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電影院的路上，媛媛不再挽着我的胳膊了，安靜地走着。我想給她聊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可是腦子裡覺得最有意思的也就是跟芊雪在一起的時候了，其次比較印象深刻的也就是吳穎。這兩人都不能說，索性把話語權交給了她。她咕嚕咕嚕地說起了她寢室的幾個女孩，說起了她上大學後見到的第一位老師，說起了許多第一次在校園裡發生的事情。公交車上的人很多，我們好不容易擠到了角落裡。車子急剎了下，她的身體隨着慣性貼到了我身上，繼而抱住了我，頭依偎在我肩膀上。這個畫面好熟悉。記得第一次跟吳穎坐公交車去看電影，也是相似的情形，只不過物是人非了。那次吳穎抱着我，我想的是媛媛，而此刻，我想的確是吳穎。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跟誰在一起；不知道她清不清楚我跟芊雪已經分手了；不知道她自從那天跟我分開後，是否想過我。
公交車到站後，我們下車了。街道上人很多，也很熱鬧。我想起了幾年前跟媛媛到這裡的情形，然而，心情卻完全不同了。
“還記得幾年前我們來這裡的那一天嗎？”我說。
她用手輕輕碰了碰我的手，我感覺到了，她是有意的，是一種試探。我的手搭在了她肩膀上，低聲說道：“你要是再這樣試探，我喊非禮了。你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初戀，不用這麼陌生，更不用這麼害羞。”當我們與一個熟人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因爲彼此都有了些許變化，總會不自然的產生一種陌生感，即使時間很短暫。。
“你喊吧，”她一臉羞澀地說道，“最好大聲點。”
我抓着她的手，朝電影院走去。到了電影院大廳，苟勝利和李悅已經在那裡了。苟勝利一看到我們，眼睛就開始放光了：“哈哈。快告訴我，昨晚都發生了什麼？”我說道：“去你的。沒個正行。你把我丟下自己跑了，還沒找你算賬呢！”媛媛鬆開了我的手，嬌滴滴地說道：“李悅，你不管管還傻笑。”李悅笑呵呵地把媛媛拽到一旁，兩人嘀咕着什麼。
我在排隊買電影票，勝利在我旁邊站着：“哥們。媛媛比以前看着嫵媚多了，他們學校好幾個男孩都追她呢！你要是眼睛不放亮，機會可就白白錯過了。她舊情難忘，想跟你和好。你現在也跟宋芊雪分手了，跟媛媛在一起我覺得挺好的。老話說得好，舊鞋總比新鞋穿着舒服，你說呢？”我說道：“你什麼時候成媒婆了。我跟她之間的事情你別摻和，就像我從來不參與你跟李悅之間的事情一樣。好不好？”
電影一半的時候，我抓住了媛媛的手。她絲毫沒有抗拒，抓得更緊了。幾年前就是這樣的情景，我抓着吳穎的手，心裡想的全是媛媛；此刻，我抓着媛媛的手，卻想到的是吳穎。我使勁搖晃了幾下腦袋，盡力回想我跟媛媛曾經在一起的美好瞬間，然而，想到最多的就是最後一次她在河邊訓斥我的情景，想到了她對我說的“愛就是無所顧忌”。過了一會，我低聲對她說道：“我去下洗手間。”她對我微微一笑，鬆開了手。
走到外面，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我撥通了吳穎的電話。鈴聲一直響着，我的心忐忑不安。不知道她聽到我的聲音是什麼反應。她終於接電話了。
“我是秦默。我有話想對你說。”我說。
“長話短說，”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躁，說道，“我正忙着呢！”
“那你忙吧！有空了再聊。”我有些失望地掛掉了電話。剛一掛掉又有點後悔。我終於體會到媛媛剛纔爲什麼會有些害羞了：感覺對方是喜歡自己的，但又不是很確定；太直白地詢問又像是一種逼迫，怕把對方嚇跑，更不希望讓對方覺得自己是情感的替代品；似乎像是在談一場新的戀愛，又因爲一起經歷過許多，反而更加拘謹了。記得吳穎那次也說過，像是在談一場新的戀愛。
我給吳穎發了條信息：“我跟別的女孩在一起，但是想到的確是你。我跟宋芊雪已經分手了。”
過了幾秒鐘她的信息過來了：“是跟你的初戀吧？”
我繼續回信：“恩。前段時間狀態不佳，待在房間裡酗酒。她跟勝利把我拽出來看電影了。”
過了幾分鐘都沒有看到回信，我以爲她看到媛媛的名字有些生氣。正準備回去的時候，信息又來了：“宋芊雪走的第二天，她們寢室就有人告訴我她因爲跟男朋友分手了，所以去外地了。我真不知道該擁有你還是放棄你：她竟然因爲你，一個人跑去外省了，說明你們愛得很深。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了，她某一天回來找你，我真不知道你會不會揹着我做出一些事情來。那天知道她走了，本來想去找你當面談的，但我已經在電視臺實習了，第三天就跟着幾個同事來出差了。少喝點酒，保重身體。我從來沒聽說過有誰放不下一段戀情的。”
