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百里初是不是?”秋葉白忽然擡頭看他,目光銳利卻又帶着隱約的異樣波動,
元澤的面容垂在她鼻尖上不足半寸之處停住,她幾乎忍不住伸手撫上去:“百里初,你這個混……。”
但是下一刻他緩緩地睜開眸子,銀灰色的瞳仁如一汪流泉清光,籠着秋葉白:“白。”
他只用了一個字就讓秋葉白伸出去的手瞬間僵住。
他問:“阿初經常這個樣子和你說話麼?”
秋葉白沒說話,只是垂下眸子,收回了手。
元澤看着面前的人兒,她清亮的杏仁眸裡雖然情緒掩藏得極好,但是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失落,他輕嘆了一聲,伸手替她將臉頰邊垂落的髮絲別到耳後,溫柔地道:“白,放心,阿初不會讓你一直一個人的,他心窄,由不得你一直在他不可以觸碰到的地方呆着,這幾日且讓貧僧跟着你罷。”
秋葉白不自在地別開臉,元澤的溫柔讓她只覺得愧疚,但是這種愧疚又異常的微妙,畢竟阿澤和阿初終究是一體,所以她愈發地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有些尷尬又古怪的場面,只轉過身,淡淡地點頭:“也好,只是此行危險,你要聽話。”
只要他不再出幺蛾子,一切都好談。
何況,這人的固執她也是見識過的,自己一時半會真趕不走他。
元澤聞言,亦含笑頷首:“阿彌陀佛,小白施主放心就是。”
她側臉瞥見元澤原本眼中的不見一點陰沉,只是依舊澄澈入水,她心情微微一鬆,目光落在他那一身行頭上,不由輕咳了一聲:“阿澤,你既然穿了這身衣服,爲了避免穿幫,還是不要說話了。”
元澤聞言,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於是,白公子風流瀟灑,身邊美婢一個美勝一個傳聞便不脛而走,梅家的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在白公子領着‘一雙美婢’在梅家大院穿行的時候,和白公子一行人‘偶遇’。
偶遇多了,‘白家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秋葉白對於這種‘偶遇’亦是欣然一笑,也不覺得不快,倒是領着‘一雙美婢’往各個花園裡去的勤了。
興致好的時候,還時不時地招攬那些路過的小廝、管事在花園亭子裡坐一坐,高談闊論一番,若是誰說了什麼讓她痛快的話,手裡的銀子也是不吝嗇打賞下去的。
甄管事知道了此事,也只撫着鬍子,有些不屑地輕嗤一聲:“年少輕狂,自命風流,不說與咱們主子比,就算是和梅家大少爺都比不得。”
倒是一邊的小管事有些憂心:“不過此人有收買人心的嫌疑,而且給咱們府邸上下打點了不少,也讓人暗中給我送銀子,就是催促那一批刀劍的事兒。”
甄管事聞言,輕蔑的笑意漸深:“哼,若是他安安靜靜的,老夫倒是還擔心,不過到底是江湖粗人,收買人心的手段這般粗淺又猴急,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幹違禁的事兒麼,有錢你就拿着就是了?”
那小管事聞言,臉上也浮現出笑意來:“是。”
……
“四少,一切都很順利,甄掌櫃他們雖然很謹慎,但是我和小扶交替跟蹤他和他身邊的人,已經大約摸清楚他們私設的鍊鐵爐大約在葉山所在的方向,但是奇怪的是我幾次試圖跟着人進山,跟着跟着我們就發現跟不上他們的路了。”一身梅家小廝打扮的小樓在秋葉白的房間裡輕聲稟報。
秋葉白挑眉:“跟不上路?”
小樓身形削瘦,生了清秀略嫌尖的小臉上,一雙貓兒似的眼異常地明亮,他點點頭:“沒錯,明明就是跟着人的,但是進了某一段山道就忽然失去他們的蹤影,我和小扶都跟丟過,而且奇怪的是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又彷彿憑空冒出來一般,從另外一處山道出來了。”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這聽起來似有點像是奇門遁甲。”
小樓一愣:“奇門遁甲,那不是說書先生們說的故事麼?”
秋葉白搖搖頭:“不,這不是故事,是確有其事。”
藏劍閣中便有會奇門遁甲之高手,包括這一次她關閉藏劍閣,啓動隱陣也屬於奇門遁甲之陣,她隨着老仙遊歷江湖多年,也多少有些見識,只是學習奇門遁甲是需要天賦的,與風水、觀星、探穴、堪輿之術皆有關聯,但老仙說她在這方面並無太多天賦,並沒有傳授太多她這方面的東西,她只是略有了解。
如果說這葉山鑄劍地附近設下了奇門遁甲,必定是爲了防止有人擅闖。
她忽然想起在淮南時候,她去營救老鷓鴣的時候,就曾經在關押老鷓鴣的房子附近觀察到那裡的木石佈置都似隱約有些玄機,怕是有高人動過,所以她便立刻轉而執行第二套方案,直接劫持梅蘇爲人質換取老鷓鴣。
那麼這一次,葉山之中的機關莫非也是這高人所設?
