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天陰沉沉的,我一個人坐上了去省城的大巴。大巴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想要欣賞路邊的風景,也因這太快的速度而未能如願。人生不是沒有風景,只是我們都忙着趕路。
我分到了文學系三班,住男生三號宿舍樓455寢室。還沒有上過課,也不知道到底會碰到哪些有意思的同學,倒是蠻期待的。剛開學的校園總是讓人感覺到一絲雜亂,有種百廢待興的感覺。四個人一個寢室:有一個來自海南的叫周大熊,肌肉很發達,操一口南方口音的普通話,中等身高,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一個來自陝西的男孩叫劉飛,留着一頭長髮,身材瘦削,喜歡彈吉他。浙江來的男孩叫馮曉亮,身高1.8米,酷愛打籃球,人很健談。寢室四張木質架子牀,上鋪睡覺,下鋪學習,比起我高中時的寢室好了很多:那時候八個人住一個房間,房間僅有的一張學習桌常常凌亂地擺放着各種書籍和雜物。
四個大男孩在這個編號455的寢室裡即將開始長達四年的大學生活。周大熊常常告訴我們他和職業羽毛球運動員較量過,贏多輸少。他總是拉着我去打,每次玩一會又覺得我水平太爛,草草收場。劉飛常常在宿舍彈吉他。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當時特別流行的“灰姑娘”,宿舍裡其他人也都喜歡上了這首歌。大家心目中都有一個自己的灰姑娘。馮曉亮跑起來像一股風,閒暇之餘基本都是去打籃球。大學的籃球場比我上高中時的大了許多,籃筐更多,也更氣派了。他酷愛打球,但每當我們提起來一些NBA大牌球星的時候他總是嗤之以鼻。我是四個人中最安靜的一個,除了看小說,沒有別的愛好。圖書館是我經常會去的地方,裡面的圖書種類有上千種。
正式上課是在報道後的第三天。班上一共有25名同學,女生11人,男生14人。上課都是在階梯教室,環境好了許多。剛開始的兩天總有人四處打聽某個女同學的姓名。直到人員名冊發到每一個宿舍,大家開始“對號入座”。男生宿舍討論最多的是女生。我想女生宿舍也在討論着男生吧。大學的社團很多,每個人都根據自己的喜好加入了不同的社團:周大熊是體育社團和校足球隊;劉飛是音樂社團;馮曉亮去了學校籃球隊,他的速度快,爆發力強,第一輪就被選中了。我則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團。那段時間,沒有人討論上課的內容,多是談論在參加社團過程中結實了某某人;外系某個漂亮的女孩;學校環境。之後就是討論起書中的美好愛情,都憧憬着在大學期間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每當他們談論戀愛的話題時,我多是傾聽。我心想:媛媛是否已經開課了,一切是否都好,她有沒有想我……
爲了活躍新生的氛圍,開學第二週文學系組織了一個辯論大賽,採取自願報名的方式。這個我是比較熟悉的:高中的時候參加過。我第一時間就去學生會報名了,負責報名工作的老師姓王,也是我們的系主任。我一進門就表明了身份和來意。
王主任和顏悅色,說道:“秦默,來坐吧。學校環境熟悉得怎麼樣?”
“嗯。”我說。
“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或者覺得不好的地方?”
“都挺好的。”我有些拘謹地說道。
“你以前在高中都參加過哪些比賽?”
