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又轉到了另外一個層面上：這樣一來，我們穿得衣服具體怎麼來的，不就暴漏了麼。
“你傻呀，我剛都說了，找那些好面子，喜歡扮酷的。這種人怎麼會宣揚出去呢？他們會跟你有同樣的想法，說得多了，自己也就露餡了，放心吧。咱一會回家的時候，專程去一趟張老闆的店裡，告訴他到時候別說提成的事情，把價錢跟他談好，到時候帶人去就行了。”
去完張老闆店裡，一個人回家的路上，我一會想起王媛媛，一會想起李悅，一會想起我臨走時趕場子似地洗刷乾淨的運動衣服褲子和鞋，一會憧憬着勝利說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回到家裡，本以爲爺爺和父親已經忘記給我錢買衣服的事情了，沒成想爺爺還惦記着呢。當他們詢問起爲什麼沒有帶衣服和鞋回家的時候，我並沒有扯謊，正好洗了，而且在學校。我索性就實話實說了。父親還是叮囑我第二週帶回家給他們看看。我知道這個事情就這樣搪塞過去了，因爲他們總是很忙，對於我也是信任有加。
我心裡想着：雖然爺爺和父親都在農村，但是他們對於有些衣服的價錢還是大致瞭解的。如果看到我穿的是名牌，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反而會弄巧成拙。
他們問完了衣服又開始瞭解我的學習情況，我自然寬慰了他們一番。雖然我最近在衣服上花了點小心思，然而學業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每當我盛氣凌人地回答關於我的學習問題時，他們又再一次想我灌輸那句老話：不要搞攀比，努力學習。我很不喜歡這句話，但也只能默默地聽着。直到多年以後，我教育自己的孩子時，也常會說起這句話，也才能夠體會他們當時的心情。人生就是如此，它是條單行道，很多道理似乎只有在經歷之後纔會明白其中的深意。
高中階段除了這句話，我記憶中依然留存着的就是另外一句話了：考個好大學，給全家人爭光。它猶如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很想告訴他們在學習上我已經非常努力了，很想說讓他們放心。然而在這件事情上，只有等到出了結果的那一刻才能證明我自己。這個簡單粗暴的道理，在人生道路上的諸多事件中頻頻上演。雖然家裡是農村的，但從小家人就很少讓我幹農活，他們覺得我應該抓住一切時間，努力學習。
第二週去學校後，勝利按照週五放學後和我商定的計劃，在籃球隊裡找了三個人。隨後依葫蘆畫瓢地去了張老闆的店裡。按照勝利和張老闆事先談好的提成方案，那三個人買完不同的款式後，我沒有花一分錢就又買到一身，而且還有意跟之前的顏色和款式區分開了。那三個同學先離開了，我跟勝利兩人在縣城溜達了會，百無聊賴，也就往學校去了。在路上我有些愧意地對他說道：“勝利，你這麼幹，圖個什麼呀，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他表述的觀點很簡潔明瞭：這樣一來，我跟他們三人在一起彼此臉上都有面子。我明白這其中的含義：很多人擠破頭了想要擠進某一個圈子，認爲這樣就能自擡身價了。然而圈子並非擠進去的，而是當你努力到達了某種程度，很自然地就會與同類人形成一個圈子。
“我以爲就我一天在意別人看我的眼神呢，原來你們也都在意呀？”
“人活臉，樹活皮，誰不在乎？李悅和王媛媛爲什麼喜歡跟我們一起玩，甘心讓我們蹭飯？不都是覺得有面子麼。”
“看來我是找到隊伍了。”
“搞得跟打仗一樣，還隊伍呢。這不就是人性麼，各取所需。”
苟勝利這個體育生，講起道理來不會遮遮掩掩，總是一針見血，這是我需要學習的地方。
我們四個人的關係比之前更加要好了。苟勝利跟李悅屬於外向型的一類人，走的更近一些；而我跟王媛媛屬於稍稍靦腆型的，則更能談得來。我每次跟她一起出入的時候，周遭同學投來的各種羨慕的眼神，讓我內心激動，自信心也比之前強了許多。週二下午，學校舉行籃球賽，勝利是高一新生的主力隊員，對戰的是高二的學長們。那天下午我跟李悅和王媛媛一起去球場看他打球。籃球場圍觀的同學很多，這是一年級跟二年級的戰鬥，有瞧不上一年級新生實力的很多二年級同學，也有很多寄厚望於苟勝利這個體育特長生的一年級同學。不知是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很多女生，不停地吶喊着：勝利，勝利，勝利。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期盼自己一方能夠獲勝，還是希望苟勝利能夠獲勝。