梅家,倒是真人才濟濟,食客三千。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也不知這杜家和梅家到底是什麼關係,杜家就這麼放心讓梅家掌控帝國大半經濟命脈,而且招攬了這麼多人,簡直有問鼎逐鹿的微妙感。
亦或者,杜家是藉着梅家的手來做這件事?
“若是奇門遁甲的話,只有順着一定的步伐,做一些特定的動作才能闖過陣去,你們只是跟着,進不去也不奇怪。”秋葉白點點頭。
“必要的話,我跟你們走一趟。”
小樓聞言,瞪大了貓兒似的大眼,趕緊搖頭:“太危險了,且不說山裡天寒地凍的,何況這裡也離不開副座。”
秋葉白看着小樓滿是毫不掩飾的擔憂的眸子,她心中微動,伸手給他倒了杯熱茶,淡然一笑:“我的武藝高些,也對奇門遁甲有了解,總比你們強些。”
“若是如此……。”小樓受寵若驚地接過茶杯,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屬下跟了這麼幾天發現每次進去的人和出來的人都是那麼幾個,如果要非混入其中很難保證一定不會發現,但是山中要煉造兵器,必定有很多人住在山裡,都要吃喝,油菜瞅着最近廚房有大量採購的樣子,如果混進廚房或者運送吃喝的隊伍裡,必定能順利進山!”
秋葉白看着小樓,遲疑了片刻:“這個主意倒是可以試試,只是時日若是拖得太久亦是不妙。”
小樓笑了笑,眼兒彎彎:“副座放心!”
隨後他遲疑了一會,看了看坐在不遠處打坐的高個兒侍女,有點不滿意地皺了皺鼻子對秋葉白嘟噥:“寧夏姐姐漂亮是漂亮,只可惜是個啞巴,但就算是這樣,每次屬下來都看見她要麼睡覺,要麼打坐,要麼在吃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纔是主子呢。”
秋葉白看了眼不遠處的打坐的‘寧夏’,摸了摸下巴懶懶地道:“沒事兒,我就喜歡他這樣。”
她讓他背對着自己打坐,否則她一不留神看見‘寧夏’這麼一本正經地打坐,她就想笑,所以這會子還是看見他的背後。
小樓見秋葉白這麼說,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悄悄擡起貓兒似的大眼看了眼她,低頭小口小口地喝茶,一邊不時地偷偷看一眼秋葉白,他好半晌方把一盞茶喝完才戀戀不捨地告退了。
小樓退出去以後,一直打坐唸經的‘啞巴寧夏’忽然幽幽地開口:“那孩子心中戀慕着小白施主呢。”
秋葉白淡淡地‘嗯’了一聲,頭也沒有擡地繼續看書。
寧夏也寂寂無聲地繼續打坐。
窗外飛雪綿綿,天色陰鬱。
……
三日後,是夜。
一道黑影敏捷地順着房樑滑落下地,如貓兒一般地輕巧躍起,落地,隨後一路摸到了梅府後門處,果然見後門燈火通明,他眯起眼冷冷地看着那一車車的東西正在一名管事的指揮下裝上一輛輛馬車。
那些裝車的人似都已經駕輕馭熟了,動作極爲麻利,而且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他不眠不休地潛伏了三日,一切都如他當初的推斷,果然讓他逮到了今日這些人就要運送物資進山。
小樓朝着暗處悄悄地比了個手勢。
此時,一道同樣細瘦做廚子打扮的身影忽然晃悠悠地從門後冒出來徑自朝後門外去。
那廚子打扮的少年揉着眼,一副半夜起來剛如了廁,走錯了地方的模樣,走到後門之後便錯愕地瞪大了眼,低低地叫了一聲:“啊!”
那管事看見他,頓時厲聲呵斥:“油菜,你怎麼在這裡?”
油菜一臉茫然地看看面前的情景又看看那管事,結結巴巴地道:“我……哦……我如廁……走錯了回屋的路。”
那管事眼底瞬間閃過殺意,不動聲色地慢慢向他靠了過去,油菜卻一臉茫然無辜地看着另外一邊指揮搬運菜品的大廚:“師傅,你半夜起來搬貨,怎麼不叫徒兒呢?”
