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週,週一早上上完課之後,宋芊雪要去逛街,我自然是繼續陪同。我把兩個書包放進後備箱裡。剛上車,我上半身向主駕駛位置傾斜了點想要跟談“契約”的事情,而她正側身準備去車後座拿紙巾,我們嘴脣貼到了一起,又迅速分開。她兩頰泛紅,一臉慍怒,伸出右手想要給我一個耳光,我用胳膊擋住了。她瞪了我幾秒鐘,戴上墨鏡,車子疾馳在車流中。我有些害怕,抓住車門上方的扶手說道:“你能開慢點嗎?這樣很危險的。”
“死活用你管嗎?你算我什麼人?怕死自己下去。”我覺得可能是剛纔的嘴脣接觸讓她生氣了,但又想了想:她早就有男朋友了,應該也不是初吻,犯不着生這麼大氣。無奈我不會開車,只能是緊緊抓住扶手。
前面有些車開得慢了,她就瘋狂地按喇叭,要麼就是無厘頭地壓實線變道,來回穿插。有好幾次我喊有人,她才提前制動,沒有撞到人。30多分鐘後,車子終於在地下停車場停住了。我摩挲着胸口,驚魂未定。看到她下車了,我也打開車門下去了。
她快步向前走着,我追了上去對她說道:“芊雪,剛纔上車時有話對你說,沒想到卻碰到你了。你想打我的臉還被我用胳膊給擋了。你要是還在生氣,一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扇我兩巴掌,算是我向你正式道歉了。”
“親就親了,還碰到我了?”她停下來轉過臉,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說道,“這叫碰知道嗎?後面跟着。”
我只好在後面繼續尾隨着。一會功夫就到商場了。之前她都是直接上賣女裝的4樓,可這會卻在3樓轉悠開了。因爲剛纔的事情她似乎還在氣頭上,我沒有再多嘴,索性一直跟着。心想:改天再跟她談“契約”的事情吧。
走到了一個挺大的男裝店裡,她猛地轉過身對我說道:“我給家人買幾件衣服,他人沒來。你今天的任務是充當好試衣工人的角色。我讓你試什麼你就試,明白?”我連忙點了點頭。女售貨員按照她的吩咐,不厭其煩地取下不同款式的衣服讓我試。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她確定了三身衣服。隨後又是試鞋,這個倒簡單了:不用像衣服那樣還要去試衣間不停地脫了穿,穿了脫。買了三雙鞋,正好配買的衣服。她大踏步地朝四樓走去,我繼續跟着。一圈轉下來,我手上又多了幾個袋子。她走到大街上,一個商鋪一個商鋪地轉,我就一直跟着。趁她在店裡看東西的時候,我便把袋子擱在地上休息一會。她把能逛得地方都逛完了,朝停車場走去,我才喘了口氣。心想:可以回去了,真好。
自從跟她在一起後,常常會有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還有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最開始的時候我感到很不舒服,時間久了也就釋然了,直接冷處理。心想:如果她是一個年齡比我大許多的富婆,我跟着她,倒是有點難爲情;然而她是個跟我年齡相仿,漂亮的女孩,只不過其他人不知道我爲什麼跟着她而已。可是人性就是如此:對於任何人和事總喜歡以自己的價值觀去品頭論足。
回到房子裡,我開始打掃衛生,她靠在沙發上看起了報紙。
“打掃乾淨了。你晚上想吃點什麼,我下樓去買?”我說。
“今天買的男裝,你隨便換上一身,跟我出去一趟。”
兩個多月來,我知道問了也是白搭,還得照做。拿了套衣服便去小房間裡面換上了。
“換好了,走吧!”我說。
“你是不是傻?吊牌不知道摘掉嗎?”
