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約吳穎見面,她拒絕了。過了兩天,我在打飯的時候,她又出現了。
“前兩天怎麼了,不想見我?”我對她微微一笑,雖然我戴着口罩,但眼神她讀懂了。
“沒有啊!”她嘟嘟着嘴,說道,“眼泡腫了,今天好多了。給我打飯吧?”
“你今天去買點別的吃吧,總吃這幾個菜,你的胃該造反了。”
“不。”她定定地看着我說道。胖師傅大聲吆喝道:“秦默,幹什麼呢你?快點打飯啊?”
“我該忙了,要不就被扣工錢了。你去買點別的吃,我一會忙完了來找你好不好?”
她咬着嘴脣,點了點頭。她轉身的剎那,我看見了她甜甜的笑容。
“師傅,”我走到胖師傅跟前低聲說道,“剛纔那女孩說昨天吃了咱們的菜覺得鹽放多了,想退錢,我把她打發走了。”胖師傅咧着大嘴巴,一臉驚恐,隨後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我繼續幹活。到了兩點,工作時間到,我收拾了下便離開了。
“你怎麼不吃啊?”我看了看她飯盒裡早已經冰涼的飯菜說道,“都放涼了。”
“等你。”她一臉嚴肅,正色道,“吃完了你說不了幾句話就又要走了。”
“周月都給我說了。宋芊雪沒在學校,我也不能在電話上跟她理論。我代她向你道歉。”我說。
“你仗着我喜歡你,這麼一句淡不淡鹹不鹹的話,就想把我打發了?”她說。
“你受到的傷害不是這一句話就能了結的,”我說道,“最近一直在封校。從明天開始咱們可以一起去教室學習,一起聊聊文學,好不好?直到解禁。這樣的賠禮方式你能接受嗎?”
“拉鉤,”她滿臉天真的笑容,說道,“騙人是小狗。”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說的話了?”我一邊跟她拉鉤一邊說道,“你的手好冰。”
“因爲你現在是她的男朋友,我纔會這麼說的,從來沒懷疑過你。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點?”她說。
“不用。我天天在食堂裡打飯,味都聞夠了,一點不餓。晚上再吃吧。你的飯一點沒吃呢,我去幫你熱一熱。”
在打工的地方讓胖師傅幫着把飯菜熱了一下,端給了她。看着她細嚼慢嚥吃飯的樣子,又想起了她所遭受的。我使勁眨了幾下眼睛,沒讓眼淚流出來。
從這天開始,我打工結束後,要麼是在學習,要麼就是跟吳穎在一起聊聊文學,去圖書館裡看書。跟她在一起感覺很輕鬆,她也常常露出甜美的笑容,不再提喜歡我,似乎變了個人。有時候會跟大家一起去夜跑。她總是喜歡穿着緊身衣跑步,好身材一覽無餘。本以爲封校的事情很塊就結束了,沒想到非典愈演愈烈,解禁時間無限期推遲。我跟芊雪的通話也頻繁了——由之前的三天一次,變成了一天一次。她很想我,而我嘴上雖說想她,心裡卻帶有絲絲恨意。我沒有告訴她打工的事情,還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封校的時間裡,我給家裡打過幾次電話,給姐姐打過幾次電話,他們都安好,放心了許多。原本51放假也因爲封校而取消了,學生們更躁動了。學校教務處的老師、系裡的老師,每天都會在寢室點名,在教室查人數,生怕出什麼亂子。有些學生請假出去了,回來後先是測量體溫,溫度稍微高一點,立馬帶去隔離室接受檢查。
宿舍樓裡每天都有人因爲體溫異常被帶去隔離室。校園的氛圍一下子蕩然無存了,似乎變成了一座囚室。如果聽到有人說“你發燒了”,周圍人立馬退避三舍,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我履行着承諾,每天會跟吳穎見面,聊天,一起學習,跑步。到了六月份的時候,大四學生開始不安分起來了。馬上要畢業了,想出去找工作,然而出不了校門。他們成了校園裡最躁動的一羣人。有一晚,寢室已經熄燈了,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大喊大叫,把一個啤酒瓶摔在了地上。我們四人光着膀子起來了,發酒瘋的人被他的同學拽出去了。我們追上去理論,發酒瘋的男孩像一攤爛泥,躺在地上,他同學不停給我們道歉。大熊他們本來想教訓一下醉酒男,看着他躺在地上,也便放棄了。
第二天,在操場跑步的時候,我給吳穎聊起這件事情。她忽然停了下來,把我拉到靠牆的位置,在我身上踅摸了好半天。“你沒事吧?”我說。她說道:“我以爲你受傷了。”我們捱得很近。天氣炎熱,穿着薄薄的T恤,頭上冒着汗珠,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我慢慢靠近她,她微微閉上了眼。馬上接觸到她的一剎那,我想到了芊雪,往後退了兩步,在自己臉上扇了兩巴掌,繼續跑步。我跑了快一圈的時候,她截住了我,把我拽到一旁。
“打自己幹什麼啊?”她氣憤地看着我說道,“別跑了我想問你兩句話。”
我氣喘吁吁地說道:“說吧!”
