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葉舟沉默了三秒鐘,隨即便攤開了兩隻手,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說:“你拘留我馬上就要滿24個小時了,如果還是沒有證據的話,你可該要放我走了。”
“誰說的?”高逸微微抿緊了脣,面容嚴肅。
李葉舟說:“我說不是我殺的,你不相信,我能有什麼辦法?你們不是已經查到了是方亮傑嗎?怎麼,也拿不到他的犯罪證據?這也是應該的,連李青那麼兇殘的案件,你們都讓她成爲了無頭懸案,這種事情小案子,你們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他眼中的諷刺意味明顯,表情非常坦然。看着高逸繼續說:“沒有證據,我什麼都不會承認的。”
“方亮傑手術成功了,”左言溪插嘴道,“他腦部長了腫瘤做了手術,這個你知道了吧?”
李葉舟點頭。
“他忘記了很多事,我現在也不確定他還能不能想起那些年的事情。因爲他的記憶狀況很糟糕……李葉舟,李青已經死了。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再活過來,關於你的告白,你愛她不愛她,這種事她再也聽不到了。也永遠不可能知道。如果方亮傑把事件事情都忘記了,他不記得你,也不記得李青。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你記得,你痛着。你覺得,還有什麼意義嗎?”
李葉舟動了動嘴脣,看着左言溪沒有說話。
“世界上的每個角落都在上演着悲劇,或者白髮人送黑髮人,或者幼兒失去自己的父母。活着的人,就應該要一直活在痛苦當中嗎?李葉舟,結束這一切吧。如果你也可以放下,那麼,你可以睡得更好。”左言溪向前一步,提高了語氣,“告訴我,尤欣言的死,秦依雪的死,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李葉舟微微地眯了眼睛,往後退了一步。
左言溪嘆了一口氣。
馮花間接着說:“我們已經在分析你辦公室的那一臺電腦了,很快就可以查出你黑過醫院系統的痕跡。到時候你同樣也跑不掉。”
左言溪問:“放在方亮其書裡的那個u盤,是你做的吧?只有你這個黑客,才能給它安上那麼難的加密程序。”
李葉舟冷笑了一聲,不說話。
高逸頓了頓,說:“我有話要跟你說,我們單獨談。”
李葉舟挑眉,不太信任地看着他。
左言溪和馮花間互看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高逸的模樣非常疲憊,因爲熬得太厲害,整張臉都有些泛黃。而李葉舟也好不到哪裡去,黑眼圈都擴大到了顴骨。加上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身形,兩個人就像是兩隻困獸,疲憊,煩悶,壓力極大。
高逸伸手,將一切的監視系統都關了,又將錄音系統都關閉了,才張開雙手說:“現在是真正的談話,我跟你兩個人的。”
李葉舟冷笑了一聲,他搖搖頭,根本沒有把高逸的話放在眼中。
“我現在終於知道,你在意的是什麼事了,”高逸坐了下來,輕聲說。
李葉舟偏過頭沒有迴應。
高逸說:“當你要見左言溪的時候,我就應該猜得到的。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李青。也是爲了我?”
李葉舟不說話。
“因爲局裡瞞下了強b案,所以……引起了你的憤怒?”高逸接着問。
李葉舟長出了口氣。“雖然李青那件案子的時候,你並沒有做警察。但是……你別以爲你做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現在一派正氣是給誰看呢??”
高逸臉色蒼白,過了好好半晌,他才輕聲說:“如果我曝光了那件事,你願意跟我說實話嗎?”
李葉舟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看着高逸。
高逸重複道:“如果我曝光了李青被強b的事情,你能跟我說實話嗎?”
“你……”李葉舟皺起眉頭,彷彿在認真考慮高逸話裡的真實性。
“這件事對你來說,應該不算是個虧本買賣。我替李青平反,還她清白,證明她根本沒有做過小三,你願意把犯罪事實說出來?”高逸接着問。
李葉舟嘴脣動了兩下,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我先曝光展德光當年的醜聞,然後你再告訴我事實。原本這件事是不用拿來做交易的,因爲就算沒有你這個案子,我也同樣會這麼做。但我有了個小聰明,我希望我這件事,是爲你而做。”高逸認真地說。
“你說真的?”李葉舟不確定地問。
“是不是真的,你看着就是了。”
“可是,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那可是你爸。”
“他也是個犯人。”高逸毫不猶豫地說。
“爲什麼忽然這麼做?”