“你給家人買的,讓我這麼一穿,再把牌子摘掉。你家人肯定以爲是舊的,我是爲你着想。”
她怒目圓睜,纖細的手指指着我,說道:“別廢話,快點去。”
我又進到房子裡把衣服脫下來,把吊牌全部摘掉,又穿上了。我在她身後尾隨着,一直走到了學校門口,她停下來了,命令我跟她並排走。我有些奇怪,但沒有多問。
“一會見一個人,你不用說話,負責全程微笑就行。明白?”她說。
我點了點頭。
到地方後,她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約麼5分鐘後,一個男生從樓門口處向我們走來。我低聲問道:“是他嗎?”她用胳膊肘又給了我一下。男生個頭跟我相仿,頭髮長長的,一縷頭髮把半邊臉都給遮住了,黃色皮膚,漏在外邊的一隻眼睛是單眼皮,看上去很神秘。腿上一條緊身的牛仔褲,腳下一雙沙漠工裝靴。一看就是個搞藝術的。我感覺有點似曾相識。在腦海中使勁翻找着,終於想到了——這裝扮跟劉飛很像,而這個人去過我們寢室,只不過他之前的頭髮沒有現在這麼長。我靜靜地站着,微笑着,略感有些尷尬。
“來啦?”宋芊雪說。
長髮男孩點了點頭。
“這是我男朋友,”宋芊雪抓住了我的手,說道,“你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寫情書了。這樣對誰都不好。校園裡漂亮女孩多的是,別守着我這棵歪脖樹。”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再微笑。轉而一臉嚴肅地看着男孩,男孩跟我四目相對,似乎想要說什麼。他上下嘴脣磕碰了幾下,喉結跳動了下,還是沒有說出口。一臉失望。
“你要有什麼話現在就說清楚,不說我們就走了。”宋芊雪對男孩說道。
男孩低下了頭,輕咬着下嘴脣,過了一會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之前我以爲你沒有男朋友,現在我知難而退了。祝你們幸福。”說罷,便沮喪着臉轉身離開了。
“你是不是可以鬆開我的手了?”宋芊雪瞥了我一眼,說道,“抓得那麼用力幹什麼?都快出汗了。”
“我怕他沒走遠,”我鬆開了她的手,說道,“演戲就要逼真一點麼,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後面跟着。”她說。
我再次充當起了跟班的角色。
到了學校食堂,她依舊坐在了靠角落的位置裡。
“你吃什麼,我去買?”我說。
“去買一份米飯,多買幾個菜。你跟我一起吃,不要買其它吃的了。”
“我……”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我就看到了她幾乎要吃了我的神情。我怒不可遏地去買飯了。我邊走邊想,氣不打一處來:在一起都快三個月了,對我還是這種臭脾氣。就算是塊石頭,也早被我給捂熱乎了。女人心海底針。
買了4個菜一個湯,一份米飯,整齊地擺放在她面前。她遞給了我一雙筷子,說道:“你跟我坐一塊。一會有人來,你專心吃飯就行,記得吃靠近你那邊的米飯。菜隨便吃。”看着香噴噴的菜,我肚子有些餓了,便低着頭吃了起來。瞅了眼她面前的那碗米飯,我放棄了吃它的想法。沒過多久,一個男孩坐在了我們對面:頭髮短短的,穿一身運動裝,皮膚黝黑,看上去很精神。
“你好,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男孩說道。我依舊低着頭在吃菜,耳朵伸得長長地聽他們說些什麼。
“你給我寫了那麼多封情書,就是爲了見我一面,跟我聊一聊。我覺得咱們能在一個學校讀書,也算是一種緣分。作爲校友,你的這點請求總是要滿足的。你說你第一次在飯堂看見我,然後就喜歡上我了。那索性就在這裡見面。”宋芊雪說道。
聽到這句話,我剛塞進嘴巴里的菜直接卡在了嗓子眼。爲了不露怯,我使勁深呼吸了下,才嚥下去了。
“這位同學你能不能迴避一下,我想單獨和宋芊雪聊一會。”男孩對我說道。我擡起頭漠然地看了看他,夾起一口菜塞進了嘴巴里,咀嚼了起來。
“別光吃菜,”宋芊雪端起碗裡的米飯,用筷子夾了一些遞到了我的嘴邊,說道,“吃點米飯,不然一會又餓了。”我心領神會地張開嘴巴,把她筷頭上的米飯含在了嘴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目光一直和男孩對視着。
男孩咬牙切齒地看着我,緊握拳頭,脖子上青筋清晰可辨。
“怎麼,你還想打人?”我夾起土豆片遞到宋芊雪嘴邊,她吃進嘴裡,斯文地咀嚼了起來。我說道:“她是我女朋友。”
男孩緊握地拳頭鬆開了,有些無奈地說道:“你能不能把她讓給我?”