“你剛纔想親我,是不是因爲這幾個月天天在一起,對我慢慢有點感覺了?”她輕咬着嘴脣說道,臉上掠過一絲紅暈。
我不想欺騙自己,更不想欺騙這個因爲我而受到傷害的女孩。幾個月的相處,從最初的代宋芊雪道歉,慢慢地變成了一種習慣。每次跟她在一起都感覺很自在,很舒服,能聊我們都喜歡的文學。自從和宋芊雪在一起,我除了給她講故事,就是逛街,看電影。我都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然而,跟吳穎在一起久了,加之每天都在校園裡,漸漸日久生情。對她的感覺完全發生了變化。
“不是有感覺。”我一臉嚴肅地看着她,她臉上驚現忐忑的神情。我繼續說道:“我喜歡上你了,但我知道這很無恥,很卑鄙。我有女朋友,怎麼能再喜歡你呢!剛纔差點冒犯你,我向你道歉。”
她笑了,笑得很甜,很燦爛,笑着笑着,眼淚流出來了。我沒有安慰她,因爲那是激動的淚。她嗚咽着對我說道:“我喜歡的男孩終於喜歡我了。雖然你不會跟我在一起,但我已經滿足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見。今天是我來這所學校最開心的一天。”說罷,她朝宿舍樓的方向跑去了。
一切照舊,一直到了6月中旬,終於解禁了。那一天學校裡到處充斥着吶喊聲,振聾發聵,似乎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一早上,腦袋嗡嗡直響,感覺房子都被震地在晃動。過了沒多久,呼啦啦的人羣衝出了校門。校園裡頓時空蕩蕩的,彷彿是放假了,人去樓空。芊雪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去房子。我拿起手機想給吳穎打個電話,又放下了。我怕芊雪看到通話記錄。拿起寢室的座機,猶豫了好一陣,放下了。心想:一切都恢復正常了,我代替芊雪道歉的承諾也履行完了。我跟她依然是同班同學,爲何搞得跟分別一樣呢!收拾了下東西,朝樓下走去。
當我剛走出樓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吳穎。“我——我——我有事出去了。”我說。
“秦默,”她甜甜地笑着,說道,“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如果你哪天不開心的時候,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上次送給你那本書雖然沒有拆封,但裡面有一封我寫給你的信。你記得拿出來撕掉。要是被她發現了就不好了。”說罷,她轉身離開了。她捂着嘴巴,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還是聽到了她啜泣的聲音。這一次不是激動,完全是傷心。我長吁一口氣離開了。
我坐車到了上次跟吳穎來過的水晶飾品店。我早就看中了一條水晶項鍊,覺得跟芊雪的氣質很吻合。食堂打工了幾個月,賺了幾百塊錢,從姐姐給我的錢裡面拿出了一千塊錢,湊夠了1500元,把項鍊買了。我開開心心地往回走,心想:芊雪看到這個禮物一定會很開心。
本以爲她會給我一個熱烈地擁抱。推開房門,她在沙發上坐着,一臉不高興。我走過去,微笑着對她說道:“想我不?”她沒理會我。我繼續逗她,她依舊無動於衷。心想:可能想過頭了,撒嬌呢,應該把禮物拿給她看。
“看看這是什麼,”我把包裝好的項鍊盒子遞給她,說道,“我給你買的禮物。”
