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你再睡會兒。”左言溪說。
李葉舟笑哼了一聲,沒說話,還真的又睡了過去。
半個小時以後,對方再次醒了過來,看了一下牆上的鐘,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體。看得出來他依然很累,但在這種環境下,無法與家裡的大牀相比。
“我一直失眠。”這是李葉舟再次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每回一上牀,總是輾轉反側睡不着覺。越是想着要早點睡覺,頭腦就越是清醒。”
左言溪不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李葉舟接着說:“我的工作比較自由,接到了活兒,我就有事做,沒有接到活,一般情況下我都在努力睡着。如果能夠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那真是我的大福利。”
左言溪開口應道:“失眠是一種病,你是個心理醫生,沒有相辦法治一下嗎?”
“沒辦法,醫人不自醫。我而且我研究的並不是失眠這個病,雖然失眠會讓我很痛苦,但是……它也讓我很清醒。讓我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做的事情對不對,下一步應該做什麼。”李葉舟聳了聳肩說。
左言溪手機震了一下,打開一看是高逸發來的信息:問重點。
左言溪知道他折騰了一天一夜也已經很累了,但這卻急不了。“再等等,這就是重點了。”
高逸在半透鏡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其實他不止一天一夜沒睡,已經是二天二夜未曾閤眼了。他懷疑自己的腦子反應已經很慢了。
馮花間走進來,勸道:“老大,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盯着。”
高逸擡手晃了晃,示意不用。
“你也太不信任你的屬下們了,一會兒孟教授就會回來。你放心吧。”馮花間拍了拍高逸的肩,說,“你這樣事事親力親爲,身體受不了。就算是個鐵人,也要熬出了病來。”
高逸不爲所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年紀輕輕的,如果熬出了病來,家人會擔心的。”馮花間繼續勸道。
高逸聽到了這句話,挑了挑眉,表情鬆動了一下。應道:“我沒有家人。”
馮花間大吃一驚,但很快便笑道:“胡說,沒有家人,你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管家人在哪裡,活着還是已經去世了,對你的關心都不會有半點變化。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給了你生命要懂得愛惜。”
高逸微微嘆了一口氣,對馮花間說:“你太羅嗦,我再等等,等李葉舟說清楚了,我就走。”
馮花間沒有辦法,只好在一旁做下來,把審訊室裡的聲音開得大了一些。
房間裡,左言溪說:“是非對錯,有時候根本弄不清楚。比如一件事的真相,你如果不清楚,就沒有辦法確認自己的做法對錯。”
李葉舟擡起頭來,與左言溪對視了半天。接着說:“你和我瞭解的不一樣。”
“是一樣的,”左言溪糾正道,“只要是活着的,會喘氣兒的,她就是會變化的。但只要本質不變,外在如何僞裝,都掩蓋不了。”
“你修過心理學?”
“半路出家。”
“那咱們是同行了。”李葉舟說,忽然提出要求,“有煙嗎?”
左言溪微微皺起眉,頓了頓說:“從心理學的角度說,抽菸是一種病。而且我看李先生平時應該是不抽菸的。還是不要嘗試了,對身體不好。”
李葉舟冷笑了一聲,沉默了三分鐘,忽然說:“我很不甘心,李青死了以後,我一直非常不甘心,我應該早點和她表白的。應該早一點……那麼,說不定她也會喜歡我。”
終於說到了重點了。
左言溪微微地捏了捏拳,強迫自己不追問。
李葉舟見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又加了幾句:“李青那段時間被全校人罵成小三,揹負了很大的心理壓力,她還曾經找我諮詢過。我們三個人,在大學時代是很好的朋友。”
左言溪點點頭。
“那個時候……日子真的很美好。”李葉舟笑了笑,接着輕輕地搖搖頭,“人們就是這樣,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日子,就會一直回想,總是想方設法的要回到過去。就算明明知道回不去了,卻依然執着。”
左言溪適實地加了一句:“對,這是病。”
李葉舟說:“你知道李青死之前,方亮傑怎麼對她的嗎?李青的死亡資料,外面的那兩個警察給你仔細看過嗎?”