“辯論賽,文學知識大賽,運動會。”縣城的高中雖然是重點學校,但依然是以學習爲主,活動相對少了許多。
“嗯,大學期間活動會比較多,希望你們都能積極參與。這是登記表,你把名字和班級填上去,到時候咱們學生會的聯絡人會找你的。”王主任在桌上拿起報名表遞給我,上面已經登記了一些名字。在我登記的一行上面有一個名字:宋芊雪。從那一刻起這個名字就印入我腦海中了,很古典,富有詩意,想來定是位博學的女孩。
我報完名回到宿舍裡,看到劉飛身邊坐着兩個男孩。跟他留着一樣的髮型,穿着很接近,都拎着樂器。我知道那是他樂隊的隊友,一幫酷酷的男生。像我這種沒有藝術細胞的人,跟他們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劉飛一臉和氣地說道:“秦默,我們在這彈兩首歌玩玩,不影響你吧?”雖然他留着藝術家的髮型,但並非桀驁不馴的性格,很有禮貌。
“不影響。能聽你們合奏我很榮幸。”開學不久,彼此之間的陌生感還未完全消除,自然客氣了許多。
他們開始彈唱了,我聽出來那是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歌詞很優美,特別是那句“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無瑕”。讓我又想起了和媛媛在酒店的那一晚。他們彈得很棒,劉飛唱得也不錯。歌聲彷彿將我帶回了高中的校園,帶到了她身邊,雙頰不知何時有了淚水。我躺在牀上靜靜地傾聽着,思念着。我想告訴她大學生的生活,想告訴她大學校園的氛圍,想告訴她圖書館是什麼樣子,想告訴她我想她。然而我深知:不能影響她。
我想着想着,進入了夢鄉。眼睛睜開的時候宿舍裡已經圍了10多個人,劉飛他們還在激情地演奏着。我心想:因爲這支小樂隊的存在,寢室以後註定會熱鬧非凡。離開寢室,一個人在校園裡散步。自從報道後,還沒有認真欣賞過這座美麗的校園。校園的各個主幹道上,整齊地排列着兩排參天大樹。我試着用胳膊去抱住其中一棵,然而樹幹長得太過粗壯,還是失敗了。它們見證了這所知名大學無數莘莘學子的付出,與他們朝夕相處。足球場四周是塑膠跑道,走上去感覺很舒適。足球場被包圍在跑道的中間,草坪一道淺綠一道深綠。雖然是人工種植的,但看上去很逼真,坐在上面感覺很舒服。有人在場上跑動着,吶喊着,追逐着。籃球場距離足球場有三十多米的距離。籃筐的數量是高中時候的好多倍。紅綠搭配的塑膠場地踩上去很有質感。以前常聽勝利提起:在這種場地上打球是最舒服的,彈跳都好了不少,而且不容易傷到腳腕。羽毛球場地上豎着八張網,算是八個場地了,也是紅綠相間的塑膠地面。我心想:周大熊是幸福的,這麼好的籃球場和羽毛球場,他可以盡情地在上面揮灑汗水。飯堂一共有四處,只有一處是兩層的,其它三處都是三層的佈局,可同時容納近6000名學生就餐。每當到了吃飯時間,飯堂就非常熱鬧,也很嘈雜。男、女澡堂分別位於兩棟白色的樓內。圖書館、閱覽室、開水房、大學生休閒活動中心、銀行ATM機、商店、小飯館等一應俱全。
我記憶最深刻的當屬大學的階梯教室了。記得初中和高中的時候,教室的地面無一例外都是平的,那時候都是按照身高排座位。大學的教室因爲是階梯狀的,黑板在最下面,所以座位是可以自由選擇的,我很喜歡。相信很多同學都很喜歡。
校門外就是車水馬龍的城市主幹道了。大學是一個小社會,這裡面有學生們生活所需的各種功能場所;大學是一個小社會,除了學習就是學會如何面對生活。
我多想和媛媛一起漫步在這美麗的校園中。想到媛媛,也就想到我的好哥們苟勝利了,他上了體育學院。我想應該去找他聊一聊。我在學校門口坐上了36路公交車,這是教育專用線路,覆蓋整個城市的所有大學。剛進到體院的時候,就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氛圍:這裡到處充斥着運動的氣息,學生們英姿挺拔,精神抖擻。我想起一句廣告語:生命在於運動,運動讓青春更富有活力。幾經打聽,我找到了一年級新生所在的宿舍樓,從樓管阿姨那裡知道了勝利的寢室。進入他的寢室,一種力量感向我襲來:地面上整齊地擺放着各種規格的啞鈴,還有一副槓鈴,牆面上懸掛着許多運動器械,書桌上擺放的大都是體育類書籍。
“你好同學,我找一下苟勝利。”我對宿舍裡一個正在玩臂力器的男孩說道。
“他去衛生間了。你進來等吧。”男孩很熱情。
“你們上課的內容是不是玩這些器械?”我說。
“哈哈,我倒是想呢!文化課很多。你是勝利的同鄉吧?”