高逸低下頭考慮了半晌,接着才擡起眼來,“做給你看。”
李葉舟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大大好問號。
高逸接着說:“我爸,二年前得了癌症。胃癌,先後做過二次手術。如今已經沒有管過企業裡的事了。不是我不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但要去面對,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李葉舟皺起眉頭。
“他病了的事,想必整個h市都知道,但根本不知道他病得有多麼嚴重。我不說,確實因爲他是我的父親,況且他快要死了。李青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已經是六十好幾的老人了,我一直覺得事有蹊蹺,我想查明白。”高逸微微地皺起眉頭,雙手放在桌面上,輕輕地打着圈兒。最後說:“如果你到時候主動說,我會以自首來定論,法官會酌情考慮的。”
“戚……”李葉舟不屑地哼了一聲,“你以爲我很怕死嗎?”
高逸盯着他沒有說話。
談話到此中止,高逸一分鐘後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馮花間迎上來,問道:“你們談什麼了?”
“先放他走吧,不過派人24小時盯着他。”高逸開門走出去,左言溪跟在後面,說,“高警官,我有話問你。”
高逸頓住腳步,長吸了一口氣說:“有事明天再問,我先回家了。”
左言溪正欲跟上去,馮花間攔住她,“老大已經三天沒有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談好嗎?”
左言溪看着高逸的臉,見他確實滿臉疲憊,額頭上還冒了兩個青春痘,便嘆了一口氣說:“那好吧,等你休息好了再找我。”
在她的印象當中,高逸不苟言笑,工作方面算得上是拼命了,但難道這種拼命工作,根本就是在爲家族牟利嗎?
左言溪剛出警局大門,便看到李葉舟也被放出來了。她心裡一陣感嘆,想了想,還是迎頭走了上去,問道:“你……”
李葉舟冷笑了一聲,什麼話也沒有說,直接越過他往前走。
左言溪跟上他,接着問道:“你是故意氣他的吧?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問一問高逸,不就什麼都明白了?”李葉舟邊往前走邊說,忽然又嚮明白了什麼一樣,轉過頭來笑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你不是請了什麼私家偵探嗎?不如你查一查,前段時間一直對你那麼好的白百合,到底是什麼身份?”
左言溪表情一窒。“你說展太太?”
“展太太?”李葉舟微微地皺了眉,接着搖搖頭,“我一開始就知道你很蠢,現在稍微聰明瞭一點,卻依然是蠢。你怎麼不想一下,爲什麼你爸爸不讓你跟她走得近了?或者說,那個高逸別人不選,偏偏選你去和尤家打交道的原因?”
左言溪吃了一驚,這李葉舟怎麼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你不用覺得吃驚,想知道你的情況,我有的是方法。你以爲高逸真的覺得因爲你是方亮傑的妻子,所以才適合去和黑dao交往?別把人都想得那麼高尚,是人都有七情六慾的。”李葉舟說着已經快步走上前去,擡手招了一輛出租車,低頭鑽了進去。
他消瘦有身身影消失在左言溪眼前,但他說過的話卻久久不能平息,就像是有迴音一樣,一遍一遍在她心裡回想。
每次都是以爲已經找到了終點,卻又發現是再一次的起點。解開了一個題目,馬上又來了一團迷霧。白百合是什麼人,爲什麼左爸忌諱頗深,甚至連問都不能問?
她如果不知道,真的是好事嗎?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不知道真相的時候,拼盡了一切力量想要去解開它。但當你知道了真相以後,會覺得還不如不知道得好。沒人能夠完全阻止自己的好奇心。
左媽怎麼死的?她死的時候,明明左言溪都有六七歲了,爲什麼如今半點也想不起來。幼年時代的印象模模糊糊,根本就沒有一個具體的影象。是童年的記憶本就是模糊的,還是隻有左言溪因爲特殊原因而無法想得起來?
一路走,左言溪都一路在思考。左爸那邊是絕不可能說的,那只有去問白百合了。
原本以爲電話打過去會沒有人接,這個時間段只怕白百合正是忙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她馬上就接了電話。
諾大的會議室裡,坐在首位的女人手機震了一下,她立刻拿起來看了一眼,接着無所顧及地接通。正口若懸河做着財物報告的財會會長微微一怔,看着白百合輕聲問電話那端:“怎麼了?我寄給的申請書收到了嗎?上面還有公司的一些詳細資料。你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