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爸冷笑了一聲,說:“你做不到?看她吃苦?展太太,她真正吃苦的時候,你根本就沒有看到了。明白嗎?不要以爲你現在說兩句好話,做兩件自以爲是幫助了她的事,就可以找回你在她心目中偉大的母親形象,我可以告訴你,這是在做夢。在兩個孩子心裡,你已經死了,死得很徹底。”
白百合白了臉色。
“秀香,你要過的生活,我們一家三口都不適合過。你也不要再冒着危險和我見面,我知道,你現在手上握着的一切,也並不容易。”左爸接着說,“你當初答應過我,不再回來。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這個,所以請你遵守諾言。不然的話,撕破了臉,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白百合的臉色簡直是有些發青了。雖然她知道左爸會有些抵抗,但她沒有想到會這麼強硬。以前那個疼惜她,把她捧在手心裡的男人早就已經不復存在,早就已經死了。是自己親手殺死的。
她沉默了好久,終於開口說:“你知道我的苦衷,當初我也是沒有辦法。後來……後來我……”
見白百合說不下去了,左爸卻是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咖啡淺抿了一口。輕聲說:“以前的事咱們不提了,事非曲折都在心中,又有什麼好提的呢。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我不感興趣,也不想諮詢。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我們過得很好,有你以後就不好了。”
“我知道……可是我只是想盡一點我的力。早些年展老爺子看得太緊,我不敢行錯一步路。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
“現在他要死了對吧,”左爸不等白百合說完,就打段了他,“現在,你終於如願以償,能夠不顧及展老爺的眼線,來跟我見面?還是他的眼線什麼的全部被你撤走了?他已經對你沒有辦法了吧?病入膏肓,力不從心?”
白百合臉色蒼白,尷尬中又透着一絲無奈。壓抑了好半天,才終於把胸中的情緒壓下去,放緩了語氣說:“當時言溪生病,需要上百萬。我去求我表妹借錢,她不知道以什麼途徑認識了展老闆。我們便求上了他,之後……”
“我不想聽你說故事,我今天來這裡,只是想跟你說,兩個孩子是我的。如今他們長大成人,是非還分得清楚。我不管你是怎麼進了展家門,怎麼做了展太太,怎麼跟他生了一個女兒,怎麼樣在這20多年來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不聞不問,這已經跟我沒有關係,我完全不想聽你解釋。時間不早了,言溪如果回家,看到我不在她會着急。”左爸微微舒了口氣,緩緩地站起來。
白百合如今的模樣,再也不是他所認識的白秀香了。她走的前幾年,自己也上門去鬧過,也曾經被打得體無完膚過,也曾經被當作狗一樣侮辱過。兩個孩子哭着要媽媽的時候,他也給她打過電話,可是她的冷漠程度讓自己心寒。最初艱難的兩年以後,他的心慢慢地冷卻,也慢慢地認清楚現實。
她所愛的那個女人,早就已經死了。
“你等下,我們再談談。是我對不起他們,但我想補償。我現在可以補償了,”白百合非常關鍵,忍不住拉住了左爸的袖子。“我們再重新談一談,我不說以前的事了,我們談一下以後。”
“既然覺得那麼對不起,爲什麼不自己去找他們?站在孩子們的面前說,你是他們的媽媽,因爲要展家的太太,拋夫棄子,改名換姓嫁給比自己大三十歲的男人,你倒是去找孩子們說。說你對不起他們,說你想要好好補償他們,你猜,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左爸甩開白百合的手,輕笑道,“你自己心裡也明白,孩子們都成成年了,言溪都結過婚了,不再是一塊糖就能哄好的。他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白百合聽到這裡,整個人幾乎都快要站不穩了。她想起昨天左言溪的反應,她眼中深深的震驚以及——厭惡。那種完全不想看到自己的表情,使她晚上一晚上都睡不着覺。所以她才忍不住在今天一大早就那麼興師動從,甚至要把左爸找出來談談。
可是交談結果,是讓她再一次承受打擊。
她的眼淚含在眼中,要落不落,就算是時光遠去,她的容貌幾乎沒有變化。可是左爸就不同了,他雖然不到五十歲,卻已經是白了一半頭髮,鬢角的白髮如同冬日的霜雪一樣。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白百合流下了兩行淚水,哽咽着說:“我不是不思念他們,可是我也有苦衷的。上回他展家就有人趁我不注意,竟然和尤家聯手要撞死你……”
左爸微微地張了張嘴,說實話,這個事實對他來說並不覺得意外。也只有展家能夠做出這種事來。他冷笑了一聲,心裡忽然覺得心裡一陣蒼涼。
自己這些年,是在堅持些什麼呢?