看完這條長長的信息，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回了信息給她：“‘尾生之約’你肯定聽過，他僅僅是爲了守約，與所愛之人的約定。我的話就是爲了回覆你那天告訴我的話。勉強算是一種守約吧！至於我跟宋芊雪之間的事情，那是我跟她的過往。我並沒有說她走了就讓你來填補我情感的空白。至於你說的放不下更是無稽之談。就算你養了一隻寵物，它離你而去了，總會傷心一陣吧！她走的時候讓我向你道歉，爲了之前她對你造成的傷害。無論你跟誰在一起，我都想告訴你：有些時候，在愛情面前前怕狼後怕虎，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愛上任何人；人們總是會以自己的主觀臆斷去揣測對方處理問題的方式，然而忽略了一點——人的性格總是千差萬別，豈能一概而論。”
回到電影院裡，媛媛低聲說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我微笑着搖了搖頭，繼續看電影。
晚上我們四人去了火鍋店。在吃飯的時候，勝利的嘴巴忙着在吃東西。李悅又開始說話了：“秦默。當時那個宋芊雪還問過我，媛媛當時對你有多好。現在想想，媛媛跟你有緣，喜歡你，忘不了你，而且以前對你也不錯，你們就在一起吧？她想跟你在一起，有點害羞。我替她說了。”
媛媛滿臉通紅，低着頭在吃東西，極力躲避着我的目光。
“你跟勝利畢業後去開個婚介所吧好不好？”我說。
“你不會是還記着媛媛當時把你甩了的事情吧？”李悅乜斜着看了我一眼說道，“男人麼，大度點。她當時多麼喜歡你，可惜愛的有些過頭了。”
“快吃吧你，這麼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媛媛憤憤地說道。
我心想：李悅可真有意思，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所說的不正是媛媛當時提出來分手的原因麼。
之後大家又聊起了高中時候的事情。許多事情聽起來都覺得特別好笑。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了。然而，青春的回憶因爲年輕，更讓人迷戀。一天天長大的我們都想讓時光停留在青春年少的時候，可這隻能是一種奢望。每個人都需要成長起來，肩負起自己作爲一個人該有的責任。爲了家庭也好，爲了自己也罷，抑或爲了生命的延續。生命的歷程註定只能是一些人慢慢變老了，一些人漸漸長大了。
吃過飯後，勝利嚷嚷着時間還早，繼續逛街。四個人結伴而行。週末的晚上，市中心廣場上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對對的情侶，偶爾能撞見一對夫妻帶着孩子。天空中厚厚的雲層似乎壓了下來，目光看向遠處，那雲層似乎馬上要落到屋頂了。月亮不知道躲到哪裡休息去了，極目遠眺，連一顆星星都找不到。夜晚的溫度低了許多，風吹在身上，感到有些冷。勝利摟着李悅，兩人嬉鬧着朝前走，不知在說些什麼，不時地哈哈大笑。我看着有些瑟瑟發抖的媛媛說道：“你穿的衣服太單薄了，是不是有點冷？”她點了點頭。我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這樣就不冷了。”
李悅跟勝利進了一家服裝店。店內衣服的款式都是面向年輕人的，雖然質量一般，但款式看上去倒也挺時尚的。在我的印象裡，同質化最嚴重的就是服裝了。剛進到店裡，媛媛就把外套給我了，讓我快穿上，彆着涼。我問她剛纔在外面怎麼不怕我着涼。她說本來想讓我着涼，就可以找個理由照顧我兩天，這會覺得那樣太殘忍，也太自私了。我跟她說起高中時候買運動衣的事情，媛媛笑得何不攏嘴。她又說起我們一起去看自行車的事情，說起第一次我去她家裡的事情。
“對了，你爸媽後來提起過我嗎？”我說。
她點了點頭，說道：“他們問過兩次是不是跟你分手了。”
“那你怎麼說的？”
“我沒多說什麼。你想讓我說什麼？”她說。
我搖了搖頭。
李悅拿了好幾件衣服去試衣間裡面試穿，苟勝利也忙活着試衣服。我跟媛媛兩人似乎成了跟班。我讓媛媛也去挑自己喜歡的衣服去試，她有些不情願。我在她耳旁說道：“從昨天到現在，你跟之前我認識的那個人簡直判若兩人。我更喜歡之前那個你。不要太拘謹好不好？”這句話說罷，她就去試衣服了，讓我幫她拎着包，拿着外套。她每試一件衣服，都讓我看好不好，問我喜歡不喜歡。在我看來，都挺好看的。然而我知道她的性格並不像宋芊雪，我幫着她挑選了兩件衣服。勝利幫李悅已經付過錢了，在休息區的長椅上又膩味在了一起。我把媛媛手中的單據拿去把錢付了。我覺得這不叫送，只是我對於她過往給予我慷慨的一種回饋。
買完衣服，天也晚了。本來想四個人一起走的，李悅嚷嚷着跟勝利打車先走了。我問媛媛還要不要再逛逛，她搖了搖頭：“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我說道：“恩，不過我最近一直是晚班。晚上8點半前到就可以了。我送你回學校吧？”