主裁判走到籃球場中間的位置，右手拖着籃球，左手拿着口哨。在簡單給苟勝利和另外一位同學講了下挑球規則之後，便把籃球拋向空中，接着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李悅看着在球場上奔跑的勝利，滿臉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秦默、媛媛，你們說勝利會贏還是會輸？”
王媛媛嗤之以鼻道：“切，你沒看你喜歡的人名字起得多好。勝利，勝利，怎麼會輸呢？再說了，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幹什麼還來問我們呀。你可看好了，籃球場的美女可多着呢，小心勝利被拐跑了。”
“我覺得媛媛說的對，勝利，勝利，肯定能贏的。”我補充道。
比賽開始不久，就迅速進入了白熱化狀態，勝利被二年級的三個人給包圍了。看着他艱難地想擺脫對手，我手心裡都沁出了汗。我心想：這也太野蠻了，三個人圍追堵截一個，裁判不知道眼睛長哪裡去了，也不吹哨子。勝利還是機警地把球傳給了籃下的隊友，一年級進球得分。隨着籃球在場上的轉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着一起轉移。經過了20多分鐘的時間，一年級的分數還領先2年級9分。苟勝利是進球最多的一個，也是助攻最多的一個。雖然我沒有上去比賽，但我很爲他高興，李月自然也是異常興奮。我期待着他能帶領隊伍把戰果擴大，抑或繼續保持下去。正在這時，王媛媛湊過來對我說道：“走吧，咱們去操場上溜達溜達，我不想看了。”
我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隨即說道：“走吧，看的我揪心的。”
我們漫步在操場的跑道上，依然能夠聽到籃球場那邊不絕於耳的吶喊聲。當距離籃球場稍遠一些的時候，媛媛表情有些不悅地說道：“秦默，你除了跟勝利學競走，怎麼不學學打球呢。女孩子都喜歡看男孩子打籃球、踢足球。在球場上奔跑着，揮灑着汗水的樣子很帥。”
她提出的這個問題我沒有做任何辯解，只是告訴他我不喜歡。這是一個瞭解她心思的好機會，我自然不會放過，便追問起他對於我這樣的性格是不是有些不滿。
“沒有。如果會打就更好了，更好你懂嗎？我聽李悅常給我說，你學習特別優秀。我呢，運動天賦沒有，操場跑一圈就累得快暈倒了，學習呢也就是個中游。自然是對你的期望值更高一些。這樣……”
“這樣什麼？”
“這樣就……這樣就……更好了。”
我長吁一口氣，很無奈地看向操場的遠處。雖然她說更好，但這其實意味着她希望我會，而且是玩得很好的那種。
她用肩膀輕輕撞了我一下說道：“哎呀，你怎麼跟個女孩子一樣。我就這麼一說。對了，這週四有一場文學知識大賽在學校舉辦，你知道嗎？”
我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就在學校那個公告欄上貼着呢，上週五就貼了，你可能沒注意看。你們班沒有通知嗎？”王媛媛有些驚訝地說道。
“沒有。”我耷拉着腦袋，沮喪地說道。
看到我這種反應，她不再強調比賽的事情了，而是關心起我的情緒來。這時我鼓足了勇氣說出了心裡的話：“你覺得我體育不夠好，傷你的面子了。我心裡也挺難過的，可有些東西講究天賦，天賦你懂嗎？”
“你要我給你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會更好！不會你可以發揮你的強項，去報名參加文學知識比賽吧？”
“收費不？”我問道。
“當然是免費的。走我帶你去看。”
王媛媛拽着我去公告欄那裡看比賽公告了，上面清楚地寫着：自願參賽，不分年級。
王媛媛興高采烈地看着我說道：“秦默，你報名參加吧？”
當我看到報名公告上寫的是一至三年級混戰的時候，心裡便有些發怵：高年級的同學高手如雲，我就算去參加了，拿不到名次豈不是把面子丟盡了。如果拿個倒數第一，那更無地自容了。我把她拽到一旁說出了我內心的隱憂，她則是一再勸說我去參加。在她看來，沒有較量之前鹿死誰手有未可知，只有參與了才能夠有機會證明自己的實力。即使輸了也無關緊要。她的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一個人爲了達到目的，性格也會有所變化。
我心有牴觸，但還是如了她的願去報名了。
報名後的那一天多時間裡，我心中是忐忑不安的，也不知道該惡補些什麼，吃飯不香，睡覺不困的狀態把我折磨的黑眼圈都出來了。我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而是怕拿不到名次，被人恥笑。在你焦灼某件事情到來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比賽開始了。