那一聲‘師傅’讓一邊的大廚心中一動,想起油菜平日裡乖巧伶俐,平日裡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侍奉,便忍不住低聲道:“這孩子是前些日子纔買進來的,不認得路也是有的,反正他什麼都不知道,既然人都在這裡了,若是動了手,他家裡的人還要鬧,說不得節外生枝,乾脆讓他送貨算?”
那管事遲疑了一會,看着油菜那一副呆愣的模樣,便也顰了下眉,點點頭:“罷了,這事兒原本不該讓生人蔘與,但是你說的也有道理。”
畢竟府邸裡還住了其他人,甄大管事也再三強調了要仔細謹慎,畢竟這是掉腦袋的事兒,鬧將起來只怕太引人矚目。
“趁着今夜不下雪,咱們得快點走。”那管事一聲令下,車隊便馱着大量的物資在半夜裡直接悄無聲息地離開梅家分號出發了。
油菜便‘稀裡糊塗’地成了車隊的一份子。
臨出發前,他彷彿不經意地看了眼房樑,見到一道貓兒一般靈巧的影子跟了下來,他便轉回了臉,老老實實地坐在車上,和車隊一起往城外而去。
巡邏的士兵彷彿沒看見有人違背宵禁踏夜而過,並打開了城門,車隊一路順利地出了葉城,並且加快了速度向葉山而去。
只是他們沒有人留意到一道黑影也悄無聲息地潛伏進了最後一輛車子裡,整個人如壁虎一般靈活地扣在了車下。
不過大半個時辰,十幾輛車隊便到了山腳之下,油菜遠遠地就看見了山腳下有不少人舉着火把在等候着他們的到來。
原本油菜以爲他們會順利地進入山中,卻不想車隊到了山腳下以後卻停了下來,領車的管事跳下了車,命令所有的人都下車,而那些提着火把的彪形大漢們則是紛紛走到各輛馬車邊打開了馬車車門,簡單看了看裡面的東西,便坐上了原先車伕的位置。
油菜的眼裡瞬間閃過焦灼之色,原來他們的使命只是送糧草被褥之類的東西到山腳下,交給山裡的人之後,他們就必須折回,這要怎麼辦?
油菜心中焦急,卻也不得不乖巧地下了馬車,因爲他是突然加入的人,所以他能感覺到身邊的人都在盯着他,若是他稍有差池不對,只怕便會命喪於此。
那管事看了眼油菜乖巧知趣,什麼都沒有問,方纔略微鬆懈了一些,又清點了人數之後便道:“所有人坐最後一輛最大的馬車返回。”
油菜無奈,但是梅家的人做事太嚴謹又謹慎,他沒法子做小動作,只能不情不願地跟着衆人一齊坐上了最後一輛馬車,刻意靠着最冷的車尾坐,心焦如焚,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頻頻地拿着眼睛偷偷地去瞄着最後一輛馬車的車底。
只是直到那管事令人駕車帶一干押車人和車伕回去,油菜都沒有看見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更不要說給他什麼指示了。
小樓一向是他們之中最聰明機敏的,若是他都沒轍了,也就是這一次的行動失敗了。
若是錯過這一次送貨,再往山裡送東西只怕就還要隔了半個月一個月的了,怎麼拖得起?
但是就在油菜看着那運送物資的馬車隊已經一輛接一輛的出發時,他幾乎差點想跳下回程的馬車的時候,他忽然敏銳地留意到不遠處一道熟悉的黑影忽然從最後一輛馬車底下躍了出來。
那黑影如敏捷的貓兒一般躍上車,忽然一抖手,一條鋼爪直接纏繞上了那駕車的大漢的脖子一勒,那大漢偉岸的身形抖了幾抖,便悄無聲息地朝後倒了去。
馬車車輪咕嚕嚕的聲音掩蓋了那大漢掙扎的聲音,原本敏捷的細瘦的身形直接將大漢推進了車艙裡面,他則一邊提着繮繩穩住了馬車,跟着車隊一路往山裡而去。
油菜瞬間鬆了一口氣,但是看着那車隊漸漸消失子在黑暗的密林之中,心中卻又不由自主地懸了起來。
……
“今天已經是第三日了吧。”長廊下,秋葉白看着天邊又飄雪的幽沉的蒼白厚厚雲,神色有些凝滯。
“是的,已經是小樓潛伏入山裡第三日了。”寧秋也輕聲道。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她微微顰眉秀眉。
這不是她的藏劍閣門人出任務,小樓他們畢竟是的第一次出實戰的任務,原本她想着油菜和小樓一個在明處,一個子在暗處,這樣萬一有什麼也好相互照應,但是沒有想到最終能進去的只有小樓一個人。
“吉人自有天相,咱們要相信小樓。”寧秋漂亮的秋水瞳裡閃過一絲擔憂,但是更多的還是堅定。
而邊上的‘寧夏’則看了看秋葉白,忽然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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