良久以後,左爸推開了白百合的手,快步走出了門。守在了門口的兩個人正要習慣性的出手攔,忽然想起白百合的吩咐,又迅速地放下了手。
“太太……”身形挺得比直兩個保鏢走進來,卻愕然發現一向風華絕代的女主人跪坐在地上,滿臉的淚水。雖然不至於花妝,但這模樣卻也已經同樣狼狽不堪了。
兩個保鏢互相看了一眼,都抿了抿嘴,不再多話,轉身出了門,接着把門關了。
左爸走出了門,不由得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這座高樓大廈,如果不是白百合,恐怕自己一輩子也捨不得進這種高檔的地方。他嘆了一口氣,迅速地邁步,去公交站臺等公交回家。
但心裡的那抹蒼涼卻怎麼樣抹不掉。
有幾年,各大報紙上都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笑臉,容貌出色,口才了得,又很有藝術天分。會唱歌,會跳舞,會畫畫,還會作詩。說話輕聲細語,爲了跟自己在一起,寧願和父母斷絕了關係。
他一直不懂,到底金錢和權力是什麼樣的東西?它們究竟有多麼大的魔力?
爲什麼能使一個人改變得那麼徹底?
腦中迴響起白百合滿臉淚水的樣子,左爸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明明大不了幾歲的年紀,但她的模樣甚至都可以做自己的女兒了。
她依然出色,依然美貌,可自己卻已經是年過半百的暮氣沉沉。再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再也無法好好溝通。
左爸無比傷懷,但左言溪此時卻是無比傷心了。因爲電話聯繫高逸才剛醒,他便去了他家。問清楚李葉舟昨天說話的意思,而這方面的結果,卻令她很難過。
李葉舟說得不錯,當初高逸做警察的主要原因,就是李青那件案子。雖然他一直糾結,但怎麼也下不了那個狠心去揭穿自己的爸爸。
左言溪呆坐在沙發上,手中握着一杯橙汁,卻是一口都沒有喝。
似乎已經感覺不到渴或者人餓了。
高逸難得地慵懶,靠在沙發背上,一條長腿隨意地伸着,低頭揉了揉鼻樑。
“你一定很失望吧?表面上看起來,我正氣凜然,卻還是做不到大義滅親。”
左言溪動了一下眼珠子,沒有開口說話。
高逸接着說:“我爸爸,他得了胃癌,做了兩次手術,依然無力迴天。我雖然沒有回家,也恨他。但請原諒,他是我的父親。況且,李青那個案子發生的時候,他也已經有很大年紀了。我不覺得他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我認爲是被人陷害的。各種原因加起來,就是我攔下了事實真相的原因。很抱歉,這件事給你們一家,添了太多麻煩。”
豈止是製造了太多麻煩,簡直就是製造了無數災難。她的你家庭,她的婚姻,全部都搭了進去。左言溪微微揚了揚嘴角,緩緩地問:“那麼,讓我去見尤蔓葵的事呢?也是像你說的那樣,不過是因爲我比較合適嗎?”
高逸瞪大眼睛,彷彿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問。
“就如同李葉舟說的那樣,要我去,不過是爲了報復白百合吧?”左言溪接着問。
高逸的表情變得更加詫異了。
左言溪揚起臉,目光落在高逸菱角分明的臉上,說:“我什麼都知道了。”
高逸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嘴脣動了兩下,問道:“你知道什麼了?”
“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也可以稱作是你姐姐吧?也難怪你會那麼努力要我去和尤家扯上關係,借別人的手,總比你自己要對付我要好得多。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是怎麼樣做到表面上不動身色,內地裡去又那麼多手段的?”左言溪諷刺地笑了一聲,輕聲說,“孟教授最好的徒弟,還是你啊,你可真是一個好演員。”
高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一陣都沒有說話。左言溪也不急,將手裡的橙汁舉起來喝了一口。
沒想到她一天的時間,就弄清楚了李葉舟話裡的事情。高逸搖搖頭,說:“沒錯,一開始我是這樣想的。但後來,我又覺得這樣做未勉對你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