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着,她一邊止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醫生對這類病人見的實在太多,臉上露出了少量的同情,嘆了口氣,接着轉身出去了。
方亮燈攔住護士問:“我們可以進去探望嗎?”
小護士微微抿了抿嘴脣做出一個標準的微笑,聲音軟軟甜甜的:“病人會送到加護病房,家屬可以在外面守着,如果要進去,一次只能進一人,不過要先得到醫生同意。”
方亮傑瞭然地點點頭,左言溪看着左爸被推出急救室,又被送進了家護病房。
左言溪剛湊上去,就被護士推開,接着便被快速向前推,推進了家護病房。左言溪只來得看見左爸帶着氧氣罩的蒼白麪容。
方亮傑緊緊抓住左言溪的手:“沒事的,我還在這裡,我會陪着你。”
左言溪向醫生申請進去看一眼左爸,卻遭到拒絕。說是左爸今天晚上是危險期,如果能夠撐住今夜,生命應該不會有大的問題。
婆婆在一個小時後匆忙趕到,左言溪靜靜地站在病房前,透過玻璃看着躺在病牀上的老人。
以前從來不會覺得,左爸竟然長得這麼瘦。躺在病牀上,蓋着一牀薄薄的被子,幾乎都撐不起什麼空間。他的手上插滿管子,露出來的手指上佈滿老繭。從前的很多年,他只要下課回了家,就在不停地做家務。左爸非常勤勞,一個人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
左言溪上高中那會兒問過左爸,問她爲什麼不再找一個妻子。左爸笑着說:後媽不好當啊……
他是不想左言溪姐弟受到一點委屈。
左言溪的眼淚流下來,咽喉乾澀無比,哽咽得一陣陣發疼。
左言溪上高中的時候,左爸每天晚上陪她學習到很晚。爲了能讓她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左爸花費的精力比左言溪各科老師加起來的還要多。左言溪的願望不大,她從來沒有想過成爲女強人,但是看着左爸期望的眼神,她不得不努力。
當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左爸高興得向孩子一樣。左言溪當時還問:考上好大學就能賺大錢了嗎?
左爸正色道:“和賺多賺少沒有關係,你現在還不懂。這好男人選妻子,就挑條件差不多的。你要想將來嫁一個好人,就必須足夠好,能夠配得上才行。咱們家裡雖然沒錢,但女孩子讀點書,只會有好處。”
想到這裡,左言溪忍不住捂住嘴,任淚水打溼了自己的手指。
“爸,求你……堅持下來……求求你堅持下來……”她的性格靦腆,父女倆很少把感情說出來。左言溪現在特別後悔,她還沒有來得及和左爸說一句爸爸我愛你。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他……
她還有好多話好多話都沒有說,左爸怎麼可以就這樣離她而去呢?
“求你……”
婆婆扶住她,“言溪……”
左言溪心裡撕心裂肺的痛,也顧不得和婆婆的關係鬧得正僵了,倒在她的懷裡大哭起來。她確實是一個脆弱的人,之前二十多年的風平浪靜使她的脆弱膽小性格發揮到登峰造極,現在這個時間,她除了祈求上天,淚如雨下,已經想不到還能做什麼了。
正當她哭得肝腸寸斷時,婆婆忽然拍了拍肩膀,“言溪?”
左言溪擡起頭來,眼前出現幾個制服警察。
“對不起左小姐,我們……”左言溪淚眼朦朧,不太看得清眼前的景向,於是她揉了揉眼睛,接着站了起來。
“你好,我姓高,我們之前見過面的。我們想向想跟您說幾句話。”身材挺拔的年輕警官露出一個極淡的同情笑容,帶帶着幾份抱歉。
左言溪想起來,當初她去找許警官,房間裡的另外一個警察,就是眼前這個人了。她頓了一頓,從他眼中看到了“此處不方便講話的訊息”,於是擦了擦眼淚,看了一眼還在病牀上的左爸,跟這位高警官走了。
兩人來到醫院走廊的盡頭,高警官開門見山。“關於你父親的事,我們很抱歉。這次的交通事故,我們初步的調查——並不是意外?”
“什麼?”左言溪猛地睜大眼睛,不是意外?難道是有人故意要撞死左爸?