我們坐在出租車後排，她依偎在我肩膀上。我又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一路無話，車很快到了她學校門口。“我送你到寢室樓下吧？”我說。她點了點頭。校園內的環境跟我們的相差無幾，只是佈置略有不同。她在這裡待了兩年時間，而我還是頭一次來這裡。到了她們寢室樓下，我又想到了高中時候在宿舍樓下等她的情形，不自覺地笑出了聲。“還記得以前在高中的時候，我在你們宿舍樓下讓別的女孩喊你的情形嗎？”我說。“當然記得，”她一臉得意地說道，“那次我還問你是不是跟那個女孩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都笑出了聲。“好了，你進去吧。我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你做的飯很好吃。”我說。
“你是不是不會再喜歡我了？”媛媛定定地看着我說道，“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可你也有過一個女朋友。感情的事情是勉強不來的。謝謝你今天給我買衣服。”說罷，她轉身準備離開。
“我有話問你，”我拽住了她，說道，“彆着急走。距離熄燈還有一個小時呢，去你們學校花園裡走走吧？”
花園的四個角落裡有四盞燈色灰暗的燈。燈光下的草地連同花草都發着淡淡的黃光。草地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如少女系在脖子上白色的紗巾一般，隨風輕輕地擺動。花園中的長椅上有一對男女，正在爭吵着什麼，吵一陣，兩人又都笑出了聲。我跟媛媛找了個距離他們較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我把跟芊雪之間的事情告訴她了；把芊雪爲什麼離開這座城市也告訴她了；把芊雪、我、吳穎三人之間的糾葛也告訴她了。她原本高高興興的神情，此刻已經灰暗了下來。在燈光的映襯下，也發出淡淡的光。
“聽了這些你還想跟我在一起嗎?”我說。
“你從昨天到現在的表現，我能感受的到，你對我沒有了當初的感覺。喜歡一個人，說複雜也簡單，感覺就是最簡單最直接的。因爲靈魂的交流需要的時間很長。至於性格的瞭解，別人或許需要，我們兩個相戀了三年，已經不需要了。我考慮考慮吧，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一點都不介意，那是在騙你。因爲除了那個宋芊雪，竟然還有一個吳穎。我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很多男孩找不到女朋友，你可倒好，三個女孩圍着你轉。哎，時間不早了，我回寢室了。”她說。
到了宿舍樓下，我以爲她會說點什麼。她頭也不回地進去了。我一個人又回到了住處。後面的幾天時間裡，我不再酗酒了。除了上班之外，要麼看書，要麼準備畢業論文。週五的時候單位沒有安排工作，便早早下班了。回到房子裡，感覺有點冷冷清清的。每逢到了週末的時候，這種孤寂感再一次向我襲來。給勝利打電話，他跟李悅要出去逛；給寢室裡幾個哥們打電話，一個個都要陪女朋友。成了孤家寡人的我，準備一個人去看電影。當你感到孤獨的時候，應該去人多的地方，儘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走到街邊擋了一輛出租車，剛上車電話響了，是吳穎：“你在哪裡？”
“在出租車上，準備去看電影。”我說。
“和誰？”
“一個人。有事嗎？”我說。
“我想見你。”
司機師傅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兄弟，去哪兒啊？說個地方，我開慢點。一直停在這，我這時間全耽擱了。”
“你在學校還是在你住的地方？”我說。
“在學校。周月和大雄在房子呢。我在校門口等你，你過來接我吧？”
司機師傅把車開到了學校門口，吳穎已經等在那裡了。不知道她想去什麼地方，我讓司機師傅先離開了。她一身職業女性的打扮，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許多，周身散發出來的威嚴感，讓我感覺很陌生，跟之前判若兩人。
“好多天沒見了。都還好吧？”我說。
“你前些天發給我的信息什麼意思？”她氣勢洶洶地看着我說道，“你說喜歡我都是假的嗎？”
我有些無奈。女人許多時候就是這樣：專挑一些對她們有利的點來說事。我有點哭笑不得：“許多天不見，剛一見面就想跟我吵架？”
她抱住了我，在我身上捶打着：“你好討厭。我說那麼多，還不是因爲喜歡你。如果不喜歡你，你做什麼我才懶得管呢！我連心裡的擔憂都不能說了嗎？還字斟句酌地教訓我。”說着說着，她又哭上了。我扶着她的肩膀，幫她擦掉了眼淚：“好了，別傷心了。人來人往的也不怕被別人看笑話。要不去看電影吧？”
“不想去，”她嘟嘟着嘴巴說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跟你看什麼電影。”
“那好吧，你也見到我了。話也說了，我就先走了。”我故意轉身離開。她又在我身上捶了幾下：“你上輩子定是那個尾生，我是那個女子。我有負於你，這輩子跑來償債了。”
我們手拉着手去電影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