我和宋芊雪被他這句話逗得狂笑不止。男孩的臉紅一陣黑一陣的,甚是尷尬。
“哥們,你可真逗,”我停止了嬉笑,正色道,“喜歡不喜歡那是女孩自己決定的。她不是商品,能讓來讓去的嗎?我看你是古代電視看多了,着魔了。要不你去找個女朋友,然後問問她,把她讓給別的男孩看她願意不?”
男孩的臉漲得通紅,一種黑紅色覆蓋了他整張臉。
“校園裡單身、漂亮的女孩多的是,想談戀愛的比比皆是。多用點心思,會找到更好的。戀愛這種事情也有個先來後到,講究個你情我願。它不像打籃球,踢足球,講究個努力拼搶。你說呢?”我對男孩說道。
男孩並沒有立刻要離開的意思,也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你如果繼續給我女朋友寫情書,我以後就不上課了,” 我抓起宋芊雪的手親了一下,說道,“你什麼時候上課,我就什麼時候去你們班裡找你老師和同學理論,找你們系主任鬧。讓他們評論一下你不斷騷擾我女朋友這事到底對不對。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打我一頓,那樣我就可以鬧到學校去,鬧到警察局去。”
男孩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像是皮球被扎破了一樣,很快蔫了:“我能跟你握個手嗎宋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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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宋芊雪一臉嚴肅地說道。
男孩雙手摁在飯桌上站起身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看着他踽踽獨行的背影,多少有點同情。心想:這個男孩此刻的心情跟我那天被媛媛拒絕應該如出一轍。就在這時,宋芊雪“啪”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恨恨地看着她:“爲什麼打我?”
“你說爲什麼?佔便宜沒夠是不?”她說。
“不都是爲了幫你擺脫追求者麼,”我一隻手撫摸着自己有些發燙的半邊臉,說道,“手背上親了一下而已,下手這麼狠。”
“誰說這個了,啊?”她滿臉通紅,瞪視着我,說道,“剛纔我給你餵飯那是做樣子,你爲什麼給我喂?”
“那有什麼啊!一個是飯是一個菜,有區別嗎?”我說。
她拽着我朝飯堂外走去。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停了下來。她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道:“是沒有區別,都是吃的。可是我給你餵飯的時候,那雙筷子壓根就沒動過。你吃了半天,還用筷子給我喂?啊?”
我忽然意識到了,好像是這樣的。爲了平息她的怒火我不得不繼續詭辯:“你放心,我身體很健康的。”趁她正在思考之際,我一溜煙地跑開了,她在後面狂追不止。
晚上回到房子裡,她懲罰我把地拖了三遍,之後按照她的吩咐去外面買了些吃的。爲了讓她心裡的陰影快點消散,她在客廳吃飯,我獨自在小房子裡吃飯。吃過飯,把茶几收拾乾淨,我回去繼續看書了。一夜無話。
不知爲何,我來到了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上不住地奔跑着,追着前面的女孩。女孩長髮飄飄,不時地轉過頭來,一會是媛媛,一會是宋芊雪。我追了好久,到了一片沼澤前,女孩突然消失了。我頓時感到天旋地轉,狂吼着、吶喊着她們兩個的名字,始終無人迴應。就在這時,吳穎突然出現在了我身後。她的臉跟雪一樣白,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勝似千年冰窟。她冷笑一聲說道:“來,把你的手給我,我帶你去找她們。你喜歡誰,就帶你去找誰。”我把手遞給了她。頃刻間,與她握着的手一點點結冰了,冰層慢慢覆蓋了我的整條胳膊。一會兒工夫,我全身被冰凍了,站在草地上,一動不動。我想喊她放我出去,可嘴巴怎麼也動不了。她圍着我轉了好幾圈,終於站定在我面前,伸出一隻手,詭譎地笑着。突然,她張開的手握成了拳頭,“嘣”一聲,冰雕四分五裂。我還能看到她,但卻看不見我自己了。我慌亂地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