高警官充分解釋了做出這個結論的事實依據,左爸當時是去學校上課,在路上被飛馳而來的黑色轎車撞到。車牌號碼鄂a888999,這個車撞了人以後,車子留了下來,車主消失。車子是在黑市買的,查不到消息。
左言溪半張着嘴,還沒有來得反應,高警官又問:“所以我們想打聽下,左父平時有沒有什麼仇家。”
左言溪搖搖頭說:“沒有。”
“再仔細想想。”
“不會有的。”左言溪肯定地說,“我爸爸是個人民教師,從不和一些社會上的人來往。他從不體罰學生,對待鄰居也都十分友好,這些高警官都是可以查到的。”
高警官點點頭,他確實已經調查過了。周圍的鄰居已經學校的教師學生都說他是一個好人,生活空間固定,作息規律,因爲兒子大學還沒有畢業,所以還想多工作兩年,爲兒子存錢在h市新買一套房子,幫他付了首付。生活簡單,社交圈子也不廣,所以說他被仇家開車撞死,實在是有些牽強。
“所以,我想問一下,左小姐您平時有什麼仇家嗎?”高警官認真地問。他比左言溪要高出一個肩來,所以左言溪必須要擡起頭來看他,再加上高警官表情嚴肅,身邊還圍着一羣制服警察。使左言溪莫名基妙的緊張起來。
她抽噎了一聲,搖搖頭說:“我沒有仇家。”
像她這樣的人如果都有仇家,那公安局可有得忙了。
高警官對她這的答案並沒有異議,來之前他也已經調查過了。這件案子從交通組移交他們重案組,也就在於它的詭異之處。
“你丈夫,方亮傑呢?”高警官嚴肅的面孔鬆動了一下,不等左言溪回答,他又接着說:“順便提一下,上回你的綁架案我們一直在調查,嫌疑人已經抓到了。但是不他們不承認有主謀,只說是在街上隨便綁了你回去。”
左言溪懊惱地眯了眯眼睛。
“我們找不到他們和幕後主使的聯繫方式,你丈夫也不願意出示當初受威脅的那條短信,所以……”說到這裡,年輕的高警官嘆了一口氣,舔了舔稍顯乾澀的嘴脣,接着說,“我們一直以爲聯繫方亮傑的是尤欣言,不過她已經去世了,關於她去世的原因……”
左言溪忙問:“怎麼?”
“死因是他殺,並且是一場謀殺。尤家沒有報警,並且把消息瞞得比較緊。可是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高警官的臉上帶着些許震驚說。
“死因是?”
“她被人剝下了臉上的皮膚。”高警官輕聲說。
左言溪倒吸了一口涼氣,半晌也不能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什麼叫被人剝了皮?
“她是窒息而死,死後臉上的皮膚被人整個揭下來了。”高警官本來想把現場的照片給左言溪看一眼,但看她光是聽見這樣的事情就已經夠驚恐了,所以又將照片放了回去。
關於尤欣言的死,方亮傑也跟她說過,但卻沒有講到這麼深入。只是,“尤欣言的死和我被綁架,有什麼直接聯繫嗎?”
高警官輕輕地彎了彎嘴脣,沒有說話。
左言溪腦海裡一閃,忽然有一個念頭閃了出來,這個念頭的恐怖性,光是這麼一想就使她嚇得臉色蒼白了。左言溪看着高警官,搖搖頭說:“你們該不會是懷疑他的死……”
高警官接過話,點頭說:“沒錯,尤氏應該是懷疑尤欣言的死,和你丈夫有關,所以……纔會綁架你。”
左言溪被這樣的消息衝擊得差點站不穩,腳下一軟幾乎要癱下來。高警官伸手扶住她,想了想說:“我們只是懷疑……並沒有證據。事情過去了一年,要找起證據來相當困難。但是左小姐放心,證物不會說謊的,我們會投入大量警力和精力滲透進尤氏,解開這宗殺人案。”
尤氏不說家大業大,但在h市也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家族了。他們不想警方介入,目的就是不想讓他們找到其他的犯罪證據,所以纔會自己着手調查。
如果警方能夠滲透進尤氏,別說這一宗殺人案,尤氏的黃賭毒,洗錢綁架等等都會被抓到把柄,整個黑道家族直接土崩瓦解。
“我……”左言溪勉強站定,緊緊捂住自己的心臟部位,使它跳得稍微慢一點,“爲什麼,會懷疑我老公?”
高警官說:“也僅僅只是懷疑,具體證據我們還沒有找到。但是尤氏手上可能會有……所以纔會出手對付你們。從照片上看,尤欣言臉上的皮膚被剝離得十分徹底,手法——十分專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左小姐的丈夫——是個醫生。”
“那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個兇手。”左言溪不能接受,她心中方亮傑就算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淪爲了一個殺人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