那天下午天氣涼爽，比賽的場地選在了學校操場的主席臺上。當比賽時間臨近的時候，臺上算我在內坐着六名同學。我挨個掃了一眼他們牌子上的班級：兩個二年級的，三個三年級的，唯獨我是高一的新生。我心裡更加不安了，彷彿心窩處有隻兔子，比之前蹦跳得更厲害了，想要跳出來似的。這時聽到臺下人羣中有人喊道：“秦默加油，你是好樣的。”我臉一下子就紅了，那是苟勝利的大嗓門。我心想：都怪王媛媛，幹嘛非要讓我來比賽，不比賽也不用這麼緊張了，可反過來一想，爲了讓她更能瞧得起我，爲了能讓學校裡更多的人仰慕我，豁出去了。
在我惆悵之際，一位穿高跟鞋，長髮飄逸，臉龐白皙的女老師走上臺，在講述一番這次比賽的意義之後便開始宣佈比賽規則：總共分三輪，第一輪是搶答題，總共20道題目，搶答對一道得1分；搶答錯誤或提前搶答扣1分，由其他人繼續搶答；第二輪是必答題，每個人5道題，答對的得一分，答錯的不得分；第三輪是綜合實力展示階段，每個人根據提供的文學名著清單，選擇其中一本書，圍繞着這本書講一段時長不超過5分鐘的故事，由臺下的評委根據每個人的語言表達能力，對文學的理解能力，所揭示的意義進行打分，最高10分，最低3分；每個人的初始分數爲0。隨着美女老師宣佈比賽開始，一男一女兩名高三的同學拿着話筒和題目單走上臺。我手心已經沁出了好多汗水，不停地在褲子上摩挲着，想盡可能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未能如願。
那位拿着話筒的男同學首先喊着第一道題：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請問這句話出自哪位作家之口，他是哪國人？
我迅速地按下了桌子上的搶答器，其它五人也都按了下去。那位主持的那同學看了下臺上的搶答器控制檯屏幕，說道：“請3號選手秦默回答。”
當我聽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激動萬分，舉着雙手站起來狂呼道：“耶，耶，耶。”
主席臺下頓時一片譁然，主持人對着臺下道：“請大家保持安靜，注意比賽秩序。請3號秦默回答問題，不要緊張，比賽剛剛開始。”臺下又是一陣鬨笑。
我紅着臉答道：“這句話是蘇聯作家高爾基說的。”
主持人宣佈道：“回答正確，加1分。”臺下掌聲雷動，第一個題目和第一個搶答的人總是能引起額外地關注。
“秦默，好樣的。”苟勝利在臺下喊道。
女主持人繼續讀題目：請問我國著名作家老舍，原名叫什麼，字什……
題目還沒有讀完，就有人提前按鈴了。女主持人說道：“題目還未讀完，搶答無效，扣一分。”
臺下又是一片譁然，我看到那位剛剛搶答的三年級同學撇着嘴遺憾地搖了搖頭。
“請問我國著名作家老舍，原名叫什麼，字什麼，其代表作有哪些，說出三部即可，搶答……開始。”
我又按下去了，其它四人也按下去了……一時間按鈴這個環節帶給臺上和臺下人的情緒緊張度似乎已經超越了回答問題本身。
女主持人看完控制檯屏幕，對着臺下的老師和同學說道：“看來比賽不單單要求文學功底深厚，還得動作快。有請三號秦默繼續回答。”這時臺下一陣噓聲，想必是高年級同學了。
我站起來回到道：“老舍先生，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其代表作有《駱駝祥子》、《四世同堂》、《茶館》等。”
“恭喜秦默再得一分。”
我鼓足了勁握緊了右手的拳頭，在心中喊出了三個字：耶、耶、耶。
我準備落座的那一剎那，看到了王媛媛、李悅、苟勝利三人坐在一起。媛媛還向我不停地揮手，距離她不遠的同學，順着她揮手的方向看過來，目光投射到我的臉上。這一刻我是高興的，就算比賽拿不到名次，也不至於給媛媛、勝利和李悅丟人了。這是兩個極端：越在意麪子的人在掙得面子的時候，卑微感會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趾高氣揚，那一刻我就是這樣的。後來宣佈的題目我搶答到了6道，而且全對，我是越戰越勇。在第一輪結束後，我的分數暫時名列第一。我又一次看到王媛媛那可愛白皙的臉龐，她已經不再是揮手了，而是握緊了兩隻小粉拳，在臺下爲我打氣。第二輪的比賽不需要搶答，也就沒那麼激烈了，但對個人的文學積累是個很大的挑戰。
在兩位選手回答結束並計算完分數之後，男主持人說道：“請3號秦默同學開始答題。每道題思考時間10秒鐘，答錯不計分，答對得1分，現在開始。請說出一部與《荷馬史詩》齊名的世界文學名著，計時開始。”
我想了想，中國有四大名著，但是這個題目問的是世界文學名著，思考了幾秒種後，回到道：“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