。開門的是媛媛的媽媽。
“阿姨您好。我是王媛媛的高中同學，拿到錄取通知書了，想找她一塊出去玩。她在家嗎？”我說。
王媛媛的美顯然遺傳自她媽媽，區別僅在於年齡和氣質。
“快進來坐，她下樓去買菜了，馬上就回來。”媛媛媽媽十分熱情。
她們家房子很大，裝修也很奢華。客廳的真皮大沙發坐上去軟硬適中：整個人既沒有陷進去，又不是很硬。媛媛媽媽又是給我倒水又是給我拿水果的，非常熱情，我也少了份拘謹。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媛媛媽媽說。
“我叫秦默，秦朝的秦，沉默的默。”
“你跟媛媛是同班同學嗎？沒聽她提起過。”
我很快反應過來了：必須是同班同學，不然就有點解釋不清了。既然媛媛沒有在家裡提起過我，那肯定是有難言之隱的。
“恩，是同班同學。”我一邊喝着水一邊說道。我沒有左顧右盼，怕媛媛媽媽覺得我沒見過世面，小瞧了我。
“你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恩。昨天收到的。”
“考上什麼學校了？”
“春江大學文學系。”
“呀，那可是文科裡的好大學呀。全省文科裡面都是最好的學校，真有出息。別光喝水，吃水果，來來，吃，別客氣。”
我不知道該和她聊些什麼，整個人反應有些木木的。她問一句我答一句，氣氛略顯尷尬。正當我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有人用鑰匙開門進來了，是一個個子跟我差不多高的男人。他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穿着短袖襯衣，藍褲子，黑皮鞋，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精神。我趕緊起身：“叔叔好，我叫秦默，是媛媛的同學。”
媛媛爸爸把手中提的菜交給了媛媛媽媽，微笑着：“你好，你好，先坐。我去洗一下手。”
我奇怪媛媛爲什麼沒有一起回來，不是說去買菜了麼。媛媛媽媽和爸爸都去到洗手間了，聽不清在嘀咕些什麼。
“小夥子，快坐。聽你阿姨說你是媛媛同班同學？”
“是的叔叔。”
“媛媛，你怎麼不進來呀？你同學來啦。”媛媛爸爸對着門外大聲喊道。
媛媛一臉嚴肅地走進來了，帶有一絲憤怒，一絲惆悵。
“你怎麼到我家來了？”媛媛板着臉。
我一時語噻。心想：這個見面的場景有些尷尬，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了。媛媛的反應更讓我不知所措。我呆站着，腦子快速轉動着，想找出來一個完全合理的理由。
“這孩子，看你說的什麼話。秦默考上春江大學了，特意來跟你分享他的喜悅，快來坐。”媛媛媽媽滿臉堆着笑。
我心想：是有點太沖動了，沒有經過她的同意，直接跑到她家裡來，讓她措不及防。
媛媛爸爸見此情景，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滿臉怒氣的媛媛，再看了看呆呆發愣的我，說道：“好了。既然現在高考都結束了，你們就一起出去玩吧，去商場逛逛，中午去吃點你們都喜歡的。我中午跟你媽兩人過二人世界。”
我一下子從尷尬的境地中走出來了：“謝謝叔叔、阿姨，我中午請媛媛在外面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