左言溪挑起了眉,不解。
“她有二個月的身孕,孩子是方亮傑的。但因爲那段時間她傳緋聞,所以方亮傑不相信她。在她死之前,他們倆人大吵了一架……”
“不對。是因爲要過聖誕節,方亮傑給她買禮物。之後看到了她的屍體,最後……方亮傑受了大刺激,接着就瘋了。”左言溪糾正道。
李葉舟笑了一下,問:“他這麼跟你說的?當然了……方亮傑怎麼會跟你說實話呢?你不過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左言溪臉上一白,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自己最過傷心痛苦的人,被人輕易的一口道出,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自己的傷口是再補上了一刀。
“你去查一下李青當時的真正你的死亡資料就明白了,她是帶着身孕被殺的,最關鍵的是,孩子是方亮傑的。”李葉舟在“真正的”三個字上面,加了重音。
左言溪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維持臉上的清醒與你平靜。
李葉舟笑着說:“因爲帶着這重大的誤會死去,所以……方亮傑才受了那麼大的刺激。受得好呀……他越是瘋狂,越是病入膏肓,我越是高興。”
“你也瘋了,”左言溪忍不住往後退了退身體,問道,“李青……到底怎麼死的你查到了嗎?”
高逸忽然從坐位上站起來,嚇了馮花間一跳,一把按住了他:“怎麼了?”
“問偏了。”
馮花間道:“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透視鏡前面,李葉舟的表情淡然。“這……我怎麼會知道?這應該是警察們要查的事情。”
“所以你針對方亮傑,想報復的是……他誤會了李青?”左言溪問。
“李青那麼美好,他不應該傷害她的。這還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在她屍骨未寒的情況下,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女朋友。”
左言溪差點激動得站了起來,但卻強忍住了,語氣有些顫抖地說:“那是因爲他病了……他找的都是有點像李青的……”
“對,找的都是替身,但又有什麼用呢?”李葉舟接着問。
左言溪說:“但人死不能復生,方亮傑他也有家庭。他不可能因爲李青打一輩子光棍的。”
“爲什麼不能?我就可以。”李葉舟一句話堵住了左言溪。
話題再進行下去,只怕兩人馬上就要開始爭論了。
眼前這個人,太過偏執,偏執到了難以溝通的程度。
左言溪嘆了口氣,“後來呢?”
李葉舟說:“後來?後來……他遇到了你。接着他的病竟然再次好了……然後你被綁架,才終於……又激起了他的心病。”
“因爲我差點被殺……所以刺激到了……”
“不不不,是因爲,你被強j。”李葉舟慢慢直起身體,湊近左言溪的耳邊,極小聲地說,“你知道爲什麼,那個年輕的警察會對你隱瞞了李青懷孕的事嗎?”
左言溪當然不會知道。
“因爲,強j李青的,就是展逸的父親。展家的掌門人……”李葉舟把聲音壓得極低,他非常明白,外面站着其他人。
左言溪猛地瞪大眼睛,覺得這事情實在不太真實。
“所以方亮傑懷疑李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李葉舟繼續坐好,接着說,“傳聞並非空穴來風,只是,李青也是受害者而已。”
李葉舟說到了這裡,如果他沒有騙人,左言溪已經基本能夠理出當年的真實情況了。展老爺強j了醫學院大學生,但因爲上層人物的特殊手段,這件事情被瞞了起來,被傳成爲了另外一個版本。李青反而成了小三,遭受着全校人的非議無處訴說,又遭受着深愛男朋友的誤解。而她死的原因,便是展家因爲不放心,而做的一個殘忍的滅口。
一屍兩命。
沉冤受蒙,而警局某位高層的刻意隱瞞,爲了家族利益,在警局做起了高層。偷龍轉鳳,把真的死亡報告銷燬了。或者說……收買了其他高層。
最愛的人,帶着傷害與誤會慘死,而方亮傑卻因爲沒有辦法訴說。
李青死後,一家人的遠走他鄉,方亮傑對事實的隱瞞。這根本就是一個貴族對犯罪事實的掩蓋。方亮傑的心理壓力,除了對李青的愧疚……還來自於展家的威脅。
展家還連她左言溪也想對付。
左言溪腦子裡一下子清楚,一下子模糊,到了最後她簡直就快要縷不清楚了。
談話還沒有進入到最關鍵時刻,高逸帶着馮花間忽然推開了門。
高逸邁着長腿走進來,越過左言溪直接繞到了李葉舟面前,豎起眉毛說:“尤欣言和秦依雪,到底是不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