“你怎麼知道?”
“剛開學,經常會有同鄉來找人。你不像是體院的?”
“我是春江大學文學系的。我叫秦默,你好。”
“你好,我叫韓東。”
握手的一瞬,他的力量感通過那寬大有力的手傳遞到我身上。
“哈哈。你小子怎麼來啦?”苟勝利突然進來了,他的大嗓門讓我身體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你還是這個德行,聲音小點,我聽力好着呢。被你嚇得魂飛魄散了快。”我說。
勝利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樂呵呵地對韓東道:“老韓,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給你提起過的高中同桌,秦默。我們學校文學大賽的冠軍,同時也是那個成功俘獲我們校花的帥哥。怎麼樣,沒騙你吧?”
“勝利把你的事蹟如數家珍地講給我們聽了。很高興認識你。沒想到你們一文一武關係還這麼要好。”
“什麼事蹟不事蹟的,見笑了。”
寒暄了幾句,我跟勝利就離開宿舍樓了。
“勝利,這個學校到處都是運動健將,這下你可要好好奮鬥了。”
“沒事,哥們我有的是實力,跟這些人在一起那才叫帶勁呢。”
“你跟李悅還有聯繫嗎?”我說。
“當然啦!她一會在校門口跟我碰面。咱們一起去吃飯吧?”
“她也在這所學校嗎?”
“哎,說起來我倒是挺感動的。李悅高考的成績還不如媛媛。爲了能夠跟我在一起,她跟父母商量後,上了一所民辦大學,自費性質的。她爲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看來我這輩子只能是非她不娶了。”勝利的眼神中流露出幸福,同時也帶有一絲惆悵。我知道他不喜歡被束縛。
“她報名你事先不知道嗎?”我說。
“我拿到通知書後,她纔去報名的。等我知道的時候,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勝利悻悻然道。
“那你是不喜歡讓她黏着你?”
“倒也不是,距離產生美麼。你說……哎……不提了。寢室的哥們都說大學應該好好談場戀愛,我已經有現成的了。”他悵然若失地看了看天空。
到了勝利和李悅約定好的時間,我們在體院門口見到了李悅。她的着裝與高中時截然不同,渾身散發出一種成熟女性的美。
“秦大才子,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學校那邊安頓好了,過來看看勝利。聽說你也在這座城市上學,你們兩個又能長相廝守了?”
“那當然。”李悅滿臉幸福地看着勝利說道。
“接下來有什麼安排?”我說。
“吃飯,看電影。咱們一起吧?” 李悅說。
“你們去吧。對了你跟媛媛還聯繫嗎?給我個地址。” 我說。
“秦默,你個沒良心的。”李悅一臉憤恨。
“勝利,你不管管李悅。眼睜睜地看着我被數落嗎?”我從來不和女孩子吵架,那是她們的專利。
“你要知道就快告訴秦默吧,看把他給急的。來看我是假,想打聽某些人的消息纔是真。哎,三年的哥們白當了,絕對的見色忘義。”
苟勝利和李悅能在一起這麼久,從他們說話的方式就能看出一二。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性格是會相互影響的。
李悅面無表情,正色道:“媛媛不讓我告訴你。”
我沉吟片刻,不知該說些什麼:“那好,你們去玩吧。我不當電燈泡了。”說完我便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我相信李悅說的話是真的。媛媛曾經告訴過我:這一年不要聯繫。
後來勝利追上我,一臉狡黠:“咱們原來那個學校你不會忘記吧。咱們兩個在幾班你也不會忘記吧?”說完就一溜煙地跑開了。我明白他所說的意思了,是否給媛媛寫信,我得好好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