wωw⊙ttκa n⊙C〇 她站起身,兇狠的目光瞪視着我,接過了禮物。緊接着,把盒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聽見盒子中發出破碎的聲音。我撿起盒子,拆開來一看,項鍊上面最大的心型水晶被摔得四分五裂。三顆小水晶也碎了。我用手撫摸着盒中摔破的水晶,心痛至極。水晶殘片上鋒利的棱角把我的手指劃破了。鮮血汩汩流出,滴在晶瑩剔透的水晶上,黏稠的血液將一顆小水晶的光澤遮住了。水晶上的血液慢慢向下滑落,流到底部,一點點把盒子底部浸紅了。手指的疼痛一併傳到了隱隱作痛的心裡,傳遞到腦中,刺激着淚腺,眼淚順着雙頰流出。她匆忙過來要看我的手,我把她甩開了。“爲什麼?”我對她嘶吼道,“爲什麼,爲什麼,啊?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送給別人這麼貴重的禮物。你看都不看一眼,就摔在地上了。爲什麼,啊?”她顫顫巍巍地說道:“你別對我這麼兇好不好?”我瑟瑟發抖着長吁一口氣,說道:“好。你告訴我原因。”她說道:“封校的幾個月你跑去食堂打工,我們班裡人看見了。有人說你打工賺錢是爲了讓我花,我有點接受不了。”
“還有嗎?”我說。
她搖了搖頭,遞給我一張紙巾:“別難過了,把眼淚擦擦。我也是一時氣糊塗了。回頭重買一個就是了。”
“重買?”我冷笑一聲,說道,“很多東西都可以重買,這條在你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的項鍊當然可以重買。可這是我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錢給你買的,是我的一片心意。心意在你眼裡也能買嗎?別人說什麼就那麼重要嗎?我即使有自卑感,也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不管什麼時候你讓我跟在你後面,別人怎麼看我,我都不會在意。我是小丑嗎?長得像個跟班嗎?那是因爲我喜歡你,愛你。別人誤解你,你可以告訴他們是你在養着我。校園裡很多人都知道是你爲我買衣服,爲我花錢,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們那些同學之所以這樣說,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嘲弄,一種挑撥離間嗎?你的智商都去哪了?”說罷,我拿着盒子朝門外走去。我再次想起了吳穎說過的話:你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啊!買水晶的時候,我把錢拿出來又裝進回去,反反覆覆了好多次。在店裡踅摸了幾十分鐘,想找個適合她,更便宜一點的,始終沒找到。然而,她剛纔說的話卻是很隨意的。之所以隨意是因爲在她眼裡那就是一點錢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或許她忽略了心意,然而我們的價值觀差距卻很大。
她啜泣着說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面炙烤,全身氣血翻滾。我狠狠地在地面跺了幾腳:“你上次說我自卑感在作祟。可是你身上有一種病,叫患得患失。愛情在你眼裡是兒戲?一件玩具?說解散就解散,說不要就不要?如果我對愛情沒有一點責任感,當初王媛媛跟我分手了,我也不會三番五次地去找她。我先走了,在寢室住一段時間,咱們都好好冷靜冷靜。晚上關好門,注意安全。”
離開房子,我的情緒慢慢平復了,才感到手指的疼痛了。食指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血還在往外冒。我快步向學校醫務室走去。醫務室出來後,食指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血止住了。路過羽毛球場的時候,撞見了吳穎。她驚訝地看着我:“你怎麼了?跟人打架了嗎?剛哭過?”我搖了搖頭:“沒有。我還有事,先走了。”轉身離開後,眼淚不爭氣地又流下來了。孤寂感襲遍全身,感覺好委屈,又很無奈。好想找個人抱抱,但我知道不能是吳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